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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游戏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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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光秀浑身上下被剧痛侵袭,他皱眉蜷缩起身体,蹲下身,目光带恨的盯着面前那个瓷碗。
“笨蛋,要你何用?”织田信长阴鸷地瞪着他,颀长的身躯倏地站直,背于阳光,他的脸庞上有一层模糊不清的阴影。
“给我道歉!”
明智光秀只是不做声,信长的表情愈发可怖,“你还有脸做武士?连招待客人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有何资格谈收复天下!若不道歉,就给我离开织田家!”
“算了,兄长。”德川家康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跪下的光秀,启唇道,“不要再责怪他了,他也是无心之失。”
“今日有无心之失,明日他就会葬送整个织田家!”说着,信长怒气愈发增涨,随手抓起茶杯,又要往光秀头顶扔去。
“信长大人,请别生气!毕竟光秀也是织田家人,您就原谅他吧!”佐佐成政一边说,一个劲儿朝光秀使眼色。
光秀无动于衷,成政急了。就在信长欲将手中茶杯扔出去,跪在地上的男子忽然低声说道:“对不起,殿下,是我的错,我不该如此粗心,日后定会好好检讨,必不再犯。还有家康殿下,十分抱歉,让您感到辛苦了。”
听语气,这句道歉来得十分勉强,信长正想发作,却被另一个家臣的问题吸引了注意,“信长殿下,关于向四国发兵,您打算如何分配呢?”
“这个么?”信长坐了下去,单手支额,思索起来,终于,他开口了,但眼睛却瞅着低头不语的光秀,“此事我早有准备,四国之一的毛利,由猴子带兵攻击,中国地方,由织田信孝、丹羽长秀等军前往攻打。还有,胜家,你负责拿下越中,将上杉家剩余力量全数剿灭!”
“是!”几声震天响的应答落下。
而信长从始至终都一眨不眨地看着光秀,在他被额发遮挡的眼中,看不出一丝神情。最后,信长换了一个姿势,靠在了椅背上。
“光秀,你在哪里?救救我——”一个面颊焦黑的妇人伸开五指,鲜血从她身上汩汩留下,皱着娟秀的眉,绝望地朝光秀挥舞着手,光秀驾着马儿拼命跑呀跑,却怎么也无法靠近。最终,那个妇人消失在一团浓重的雾气里。
黑暗中,光秀惊叫一声,猛从榻上坐起,他满身冷汗,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
母亲,是母亲!是母亲在叫他!
他怎么能忘?
当年,他受命率领军队攻下波多野氏的八上城,此前,他由于弹尽粮绝,便将母亲送入城,以求说服波多野家投降。最终,波多野家督前来认罪,是信长决定斩杀波多野秀治等人,激怒了波多野的家臣,逼得家臣杀了同在城中的母亲。
是他,亲手害死了母亲!可更可恨的人,应该是他织田信长!
自己为他卖命奔波,助他实现梦想,可他呢?不止一意孤行,任凭暴躁脾气,对自己一起又一次的侮辱,甚至自己只犯了一个小错,就当众赶自己走!
他受够了!这么多年来,那一日的景象是他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得知母亲亲手被敌军杀死的消息,他却无力做些什么,就注定这一世他与织田不共戴天!
想想在这之前,他就已多次遭到织田的欺压和嘲讽。他也有尊严,他也是人!那个混蛋,从来不知体贴别人!既如此,他凭何再为那家伙心甘情愿卖命下去?何况这次发兵四国,织田有意避开他,看来是多半想清除外部势力,好保持自己政权的稳固。
他可不傻!也不想再做第二个佐久间信盛,既然那家伙不想自己威胁到他,他就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等着瞧吧,织田信长,来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就这样,自那时起,多种原因综合下,光秀生出了叛变的念头,渐渐地,心中怨念积攒得愈发多起来,如同滚雪球一般,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同一年,于夏中,六月二日,在信长仅携带数十名小姓暂住在本能寺时,光秀又恰巧奉他之命带兵前往援助丰臣秀吉,瞄准机会的光秀,欺骗手下诸士兵,告诉他们自己攻打的是敌人,而后丧心病狂地对信长一行人展开攻击。信长寡不敌众,只得忍痛放弃与爱妻归蝶的约定,起火自焚。
伊丽感受着自己的意识从名叫明智光秀的躯体中脱离而出,平静地再度跌入黑暗。
这一次,自己又成为了明智光秀。如果未记错,历史中,被明智光秀间接杀死的织田信长,亦是她执行十日约定时的目标,前几次的局,也和他们有关。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似乎进入了一个诡异的境地,这一切因何而展开?自己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卡米尔冷冷看着面前站着的几个男人,唇瓣中吐出没有温度的话语,“王后玛丽已经处死,现在是该处决波旁王朝余孽的时候了,传我命令,凡是和前国王王后有任何亲密关系者,全抓回来严刑拷问!”
“明白!”那几个男人点点头,而后四散离去。
十一月的巴黎上空已经有几分凉意,此时香榭丽大道上并无多少人影。一条破落小巷中,某个黑暗的房间内,伊丝丽正局促地收拾着脏乱的屋子,她穿着单薄,瘦弱的身躯因寒冷微微颤抖。
几天前,也就是十月的最后几天,前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于革命广场被拉赴断头台处死,她亲眼看到王后赴死前那美丽又高傲的模样,即使是临死,也不曾低下过头。
那一日,天空下了很大的雨,寒流开始蔓延,她的脸庞被冻僵,手脚也是,虽然并不很冷,却麻木地站在人群外,直到雨水砸疼了她,她才终于敢让眼泪爬满脸颊。
王后死去的那一刻,是微笑的。
那么,她是否原谅了自己?
想到什么,伊丝丽收回思绪,擦了擦眼角,抿嘴加快了拾捡的速度。
过了一会儿,伊丝丽拿起一张破旧的纸页,下了好大决心,才将它放入怀中,随即打开门,拉了拉本就低矮的衣领,趁着天黑,在凛冽的风中穿梭而去。
“目标是布列塔尼,所以到那之前,绝不可以倒下。”萧瑟的风中,空旷的街道,现下只剩伊丝丽的喃喃低语。
“今天收获怎样?”卡米尔眯眼看着面前的一个男人,他是这次负责清缴皇家剩余势力的负责人之一。
“卡米尔先生,这几日我与贝丝搜遍了整个巴黎,除去几个早已逃离的皇家外戚,几乎全数落网。他们大都胆小怕事,没用什么刑就投降了。而且他们的证词对我们很有利,无一不是痛斥波旁王朝,依我看,那些人也只是墙头草而已,一群忘恩负义之人,皇家算是白养他们了。”
“不管是不是忘恩负义,只要对我们有利就好,交给你了,把他们的事解决好。”卡米尔淡漠地说,突然他话锋一转,“那个女孩儿,你有消息了么?”
博森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没有消息……呃,准确来说,我们并没有留意她。”
“你们怎么做事的?”卡米尔的话语突然变得激烈起来,“我的命令不当一回事么?”
“可是……”博森有些为难,“吉伦特派领导人说只需剿灭与皇室有关联的人……”
“那个女孩儿,也是与皇室有关联的人!何况在王后生前还是与王后最要好的朋友!您怎么能忽视?”
“对不起……我明白了,我即刻加派人手去缉拿她,一有消息,立马通知您。”
说完,博森不等卡米尔做出点头或是其他表示,连走带跑地离开了窄小的房间。
今日的月亮并不太圆,却是自深秋后最皎洁的一次,在如此纯粹的月光下,伊丝丽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她略有些艰难地行走着,即使脚底有些疼,她还是蜷缩起身体,在巴黎的郊区一点点向前。
还差一点,只要再坚持一天,就可以走出巴黎了。
等风声过去,她就回到家乡,陪伴在母亲身边,安然地度过下半辈子。她想好了,即使巴黎可以挣比布列塔尼多得多的钱,也没有家人陪伴在身边重要。
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回家。
回家。
恍惚中,天空开始变成灰白色,蒙蒙得仿佛结了一层霜,伊丝丽忍着睡意,努力睁大眼,却忽地感觉前方的光亮被巨大的黑影吞噬。
她疑惑地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眸顿斥惊恐。
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微笑地望着她,眼中却冰冷无比,“伊丝丽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伊丝丽几乎没怎么挣扎,就被带到阴暗潮湿的囚牢中,透过凌乱发丝可以看见的,是一样比一样残酷的刑具。
然而这一刻,她心里连惧意都没有了,只剩下疲累,似乎一闭上眼睛,就可以睡上整个世纪。
她用尚未被捆绑的手,悄悄摸了摸胸前怀里的纸张,还在,那就好。
巨大的黑影斜斜地映在了对面墙体上,一个高大的男人慢慢走入,堵在了门口,淡淡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伊丝丽小姐,您已经没有反抗的资本了,为了之后可以好过一些,请您交代一切罪证吧,只要您配合,我保证不会伤害您。”
“我没有,”伊丝丽喘了一口气,咳嗽几声,抬起头,眼神无比倔强,“没有什么可以坦白的。”
“您是在开玩笑么?”男人真的笑了几声,“我不会信。”
“信不信、由你。”
顿了顿,还不满意,伊丝丽又满挑衅地问,“所以,您是想怎样做?上哪种刑罚,您考虑好了么?”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男人眼中划过一抹凌厉,迈开步伐走了进来,信手拿起一把匕首,放火上烤了烤,在伊丝丽眼前晃了几晃,“那就,试试这个如何?”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囚犯室响彻少女惨叫声。
折腾了一天,博森都累了,他本以为随便吓吓伊丝丽,她就会招供,可她的身子像是铁打,无论动辄什么方法都无法征服她。
既然无法从伤害身体入手,那就摧残她的精神吧。博森扔开手中的皮鞭,吩咐狱卒朝少女浇一盆水,退了出去。
当伊丝丽再次醒来,不知过了几个日夜。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朝自己胸口看去,看见那里并未有被人翻动的迹象,这才长吐一口气。不等她回神,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是卡米尔!看到他,伊丝丽不由咬牙切齿起来,同一刻,身体的每一根筋脉、每一块骨头,都迫不及待想要杀死面前这个男人!
自从王后被行刑那日,她就再未见过他,不想这一次,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与他见面。呵呵,哥哥?真是可笑的称呼。
只要看见他,她就永远无法原谅那日自己所做的事,违背了自己的心,说出卑鄙可耻的谎言,那样的她,凭何得到原谅?
事到如今,怕是逃不过去了吧,死了也好,只是,她不想死在他手里!
“伊丝丽,”卡米尔盯着她,灰蓝的眸中闪动着某种光亮,“如果允许的话,我希望可以继续称呼你为妹妹。”
伊丝丽扭过头,不理他。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中,头顶青筋直露,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我想,我们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他忍着脾气接着说下去:“革命的根本,在于去旧迎新。很早以前,皇室的存在就已经不符合这个时代潮流,革命的胜利亦是必然。伊丝丽,你看现在的巴黎,虽然还是很破旧、很落后,但至少人民有了精神支柱,也明白了存活于世的意义,并为新制度的建设而努力。作为法兰西的一份子,生活在这个时代里,你是不是也该好好检讨一下?”
不知是没力气,还是根本不想言语,听完这一大段话,伊丝丽只憋出几个字,“我不想。”
这不禁让卡米尔有些窝火,但看到伊丝丽身上的伤,又瞅见她坚毅的眼神,明白至此已别无他法,还是再接再厉道:
“我知道,对于你们生活在旧势力的普通民众来说,改变实属不易,但请你好好想想,你们从前是怎么被那些皇室成员压迫?还有王后,没有她的奢侈浪费,你们又怎么会连面包都吃不起……”
听到这,伊丝丽倏地睁圆眼,胸口有一口气出不来,瞪着他,颇有几分恶狠狠地道:“不许你说王后!她没有错!”
“呵,你这么为她着想,她可没有!你到底是什么脑子?被那些虚伪的人利用,还一个劲替她们洗刷……”
“不,”这回,伊丝丽的声音虽不大,却足以将卡米尔喋喋不休的声音掩盖,慢慢地,卡米尔惊讶得忘记了说话。“对于我来说,你才是罪魁祸首,是你利用了我,你们革命党派才叫虚伪。对不起,我很蠢,我不懂你们的革命,不懂政治、也不分善恶,我只知道,整个巴黎,只有王后对我好,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你被她蒙骗得不轻!”卡米尔被噎得直翻白眼。
“不许你这么说。”女孩儿近乎固执地重复道,平静的语调却深明决心。
“好,既然你不肯,我倒也省事儿,我们的供词不缺你一个。”卡米尔自言自语,声音忽而变得有些阴狠,“那么,永别了,我亲爱的‘妹妹’。”
扔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离了囚牢。
斜睨着他远去的背影,伊丝丽松懈下来,脸上没了之前的仇恨,只有柔和。
她下意识又看了一眼胸前,生来第一次安稳地闭上了眼。
数日后,与几个囚犯一起,半昏迷的伊丝丽被送入囚笼。
这次的处决是秘密执行,被几个囚犯包围着,伊丝丽感到一阵窒息,但从始至终她都一言不发。
当马车行驶到巴黎南部郊区,同车的人都被赶了下来,她也踉跄着来到空地上,木然看着囚犯们被残忍杀死。在刽子手接近她之前,她护住胸,做了一个祈祷。
下一刻,血光飞溅,单薄的身躯倒地。
随风吹起的发丝掩盖住伊丝丽带血的脸颊。执行者冷漠地下了命令,随后,囚犯们被随意掩埋在了土地之下。
至于那张记载着伊丝丽心事的纸张,属于她珍藏的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当初正是看了它,玛丽改变了念头,宁可扔下手中刀刃,也不愿伤害伊丝丽分毫。此刻,它与主人一起,总算落地生根,被永远埋藏在了土中。
关于临死前,伊丝丽做的祈祷,是她自玛丽死后唯一的愿望——下辈子,要找到玛丽,一生跪在她脚下,因她而忏悔。
写在日记上的她的誓言,她一定会遵守。这次有这张纸陪她一起转生,就一定会有证据,往后的无论多少世,都绝不会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