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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这是丁月华第二次见到展昭。

      第一次是在茉花村,那时南侠刚刚封了御猫惹得江湖好一阵风雨,那一日她听丫鬟说起南侠来访,便悄悄地去了前厅隐在屏风后想要见识见识究竟是什么样的竟然宁肯舍了江湖入那庙堂,就看见那人一身素净的蓝衣,端方如玉,进退得当举止有礼,就像水边盛开的芦花,干净又纯粹,以辽阔长天为衬,就那么轻易地看进她的心里。

      那次之后,他们便再未曾见过,却能时常听对面陷空岛的消息传来说他和我们五爷如何如何,一会儿在那处办案将什么贪官拿了,一会儿又在那处追击将什么盗匪捉了。听得多了,便也对那快意江湖的日子起了些向往,丁家小姐便是养在深闺也不会是那娇弱无力之辈,念头一起就立刻付诸实践,挑了个时间悄悄打了包袱,带了湛卢留了封书,也不管自家哥哥们会如何挠心挠肺地焦急,潇潇洒洒地踏上了自己的江湖路。

      江湖路一千个人能走出一千零一种方式来,而到了丁家小姐的身上,这一路竟是难得的顺遂,让一心想着过过侠客瘾的她很是郁闷,一郁闷就忘了看路,于是一不小心就错过了宿头,漆黑的林子里几乎没有一个活物,丁家小姐咬牙认命,手脚麻利地生了一堆火,找个地方将自己蜷起来,准备凑合一夜,待明日寻个镇甸,再好好休息。

      于是便遇上了展昭。

      那时她困意上来半睡半醒,忽然听见了急促的马蹄声,隐隐还有刀剑交击的声响,惊醒过来的丁月华根本没有多想,拿起湛卢就往声音来处赶去——晃荡了一个多月,终于有机会可以让她大显身手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她借着月光看清那一切的时候仍是大吃一惊,场下共是七八个黑衣人在围攻一个,而被围的那个一身素净蓝衫,虽然身上多有血迹,但执剑的手却依然稳定,从容不迫地应对着来自各方面的攻击——辗转腾挪间身形灵活,大敌当前仍面不改色,不是展昭,又是何人?

      打斗中展昭也看见了她,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随即皱起了眉,还未来得及打招呼,丁月华已经拔剑,一声清斥:“展大哥,我来帮你!”

      湛卢的光亮在这一刹那几乎晃花了每一个人的眼,丁家小姐绝不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跃入场下,长剑一圈一划一拖一带,便分去了两个黑衣人——她虽骄傲却不自大,知道自己没什么临阵对敌的经验,不敢托大,只想先尽力拖住两个,替展昭减轻些压力就好,免得万一失手,反成了他的累赘。

      有了丁月华的加入,展昭的压力确实轻了一些,也不迟疑,巨阙连动立刻加紧了攻势,不多时抓到一个破绽,长剑一递,登时将一人了账。

      那边丁月华全心应对着两人,将素日所学尽数使出,剑光洋洋洒洒,大家风范展露无疑,很快便占据了上风,正自暗喜,忽听身后一声“小心”,她吃了一惊回头一看,竟是一人见展昭久攻不下,便悄悄地向自己攻来,而自己竟未曾防备,若非展昭看见一剑挡开,自己恐怕早已受伤。

      而展昭因为突然变招替她挡了一剑,身后便露出了空门,一人看准机会一剑刺来,丁月华看得分明却无可奈何,惊呼声中,那剑划过展昭肩胛,带出一串血珠。

      展昭踉跄了一步,眉头一皱,反手一剑回刺,恰恰刺进那人腹中,之后拔剑跃起,一脚踹向他的胸口,将他远远踢开,撞在不远处的树上,重重摔下,再没了声息。

      丁月华虽然习武,却从未见过此等情状,脸色顿时惨白,愣愣地看着,连自己身后的两个对手都忘了,正呆愣间,忽觉后背靠上来一片温暖,展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就在她的背后响起,“丁姑娘,这种时候,还是集中精神为好。”

      那人的脊背挺直又坚实,丁月华愣了片刻,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年茉花村里,他微微低头,明明就站在面前,却好似隔了云端,温文有礼的表象下掩着淡淡疏离,“三小姐么,展某有礼了。”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原来自己要的根本不是江湖,而是一个能够在江湖中给她依靠让她安心的人,而现在,她找到了。

      重新打起精神的丁月华再次出手就再也没有了起初的拘束和谨慎,大开大合意气风发,风华一时无两,而展昭依然稳稳地将对手次第解决,还有空闲时不时地帮经验不足的丁月华挡上两剑——这样被人照顾着,丁月华心中有些不快,好像被看轻了似的,但一转念却又有淡淡的甜蜜,就这样被他照顾着吧,又有什么不好呢?

      解决完最后一个黑衣人,丁月华有些喘息地回头看向展昭,却见他并未看自己,而是将巨阙还鞘,抬手捂住胸口,轻轻地咳了一声。

      丁月华有些吓到,走近了两步,秀眉微蹙,试探着问道:“展大哥,你没事吧?”

      展昭微微摇头,“小伤罢了,”说着朝她看过来,“日前玉、五弟他收到茉花村的飞鸽传书,说丁姑娘你自己闯江湖去了,把你两位兄长急得够呛,托五弟帮忙找找,若是遇见,一定将人送回去。”

      丁月华撇了撇嘴,“他们当我是什么,还让小五哥帮忙,真是的……”说着忽然缩了缩脖子,“那个,展大哥,你、你不会……”

      展昭轻笑了声,捂住胸口的手又紧了几分,“展某公务在身,怕是没时间送小姐回府……”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小姐出门已有月余,未免家人悬心,还是早早回去的好。”

      “我……”

      “姑娘虽有武艺,但终归是女儿之身,行走江湖多有不便,况且江湖险恶,若仅仅是为了圆那行侠仗义的梦,实在是没有必要,只要姑娘心怀侠义,在不在江湖,又有什么关系?”

      丁月华一时无语,下意识地不想回去,但又无话可辩,目光游离间见他一直捂着胸口,定睛一看,不由得大惊,“啊,展大哥,你、你受伤了!”

      他手下衣衫一片深蓝,分明是有血渗出,丁月华看着又急又怕,不知如何是好,走近了两步,却又不敢太近,“这是怎么回事,我、我替你包扎一下吧?”

      展昭倒是不显慌乱,反而温声道:“不必担心,一点小伤罢了,”他四下看了看,见满地尸首鲜血横流,知道丁月华一定受不了在这儿待上一夜,“先换个地方吧。”

      小心地虚扶着展昭在火堆旁坐下,丁月华开始手忙脚乱地在自己包裹里翻找着什么,展昭看了一眼,默默摇了摇头,“丁姑娘,展某这里随身带了金创药的。”

      闻言丁月华连忙过去到他身边,看着他抬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约两个巴掌大小的小包递给她,“白色瓶子。”

      丁月华将小包接过,触手丝滑,竟是用上好的料子做的,打开一看,里面又有几个小袋子,装着四五个小瓶,她扫过一眼,皱了皱眉,“有两个白色的瓶子啊。”

      “都是金创药,哪个都行。”

      丁月华应了一声,拿出一个递给他,却见他犹豫了一下方才接过,清了清嗓子,“有劳丁姑娘,只是……男女授受不亲,上药的事还是展某自己……”

      “江湖儿女,何必拘此小节!”想也不想地冲出一句,待得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丁月华早已红透了脸,慌忙低下头,讷讷了几声,“我、我的意思是,展大哥既然有伤,怕是不大方便,月华、月华……”

      展昭也有些尴尬,却也不好再拒绝,只好应了一声,“那便,有劳姑娘了。”

      收拾的时候丁月华与展昭都僵着身子不敢有任何逾矩之处,尽管羞赧反复告诫自己不要胡乱看,但丁月华还是看见了他身上的好几处伤疤,有深有浅,在篝火照耀下忽明忽暗,每一处都见证着他的光荣与信仰,丁月华很想问问这些都是怎么来的,很想和他分享,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想,她现在还没有资格去问,那么,再等一等又有何妨?

      展昭的胸口和肩胛各有一道伤,都不算太重,血早已止住,丁月华将金创药撒上,想了想,抓住自己的衣角就要撕,却被展昭止住,就见他指了指那个小包,“那儿有纱布。”

      丁月华依言将它拿过来,果然看见还有一层内袋,里面装着满满的干净纱布,心中一喜,一面连忙替他包扎上去,一面道:“展大哥想得真是周到。”

      展昭笑了笑没有答话,眼里却带了点温柔的神采,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的弧度又大了几分,渐渐的倦意上来,便缓缓阖上了眼。

      丁月华收拾妥当,见展昭已经闭目,不由得愣了一愣,借着篝火细看着他的模样,脸上渐渐地烧了起来,“展大哥……”素手抓紧了衣角,她目光依然流连不去,声音愈发低了,“你还未成家吧……月华、月华会是这世上最适合你的女子,我、我……”女儿心事千回百折,她终究是说不下去,轻轻叹了一声,又笑了笑,起身走到一旁,靠着树坐下,抱着双膝怀着心事,不多时,便睡熟了。

      在她的身后,展昭忽然睁开了眼,看着那温婉又不失英气的女子,手却抚上巨阙剑上的雪白穗子,那穗子上坠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玉珠,若是细看,就能看见那玉珠上雕刻的小鼠儿,正得意洋洋地抱着个大南瓜,细长的尾巴高高扬着,嚣张又跋扈,半分也不肯让人。

      展昭将那玉珠握在掌心,眯了眯眼,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一笑,重新闭上了眼。

      第二天展昭便要往开封府去,丁月华本想一起,却被展昭好言好语地劝回了茉花村,一回去就被两位哥哥围着问前问后生怕妹子受了委屈,她也知道自己一时任性给他们添了麻烦,也就乖乖地照实说了,而说到展昭时不经意的闪躲和羞赧却让人察觉到了什么,丁兆蕙摸着下巴瞧着她半晌,凑上去笑得神秘,“妹子,你与哥哥说实话,你可是——看上了?”

      丁月华到底是个姑娘家,哪里肯应,兄妹俩好一阵的打闹,于是日子又恢复到了过去,丁月华回到了深闺之中,那一路的江湖如梦,和着花香袅袅,到底渐渐散了。

      过了半个月丁兆蕙上了趟京城,说是许久不见老五有些想了,丁月华一面笑骂说你俩见面就打的还想个什么,一面又暗自欢喜盼着他快去——她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如若不然,又何必讨了她的湛卢?

      “我这是为了和老五堂堂正正地比一次好不好!他那画影利得很,我总不能在兵器上落了下风吧?”丁兆蕙如此理直气壮地拿着剑上京去,留下丁兆兰在门口翻白眼:这话留着哄三岁孩子吧,从七岁打到十七岁再到如今,你丁二爷哪一次赢过?

      丁月华倒不关心这个,她日复一日地等着自家二哥回来,而当他真的回来的时候,她却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丁兆蕙手上的,依然是湛卢。

      丁兆蕙明显是一肚子气,一面大口地灌着酒,一面拍着桌子骂,“我去的时候刚刚好碰上他和那白老五在太白楼喝酒,我想着白老五是一起长大的,有他帮着说两句这事自然没有问题。谁知道刚刚露了点意思,那耗子不知怎么就火了,脸一冷,甩了袖子就走!那展昭也是,什么端方君子,见他走了立刻就去追,倒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真是,到底是谁说他谦和有礼来着!”

      丁月华的心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

      “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然后我就去了开封府,结果两人不在,倒碰上个公孙师爷,我就说了来意,那师爷也是个狐狸,只说这是展护卫的私事旁人不好干涉,把我扔在客房就不管了!”说着丁兆蕙又喝了一大口酒,“后来,展昭来了,说我的意思他知道但月华你是千金小姐他一介凡夫不堪匹配,不敢应承!哼哼,他以为他是谁,我丁家的女儿,看上他是他的福分,真以为非他不可了么!月华你别难过,这世上好男人多着呢,哥哥慢慢给你挑,总有比展昭强的!”

      丁月华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丁兆蕙看着自家妹子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得紧,忍不住又拍着桌子骂了起来,“月华你放心,这事包在哥哥身上,哥哥一定给你找个比展昭好上千倍万倍的!让他后悔去!”

      丁月华强自扯了扯嘴角,“就、就这样么,你就回来了?”

      “可不就回来了,难道还死赖着不成!”丁兆蕙哼哼两声,“哦对了,临走那展昭让我给你带了个东西,是个小包,里面装着些药,他说这是白老五弄出来的,行走江湖带着方便,有个伤什么的也好应急,你个姑娘家虽然不走江湖,但备着总没错。”说完又重重拍了下桌子,“你说这家伙究竟安的什么心?一边不答应一边又送东西,他到底想干什么!”

      丁月华猛地瞪大了眼,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几分,“那是、五哥做的?”

      “是啊,怎么了,他不是一向最喜欢鼓捣这些小玩意儿么?”丁兆蕙奇怪地看了妹妹一眼,“有问题?”

      “不、不,没什么……”丁月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可笑——那些她自以为只有自己能帮到他做的,早有人桩桩件件考虑得周全,能够和他并肩前行的,永远都不可能是自己,这个只见过两面的人,就留在记忆中吧……

      阖了阖眼,丁家小姐一如既往的温婉得体,抬手替自己斟上一杯,淡淡一笑,“罢了二哥,妹妹我又不是嫁不出去,有什么好生气的?对了,五哥我也许久没见了,你可曾问过,他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呢,我走的时候他正要陪他义兄颜查散去襄阳办差,估计没什么空回来,等以后他回来了,这两步路的,还不是想见就见?”

      丁月华应了一声,丁兆蕙仍是一面灌酒一面嘀咕不休,丁月华心不在焉地听着,转头看向窗外,院子里那株白海棠开得正好,正随风摇曳着,有几片花瓣落下,纷纷扬扬,渐渐飘远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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