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谢朱红》晴空（九夏）

20、第 20 章

　　少昊看着这双明亮清澄的眼睛，心里忽然一阵迷惘。从没人这样看着他。
　　小时候，老掌教总是痛打他，骂他是贱人的儿子。杀师自立之后，他做了天下无双的大法师，在别人的眼中，他是可怕的，可憎的，被人敬畏的，令人恐惧仰望的，这些都不奇怪，都习惯了……
　　但这双眼睛流露的神情不一样，温柔，爱慕，痴迷，惶惑，灵动，羞涩……就好像、就好像，看着的就是一个讨人喜欢的普通男人，看着的就是少女心中的情人。
　　他从没想过，自己还可以是这样的身份，被人这样看待。
　　心思一动，胸腔就是一阵气血翻腾，少昊头昏目眩，闷哼一声，眼前黑沉沉的甚么也看不清楚，手脚有些发麻。会这样死掉吗？真可笑，这死法……太多事情还没做……
　　过一会，被手上的刺痛拖回神智，定定神，看到少女正拼命掐他虎口。明素蕊见他醒了，便眼巴巴瞧着他，低声说：“你，你可没事吧？”
　　少昊不想她担心，勉强笑了笑:“没事啊。”眼看夕阳只剩下淡淡余晖，眉峰一紧，沉声说：“我马上送你出去。”
　　明素蕊一怔，欲言又止，少昊咬咬牙，一把将她抱入怀中，飞腾而起。
　　明素蕊低声道：“明天吧，你的伤这么重——”
　　少昊笑笑：“明天？只怕我今夜就吃了你。我快要彻底裂化了。”他轻咳一声，顺手擦去嘴角血沫，盯着少女，眼中似笑非笑，明素蕊一凛，倒不好再说甚么。
　　她被少昊挟得十分紧密，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呼吸，以及伤口静静流动的血液……心里忽然就是柔肠辗转，低声说：“送走了我，你会怎么样？”
　　少昊一怔，闷声一笑：“怎么？想留下来做养料？”他冷冰冰的口气一下子堵得明素蕊无话可说。
　　阳光一点一点沉入群山之后，明素蕊只听到耳边轰轰，犹如万倾风雷，这千里英山，竟似无边无际一般。她能感到少昊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似乎即将脱力，忍不住道：“放下我罢，你好像很不妥。放下我！”
　　少昊摇头，冷冷道：“闭嘴。”明素蕊一呆，只觉他这口气像极了阿玉，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悲。
　　少昊却已发现不对，英山虽大，不该这么久还飞不出去。心下一动，知道缘故。众山灵虽然被他压服，毕竟不肯轻易放了明素蕊，表面上不敢违抗，私下使用了扩地术。无论少昊如何飞行，千里英山的山灵们众志成城，轮流转换，总要挡在他之前。
　　少昊又是低咳一声，狠狠一咬牙，肋下忽然生出一对银光灿烂的巨大羽翼，带着泼天雷鸣，轰隆隆直冲天宇。群山随之急速涌动，仍然打算阻拦，少昊大喝一声，眉心厉电冲出，就见一道惊天动地的白光劈下，焦雷炸响，无数涌动的山头发出惨烈的号叫，被白光硬生生钉死，夷为平地！浪涌一般的群山，就此一片死寂。
　　明素蕊看得目眩神驰，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好，少昊已经带着她远远飞出。
　　天幕渐渐转做金红、蔷薇、墨紫，一路浓艳暗沉下去，越来越黑。少昊的飞翔速度却快过金色的光箭，眼前一线光明始终不堕。
　　忽然，她感到脸颊沁凉，竟然沾到一片小小的雪花。英山之中恒古如春，既然有飞雪，那就是到达山边了。
　　少昊双眉一轩，低喝一声，振作双翼加速飞行。只是，随着阳光逐渐沉沦，他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缓缓从高空滑下……
　　终于越过最后一道赤红的山梁，两人降落在白雪皑皑的原野。阳光已经只剩下一线深红，黯黯照着雪野，几颗疏星挂在高空。少昊缓缓放下怀中少女，轻声一笑：“我说了，要你信我——”
　　话音未落，大法师闷哼一声，赶紧掉头，嘴角咳出更多血沫，滴滴沥沥洒在雪地里，甚是触目惊心。少女大惊，连忙伸手扶他，却被少昊一把推开，对她轻轻一笑：“裂化要开始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