《衣锦夜行》锦小一

2、第二章

　　出租车在一条寂静又昏暗的街道前停下，魏燃打开车门的时候，司机还不放心地说：“如果时间不长的话，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魏燃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可能会有点久，还是不麻烦了，我有朋友住在这里。”

　　“那好吧。”司机还特别嘱咐了一句，“小心点。”

　　这是一条安静的街道，两边是高大的树木，即使在冬季，这些茂盛的枝叶依然张开来，挡住了路灯的灯光，让整条街都显得更加阴暗。街道的一旁是一座废弃的高楼，上面有拆的字样，但是没有看到任何施工队的标识，另一边是一排围墙，围墙再过去一点是住宅区。因为这里地段关系，所以低价很便宜，深夜中，只有极少的窗户亮着灯。

　　魏燃已经有三年没有来过这里了，他有点感慨地站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看着这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跟三年前一样，这里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其实，再过三年，这里依然不会有什么区别。

　　因为这里的整条街都是被“店”给买了下来的，因为店主希望这里安静一点。

　　我是不是还要往前走，是不是还想要过那种生活？魏燃站在那里茫然地想，他低头看自己，白色的呢风衣下面露出一点灰色的裙摆，然后是浅灰色的袜裤和白色的高跟鞋。低调又有品位的女性打扮，是他以前一贯的着衣风格。

　　三年前，他决心告别这里，回到那种正常的生活，可是今天，他接了一个电话来到这里。店长打这个电话来肯定不简单，但是之前已经说好了，各走各的路。店长自己也一定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为什么还要他来，为什么——还要打这个电话。

　　魏燃跟店长相处了五年，直到他离开那里，他还是看不懂店长，或者说，那样的人根本不希望自己被别人了解吧。

　　只是帮别人带一天的班而已，四点以后就可以回去了，魏燃对自己说，给自己鼓劲，然后向街道深处走去。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出寂寞的回想，安静的午夜只有他一个人走过，还有陪伴在身后的影子。

　　偶尔开过几辆车，灯光将他的影子拉的更长。

　　在街道的尽头是一座古色古香的木桥，走过木桥，就可以看到一座严谨的黑色宅子，看起来有些像民国时期的建筑。门口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人，正靠在墙上，警惕地看着周围。

　　“啊，你是……”其中一个男人看到的魏燃，有些惊讶，之后，几个同伴也转过头来，几个人的视线一下子都集中在魏燃的身上。

　　魏燃只是举了一下手：“噢，好久不见。”

　　“小燃？你怎么……”其中一个男人走过来打量了他一眼，“不是不做了吗？”

　　“啊，今天是给人来代班的，”魏燃无奈地回答，客气地向他们点了点头后，推开了黑色的大门。

　　大门上方的牌匾上以隶书写着“夜蝶”两个字，比起一般的牌匾来，字体虽然也是隶书，但要秀气的多，似乎是出于一位女性之手，隐隐透出一丝妩媚。

　　没错，魏燃今天就是要在这家“夜蝶”的店里，工作四个小时。

　　“即使如此坚持，即使如此努力，也不过像是在黑夜中蹁跹的蝴蝶，无人能赏识的美丽，这种锦衣夜行的寂寞与悲凉，又有谁能理解……”

　　这是店长曾经说过的话，所以这家店的名字就叫做“夜蝶”。

　　“在黑夜中飞舞的蝴蝶，是害怕日间阳光的明丽与人们贪婪觊觎的眼神，所以只能隐忍寂寞啊……”

　　“噢，店长，好久不见。”

　　魏燃本来只想直接跑到职员室，换好衣服低调地做好事情就撤，没想到会在走廊里见到夜蝶的店长，虽然答应了代班，但是一点也不想见到店长本人啊。

　　“啊，小燃……？”夜蝶的店长惊讶地看着魏燃，露出一个有些意外的笑容，“你没想到会再次到这里吧，人生的际遇真是神奇啊。”

　　“是你叫我来的呀……”魏燃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我叫的吗……”穿着绣着云纹与白鹤的黑色唐式襕衫的店长，用袖子轻轻掩住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给你打过电话吗？”

　　“十点多的时候，”在魏燃说话前，一个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在店长瘦削的身边，那个男人就像黑色的影子一样。

　　“是吗？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呢，”店长看向魏燃笑了笑，“我好像又忘记了。”

　　店长的选择性失忆越来越严重了，或者是故意的？反正每到发工资的时候，他就开始装傻，那么说……今天难道是发工资的日子吗？

　　“那个，马上就要上班了，我先去准备了！”魏燃欠了欠身，逃也似地从店长身边跑开了。

　　“噢，今天的工作也请努力啊，”店长在后面很有精神地挥挥手。

　　魏燃连头也不敢回，直到跑过走廊才停下来，微微地喘着气。

　　说起来，在这家店，魏燃还是有点害怕店长的。这个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曾经是上下级从属的关系，也不是因为店长身份特殊的关系，而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来，店长都是属于无法沟通的类型，尤其是，好像任何谎言或者借口，在他面前都没有用一样。

　　那双黑色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当然，那是因为魏燃与他接触了大概五年的关系，如果是陌生人的话，大概只会觉得店长是那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嗯，花痴类型。

　　长及腰际的黑色长发，皮肤是一种带着病态的白皙，与男性身材不相符的纤瘦类型，总是穿着黑色的各式襕衫，以一种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你。即使是之前在这里工作这么长时间的魏燃，也完全不知道这位奇怪的店长的具体来历。

　　不过通常来说，店长的身边总是跟着彦昱，有点类似管家的样子--偶尔也会对店长吐槽的彦昱刚才还真是给他解了围。

　　夜蝶这家店属于私人会所性质，所以接待的客人并不会很多。整座宅子占地极大，分为前中后三个区域。客人只能呆在前区，当然了，前区也是占了这座宅子三分之二的面积，古色古香的建筑中，都是非常奢侈与现代化的华丽装潢。

　　中区是员工休息的地方，至于后区是禁止任何人进入的，所以魏燃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所在，有可能只招待特定的客人，也有可能是店长等人的住所，反正现在他也不关心这个。

　　夜蝶这家店怎么说呢，只要你有足够的钱，保证你在这里玩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当然了，收费也是相当之高的。以魏燃现在的家底来说，在这里作为客人的话，倾尽家财也呆不了几天。

　　当然，这里也不是什么色情会所，也不会有人在这里从事色情交易，不过也会有一些是满足客人奇怪癖好的项目，比如女王游戏，比如像魏燃这样的异装癖。当然，这些区域是有明显划分的，互相之间，员工基本不会交流，毕竟大家的圈子也不一样，也不能说就能互相了解了。

　　就像有人喜欢虐待或者被虐的游戏一样，异装癖在这里也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服务，像国外也有很多易装女王的俱乐部和会所，当然那种地方人员混杂，工作坏境并不像这里这样好。

　　魏燃就曾经在易装会所区工作了五年，虽然三年前告别了这里，但是这里和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客人也是跟以前一样热情，一点也没有出现店长之前说的“经营不善”的问题。

　　可是店长叫自己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间，凌晨三点三十分，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就下班了。魏燃忽然觉得时间过的好快，对于这种生活，原来他还是相当眷恋的。

　　“啊，把这个送到三楼B室的房间，你就可以下班了，”领班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好久见你了，看起来你过的不错。”

　　魏燃微笑着点点头，他今天负责的是客房的服务工作，其实很轻松，因为本身这样的会所客人不可能很多。即使不叫他，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这里不管是跳舞还是服务生工作，收入都是非常高的，更不要提那些小费。魏燃以前在这里工作了五年，现在的那间公寓就是用这里打工的钱攒下来买的。现在的工作虽然薪水不低，不过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买的起那种公寓，简直就是说笑话。

　　“小燃，”领班忽然叫住魏燃。

　　“是？”魏燃回过头。

　　领班笑了一下：“如果你还想在这里工作，随时可以回来。”

　　魏燃怔了怔，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谢谢，只是……我以后应该不会来了。”

　　“是吗，那太可惜了，”领班一脸惋惜地说着。

　　“啊，啊，我该送东西过去了！”魏燃摇了摇手，推着餐车向外面走去。

　　当然了，夜蝶也有客人留宿的房间，比起那些奢华饭店丝毫不逊色的精致房间里的客人偶尔会需要一些东西，比如食物啊，特殊的酒品之类的东西，小铃大致就是负责客房服务的服务生之一。

　　按下了门铃以后，过了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

　　“打扰了，”魏燃一边说着，一边将餐车推了进去。

　　透着奢侈的房间里十分安静，柔和的灯光洒下来，带着一丝暖意，从门口只能看到客厅和厨房，没有人在那里。当然了，客人也有可能是在卧室或者洗浴间，反正钱是离开的时候结算的，魏燃想到这里，就打算将餐车上的东西拿起来，把餐车推出去。

　　他将装着红酒的冰桶放到餐厅的桌子上的时候，听到房门发出轻轻的锁门声。他怔了怔，向后回过头，看到一个男人正将门轻轻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