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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如斯斋 ...
开始下雪了,一团一团堆积在枯干上,弯曲又尖锐的树枝在明亮的半空用力一划,便是轻微一声,雪落在街头,落在人群,轻微得听不出声响——除了来往过客踏上雪的咯吱声和不远处的马蹄声,车轮声。
不过一瞬,马车停了。有一身素色长袍划过天际,踏在雪上,微微向后摆了摆手,像是在说他要走着过去。
穷冬天气,却又是阳光正好,深巷长街明亮非常,
那一身素色袍子从街头走到街尾,细看步子明明优雅平缓,只是一盏茶时间便已经消失在人群里,幽幽素衣不见身影。
穷冬初晴,我开始打理如斯斋了。
如斯斋对世人来说或许是一块宝地,而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堆死物,安静的没有声息。的确如斯斋有大量的古董,而我的任务是看管它们。
如斯斋在芙蓉镇的末巷里,这是条深巷又瘦又长,车马是进不来的,即便是人也只能两人并肩,但这周边的红砖青瓦确也是极美,我常常
搬移古书时,就望着这一块青黛,那一点浅墨出神。头上是白白的云,蓝蓝的天空,天气晴好。
今年的雪来得极其仓促,说来也怪,自五年前落过一次鹅毛大雪,堆积足有七寸深,引了一次雪灾之后便再也没有下过,如今却又下雪了。像是一个没有缘由的轮回,从云端降到地底,十九层魑魅。
我很清楚这样的青砖黛瓦是不可能下雪的,若非不祥又岂能漫天白雪。
听说五年前穷冬下雪的那一天,芙蓉镇出了一件怪事。
镇里人家每一户在一更时分都燃起了灯,甚至镇上唯一的寺庙,佛泽寺都点起了豆子般大小的油灯。
然后从不下雪的小镇,开始下雪,连绵不断的雪从天而降,落在屋顶上、枯干上、马棚上,飘洒在风里,夹杂着刺骨的寒语好似枯寂的怨
言,无声又无息,却又无处不在。
我坐在朱红色木雕椅上半寐。
古老的门“嘎吱”一声又是一阵悠长年久的拉扯,我微微抬眸。这门年久失修,是时候修理一下 ,怕是到时来不及了。
而后有沙沙声,是双棉靴摩擦地面的声音。
我好久没有见到人来如斯斋了,上一次是一个小孩儿,像是迷了路,一推门瞧见室内一团黑唯恐有什么尖叫一声就跑了。
自来这里记性便不好常常忘点了灯,久而久之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也就忘记了人本来是生活在日光之下。
可是这一次,我开了窗,有明亮的光照进来,风也飘进来含着雪。
我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人气度不凡,一袭紫衣衬得肤更白,发更黑,眸更亮,眉更弯。
男子走近我,微笑着,像是十分熟稔地捏了一缕我细长的头发:“怎的这般待自己。”
我淡漠的凝视他的黑眸,好似无意的拍掉他的手:“如意夫人有新任务了?”
他不说话,只是含笑看我,似乎很久没见到我了。
“老七?”
他的眸子闪了一下:“夫人没说,只是让你与我回去。”
老七是我在如意门第一个认识的人,他在我快要死的时候给了我一个馒头,冷了硬了,吃不出味道,却是生生咽下去,那个时候我有五天
没有吃任何东西,包括水。当然在他给我馒头的当天夜里,如意夫人给了他七鞭无情锁,鞭鞭见骨。后来我挺过来了,却是从不看他的
伤,从不问他的疼。
“回去?”我眉眼淡然,心中却是诧异,伸出手到他的面前。他无奈的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莲花朵朵镌刻,雪白无暇。
“总是该相信我了吧?不过才几日便如此生疏。”老七转身,紫衣起了涟漪。
不过几日?这“几日”怕是有半年了吧,夫人命我在如斯斋等一个人,他是江湖人尽皆知的流云阁公子,梦莲生。
听闻此人俊朗非凡并且其道与修行是境内没有几个可以比得上的,他来时踏莲而来,去时落花满地,除了地上一滩血其它或许称得上是仙
境了。
如意夫人说过,梦莲生爱极了古物,我只要在如斯斋静静的等待,他定会来的——带着唐门机密。
老七转身走到窗边,伸出手去接过一触即化的白雪,莫名的令人伤感,望着他,他的眉宇间夹杂着几朵雪花还有深不可及的忧伤。
我走上前为他整理衣襟,有些不自然,老七垂眼眸子深了几许,我趁机取下腰带上别着的发钗抵在他的脖子上。发钗头上镶着的是块鲜红的玛瑙,不知是载满多少血珠,而底下的铁散着亮光。
“你瞒了我什么?”
老七脸色变了,没了笑容却也不是害怕只是深深地看着这只发钗,秀眉轻撇,良久才道:“如意夫人死了,留下遗嘱她让你回去。”
即使是这张经过千万险恶的脸,也还是有了变化:“你骗我。”
“你知道我从不骗你,十七。”老七说得那样的从容,或许是我太了解他,亦或是他太了解我,心中竟然真的相信了。
“她……她怎么可能会死?”说着神情悲怆起来。
我叫如斯,是如意夫人给的名,十七是我的代号。如意夫人掌控者如意门,她有十七个追随者,我是其中一个。当时年纪尚小,孤身一人
闯进如意门,夫人问我,为何而来?我回道,为生而来。于是我受尽八十一种磨难,生不如死。
我从来不明白如意夫人心中所想。却在我劫后余生,她待我极好。
每一个如意门弟子每年每月甚至每日都任务在身,每天都忙得常常见不到人影。
我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生,还是为了谁,这对我并不重要,我只想活下去。
每年任务不定但只要是我有,绝不吝惜精力。八岁那年,我第一次杀人,鲜血映在刀刃上。十六岁那年,我潜伏三年在唐门,然后唐生死
了,我成了唐门的主人。
而今三年,我日夜苦学古董学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可能是为了生,却又不像。
老七叹了口气,说:“回去吧,夫人已死,如意门即将失控,外面十分危险。”
我却又不信了,如意夫人虽是女子但她的武功修行、专研造诣深似沙海,无边广阔.那样一个传奇女子若是离去,世上还会有什么?
“她留下了什么话?怎样死的?”我说,“全部,一点不剩地告诉我。”
“自你走后,如意门有一次大清洗,夫人是下决心要铲除异己。”
“为什么?”我问。
“地图被千语楼所盗。”老七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如意门下,人本身就少如此一来更是精简很多,而后如意夫人亲自去找,两个月后她回来
了,却是重病缠身,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病。”
“司莲呢?司莲怎么样了?”我问他。
老七的脸色沉了又沉:“她是千语楼细作,自刎了。”
我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良久才说:“如意夫人最后说了什么?”
老七推开我挡在他脖子上的珠钗,眼中全是凌厉:“她让你回去做如意门掌门。”
我笑了起来:“掌门?我能当哪门子掌门,你怕是听错了。论武功没有老五高,论才技没有老二强,论相貌又没有十二好。我是她今生收的
最差的弟子。”
“可是,夫人最疼爱你。”老七说那般肯定,“夫人认为你与她的性格最像。”
我咬了咬牙:“我不会回去,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良久的沉默,我和他都没有言语。雪不知何时停了,慢慢融化。
老七张口:“门中同伴都道你做事无情,谁知你是倔强。这一次呢?你不过是在等他。”
“那又如何?”我的眼眸闪躲,不甘示弱的回应,“我就是倔强,我就是在等他,我就是少一句话!”
“我不会回去的。”我坚持地说,“白骨散我已放进你衣内,解药在如意夫人卧室密柜右二,你且走吧。”
老七脸色极差,但是他早习以为常,他知道我认定的事情死都不变。
他只是苦笑一声,提脚便要走:“你要留,我也拉不住你,仅奉劝你一句,如意夫人说,你不回去,你会死。”
话还在半空中转悠,人已经不见了。我的发钗从手中滑落,我的眼前一片虚空,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忘了。
两个月,整整五十九天都没有人来过如斯斋。
我想了想换了件衣服准备出去,还没走到门口,便有人进来了。
我抬头,只见素白的衣袂翩跹,垂肩长发微舞,他的眼他的眸如水一般,透亮,他一进来,墨瞳有流光闪过。
“如何称呼?”他缓缓走来,像踩在柔软的花上,莲步轻移,暗香浮动。
“如斯。”我颔首行了礼。
“梦生。”他含笑,一袭白衣正好,俊朗非常。
既然有人来,我便也不好出去了。回到椅子上坐下,低头算账,却用余光瞟他——我可不希望店里会有人顺手牵走什么。
不知为何今日的如斯斋内更加暗淡,只有一些橙色的光晕洒在上了岁月的暗红木柜上,据说那是香木上了豆蔻。
而那一袭白衣在店中游走像是乘着风,广袖翩飞,脚步清逸。而他浅淡的眉目,就像画在我心上,真是熟悉。
好像我曾见到过这个场景,或许梦见过。
对了,我的任务是什么呢?我忘记了。
“你忘记了?”熟悉的声音忽地从我的耳边发出,我下意识的站起来,忧伤地看着他。
“不曾相识,何来忘记?”
我心下一紧,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就连他离我这样的近都察觉不到了。
梦生含笑,离我远了一段距离。
“别装了,唐掌门。我倒是想问你,你在干什么?”
我叹了口气,两天前飞鸽传书到唐门,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结果还是被发现了,该去佛泽寺拜佛祈愿了。
我说:“如你所见,我自然是卖古董的。”
梦莲生,踪迹总是不明。无人能知晓其年龄与出身,在这天下,明明是个一环又一环,一圈又一圈的网,他却像是水,嚣张地穿越、躲
避,他逃掉了。
他转身时,我手上的镯子不见了,而他手上的玉闪闪发光。
“七天,我给你七天的时间,给我准备零票,七天后,我来结账。”声音凌冽,有寒风吹过。
我盯着光秃秃的手腕暗自发笑,笑自己的自以为是。
那一刻我知道,他是唐生,不管他说他是梦生也好,梦莲生也罢,他是唐生,唐门前掌门。
七日我可以干很多事,比如血洗千语楼。
十二那个漂亮的姑娘本想与我一同去,可是那个时候我抬头看着天,天上的云缱绻黏在一起。我阻止了,我要去看看千语楼有何玄机,让
那么多人为它卖命,让那么多人离奇死亡。
为如意夫人,也为司莲。
他们说我固执,我承认,我知道,我明了。
可是我到千语楼时,见到的却是一片废墟。
我调转方向,终于在梨花盛开时到了唐门。自从我杀了他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到这里,远远三个春秋,恍然若梦。
黛砖青瓦,白墙绿树,白石板台阶四五间。
我隐藏了那么久,还是回来了,我见不到任何一个人,我知道这俨然是一座空城。
七日期限已到,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轻喃:“如斯你还欠我半颗心。”
十六岁那年春光正好,梨花正艳。
我住在唐门予唐生学习已有三年。
当初他问我,我为何要到唐门。我回答他,为了生。
他冷峻的脸没有任何起伏,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他收我为徒了。
唐门最有名便是暗器、毒药,还有唐门主的心,百毒不侵。如意夫人她说她不能教我这些,若是学便学最好的。
于是我翻过一座座高山,涉过一条条长河,越过一个个小镇,我到达唐门,我来到唐生身边。
在我的脑内有一百零一种与他相遇的方式,让他将我记得最深刻。可是,我却用了最不靠谱的方式——他发现我是如意门的人。
可是他答应了,眸子似水一般清澈,而脸上是冰冷如铁。
我学得很认真,不到一个月,梨花瓣便可以当暗器使了。我得意的很向他炫耀,他冷冷看我一眼说,有时间讲空话不如去练功。
我不理会,我傻傻对他笑,那个时候像是把一辈子的笑都用完了。
十六岁前一天晚上,我和他打着灯笼在黑夜中徜徉。
我笑着看灯笼,我说:“灯笼像什么?”
他在黑影中,眉头浅浅,我记得他的眉尖如墨洒上去的一样,浅浅朦胧又是那样令人陶醉,他说:
“像星星。”
我又是一笑跳到他身边:“那星星呢,像什么?”
他偏头看我一眼,眸子里有流光绚烂:“像天上的神仙打着灯笼。”
于是,我和他打着灯笼在深夜中,在云端上,在星星间。像是一晃就那么多年。
唐生停下来,我却没停,我的额头隔着他薄薄的衣衫感到一阵温热,他叫我的名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声线浅淡。
“如斯。”
那一刻是好多年前,也是好多年后。想起时我的额头那一片温热还能变成一瞬炽热。
十六岁那天,我杀了他,准确的说,我割了他半颗心。
我的眼睛是干涸的,甚至麻木。我看见鲜血不停地涌出来,我把伤口一针一针缝起来。那一天,我用了他教我制的毒药,也是让他痛苦最
少的毒药,杀了他。他死时的样子让我终身难忘,他是那样安静地躺着,晨曦有一缕照进来,照在他手上的玉镯上,泛着微微亮光。
在此之前我还不停地幻想,他是不是会问为什么?而我会告诉他,为了生。就像那年他问我为什么到唐门来一样。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就像天长地久的睡过去了。
你看,人真是傻。明明知道是孽可是仍忍不住把它酝酿变成悲。你看,人为什么会这么傻呢?
所以,我的这半颗心都是他的。
唐生走近我,他的脸一尘不染。我看见他的白衣仍是翩跹,这次他是踏莲而来,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当唐生还不是梦莲生的时候。
他从远方来,眉间却没有一点一丝的尘埃,我却觉得悲哀。我不敢看他,我害怕我会控制不住,我想拥抱他。事实上,我从来没有,从没靠近过他。
他离我有两步的距离,他停了下来。明明只有两步,我却觉得有天和地那样远,他不在我的身边。
三年,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兴奋吗,还是丝凉。
我看见有雪落下来了,大朵大朵的雪花,堆在他的身上。
我想,芙蓉镇两个月前下了雪,而唐门今天下雪了,你看唐生,我们全赶上了。
我靠近他,双手触摸着他的眉毛,像三年前想过的那样描摹。
请容我最后一次,这样地放纵自己。我知道有些东西该还了。
他给了我七天时间,他让我逃,而我却是这样单枪匹马,况且还没有枪。这样的毫无防备地走进了他的网。
所以,地图是千语楼偷的,千语楼是唐生灭的,而如意夫人也是唐生杀的。
我想他爱过我也只是一瞬间,然后被我扼杀在摇篮里。
而我也知道,我等了这个人那么多年,修了古董学术那么多年,是为了梦莲生,也是为了唐生。
若是问我今生是为了什么?我会说,还是为了生,为了唐生。
三月有雪芳菲,雪与梨花齐开。
在东城,白衣素袍终于补回了他的心,完完整整,连一丝丝连接的缝隙也被填补好。
他看着窗外飞雪,神情复杂。
他曾见过一个女子,见一次心便疼一次。他以为是心只有半颗的缘故,他历尽千辛万苦,夺回了另一半的心。
他终没料到,如今他想一次那人心却硬生生比原来疼了两倍。
在西阙,她骑着马在城中,偶见一对母子。
儿子抬头笑道:“母亲,没了心还可以活吗?”
母亲亦含笑摸了他儿子的发:“当然不会。”
她呻吟一声从马上摔下来,倒在那条通向如斯斋的又瘦又长的小道口。
这座城早已是空城,哪里还有人。雪仍在下,城中的灯全部被点燃。
如斯斋如那座城那颗心,死在三年前,万寂无声,空无一人。
我曾经到过你的心,我一直以为我很懂你。
现在才明白,那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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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如斯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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