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绫波瑠璃

6、梦境

　　陈云就曾歪着头问她：“你就一直待在这儿吗？”
　　阿敏低着头却不说话。
　　“那个......你别误会哈，我不是嫌弃你的意思，就是问问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需不需要我帮忙什么的？我其实不是你夫君，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那个能写出‘一江春水向东流’的人吗？”
　　“你就是他，但是你忘记了。”
　　空气却在这句话之后沉寂了三秒钟，直到她抬头，却看见平时嬉皮笑脸的他此时却是一脸严肃：“阿敏，我不是他。”
　　他的声音很轻，她却听得极清楚，她觉得有什么碎了，明明没有了感觉，却在此刻疼的钻心。
　　他此时的瞳孔好像是有水光，亮得惊人，让她想起当年他与她执手游览金陵的风华。
　　那一瞬，他们好像真的重逢，越过了千年的距离。
　　陈云就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境里，开端是一首空寂的歌，渺远而破碎。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他看到夜空下百家灯火，走过长桥，有人在放河灯。
　　可他渐渐走到那歌声处，却是无比荒凉。
　　阿敏坐在一个男人身旁为他斟酒，他的面容憔悴，说了句：“难得每年乞巧你都这般费心思。”
　　阿敏轻轻笑了，陈云就想起一个词：神采端静。
　　此时她着了一件碧色罩衫，依稀可见年少时的灵动。

　　再然后，是一场孽火。
　　这场大火好像烧了很久，遍地枯焦，生灵涂炭。
　　他却看见一个女子，披散着头发，一身缟素往前走去。他不自禁地跟着她，最后来到了皇宫，奇怪的是，他们两个好像都没有人看见，径直穿越宫门。女子总是背对着他，也不知道是否发现了他。
　　她的脚步停在一个大殿，他向前方望去，上方正坐着一个男人，眯着眼，似是非常疲惫。
　　他的桌上堆积着小山一般的奏折，陈云就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个皇帝。
　　女子静静地望着他，慢慢走上去，皇帝仍然眯着眼。
　　她在他面前说了一句：“赵光义，你也该死了。”声音很轻，陈云就却听得分明。
　　而那个女子，赫然便是阿敏。
　　他蓦然想起，那个历史系的前女友曾给他讲过，南唐亡国后，李煜被封为违命候，而小周后则是郑国夫人。野史中记载，太平兴国三年的元宵节，郑国夫人进宫恭贺，自此数日未回。
　　他无法想象，她在皇宫里遭受了什么。
　　而此时看她一身缟素，想必李煜已经中了赵光义的“牵机”毒发身亡。但是她为何能进入皇宫？
　　她轻轻哼唱起那首《虞美人》，空寂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然后缓缓将匕首对准皇帝的咽喉，第一次目睹杀人现场的陈云就，心里却只有悲悯，因为他看见，阿敏的眼睛里全是凄伤。
　　匕首越来越近，咽喉外薄薄的皮肤浸出血色，正当她快割开那根血管时，一道柔和的光亮闪现，将匕首弹开，却见一个年轻道人站在中间，和缓地笑着：“皇后，陛下已然安息，此人与陛下与您有不共戴天之仇，可也算是如今黎明百姓之父母，您杀了他，天下定会大乱。”
　　阿敏眼神清冷：“这天下本是我夫君的天下，他先毁我清白，再杀我夫君。他与我有国仇家恨，若不杀他，我恨难平。况且我不过一抹幽魂，这天下安定与我何干？”
　　“若是您能放弃杀戮，洗去怨念，我还有法子让您和陛下再见一面。”
　　“你不用骗我，从嘉哥哥比我早去，我不可能再见他。还是快快闪开让我杀了这人。”
　　道人叹息一声，拿出一个瓷盘：“这是早年陛下曾去吴越国时得来的秘色瓷，陛下曾题过一句词。以此为引，您可寻到陛下的转世。”
　　她将那块小小的盘子接过，微凉的触感让她想起那双美丽的眼眸。
　　“你敢发誓？”
　　“无量天尊，信不信由您。”
　　“我信你一次，若你欺瞒，哪怕化为厉鬼，我也要夺了你二人性命。”
　　她化为青烟，附在盘上，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盘子后来辗转于多人之手，她看见宋国亡，看见烽火硝烟，妻离子散的乱世。历史的无情，世事的变迁，她心中的愤怒渐渐消散，怨恨散去，剩下的只是渴望再见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