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杏花春雨,珠玉在怀 ...
-
阿敏第一次见到李从嘉的时候,是他到府中看望阿姐。阿姐体弱,自她记事起,府中常有大夫来往,见到陌生男子,她也不因此诧异,只是惊讶大夫如此年轻。她走上前,仰着脸问他:“大夫,你也是来为我姐姐治病的吗?”
这个大夫比以往她见到的都要好看。
他温柔地蹲下身来,和她平视:“你是娥皇的妹妹?”
阿敏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声音可以这么好听,她想起了上月随父亲去玉泉山听到的泉水声。
她嘟起小嘴:“那你说说,娥皇的妹妹是谁?”
他有些好笑地抚上她的额头:“妹妹就是妹妹,还能是谁?”她此时才看清楚,他的眼瞳是双的,黑白分明的眼眸如同漩涡,清亮透明,好似天际的星曜,小小的自己映在里面,让人止不住地喜爱。
虽然奇怪,但是真的很好看啊。阿敏记住了这个好看的哥哥,还有他温柔的声音。
后来,阿姐嫁给了那个哥哥,而她也终于知道,他不是什么大夫,而是当今的六皇子,李从嘉。他是她姐姐的丈夫,她该唤他一声姐夫。
姐姐归省时,面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欢喜,而姐夫如清风明月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却终究无法靠近。
当她低下头请安时,那个好听的声音又响起:“阿敏是娥皇的妹妹,不用行礼了,快起来。”
她的内心因为这一声“阿敏”而雀跃不已,彼时她还不懂这感觉。她却明白姐夫真的爱着姐姐,连对身为妹妹的自己都如此怜惜。
阿姐住进了宫中,她们见面的次数少了起来,只有在宫宴或是命妇召见才能见到姐姐,且多数时候是姐夫陪着姐姐一起。阿姐的圣宠之浓,可见一般。
再大了些时,她不禁开始想,自己的良人该是什么模样?若是同姐夫待姐姐对我一样好,若是同姐夫一般温柔清俊该有多好。
十五岁时,阿敏及笄,她的小字取为女英。求亲的人几乎踩烂了周府的门槛,父亲为她她定下了将军府的长子。那人,阿敏见过一次,也算是俊秀温润的佳公子,可她不喜欢。她的梦里,总是出现那双美丽的重瞳,像是迷梦一般,她不住地想象着那双眼眸中会倒映她的面容的情景。但她深深地明白,自己只能想,那是自己的姐夫,她不能伤害如此疼爱自己的姐姐。
可是,当她进宫看望病重的阿姐时,在瑶光殿的画堂里,满室墨香,她又看到了那双眼睛,在确定不是梦境后,她却无法抑制住自己惊喜地声音:“姐夫!”
他静静地凝望着她,重瞳似是黑白的漩涡,如有千般思绪,却终而无声,而阿敏似要沉醉在这永恒的虚空之中。他的面容带着愁色,她懂,姐姐的病始终是年轻君王的一块心病。
她轻声开口:“姐夫,你不快乐吗?”
他上前一步,却在不自禁快要抚摸到她的脸时,兀然顿住。
“阿敏,是我唐突了。”他快步离去,像是急切地要抛开什么。
她从未有一刻如此希望嫁给他的是自己,那样他就不必如此忧伤了。而且他已经是皇帝,却不在她面前称朕,这她无端地觉得欢欣。
娥皇入宫后一直缠绵病榻让太后不喜,面容相似却健康活泼的阿敏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在娥皇病时,太后多次召她入宫陪伴。
相似的面容,眼中无法遮掩的爱恋,是什么引起了君王的爱恋?她最渴望也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那一晚,她收到了宫女送来的《菩萨蛮》,那是姐夫第一次为她作词,特别是最后两句: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她把词念了又念,心中的小鹿几乎要跳了出去。
她不禁想起姐夫说的大舜和娥皇、女英的事来,莫非姐夫就是大舜再生,姐姐和自己就是娥皇、女英?要不,为什么姐夫的眼睛长的和大舜一样,姐姐恰好也叫娥皇?
很快,他们在一起了,她的善解人意,在阿姐沉疴难起时,她成了他唯一的慰藉和快乐的源泉,他不喜欢政事,她便同他逛遍金陵城的风华;他喜欢作词,她便用干净澄澈的嗓音唱出字字珠玑。她是那样明媚,如同早春的山茶,在朝露尚未褪尽时,盛放出璀璨。
直到阿姐气若游丝地质问她,她不知如何回答,但阿姐从她的遮掩上早已明白。
她早已喜欢他。
她们是如此相似的姐妹,连爱上的人都一模一样。
“阿敏,我不怪你,你毕竟是我的妹妹。但是我不希望再在宫中见到你。”
那是阿姐最后对她说的话,她被送离了宫中。因为她与君王有染,父亲退了与将军府的亲事,将她拘在府中。她便在对姐姐的愧疚和姐夫的思念中度日,这一切让她备受煎熬。
阿姐死去的这年,太后召她与母亲进宫。她又见到了姐夫,姐夫的那双眼眸盛满了哀伤,阿敏在里面找不到她的影子,他对她说:“阿敏,是我们两个害死了你姐姐。”
他怪她!姐姐怪她时,她虽难堪却欢喜,因为她的感情终于得到了承认。但是恋人的责怪让她如同被巨石压住,几乎窒息。
李从嘉,他也是喜欢她的不是吗?姐姐的死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罪,这份罪孽,是属于他们二人的。
那之后,他作了许多词来怀念阿姐,甚至为自己署名“鳏夫煜”,命人镌刻在阿姐陵园的巨碑上。他的伤心,全是真的,阿敏这才知道,原来,他是爱阿姐的,对自己,他不过是喜欢,谈不上有多深。但是她却无法克制自己对于姐夫越来越深的爱恋,随着姐姐孝期的过去,似乎她的愧疚也逐渐减轻,太后的安排也为她的心动添上了一把火。
姐姐已经不在了啊,我应该让姐夫快乐起来。
太后也在这一年薨逝,他一身缟素,站在屋檐下,一年两位亲人的离去,他的悲痛深沉如斯。她静默不语地牵起他的手,只觉得冰凉。
他们还会有快乐吗?但是,姐夫,不,从嘉哥哥终于成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