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了手》天籁纸鸢

1、Part 1

　　“相亲？你们疯了吗，她大学都还没毕业！”

　　“没关系，雯雯年纪不小，是时候考虑终生幸福的问题了……阿森，你也该考虑娶个媳妇儿，要知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会背《鹅鹅鹅》了。”

　　简森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和父亲讨论婚姻观的问题。因为虽然父亲出生在六十年代，但思想之顽固腐朽，简直可以与三十年代出生的爷爷相媲美——不，应该再久远一点。因为父亲曾经和母亲吵架以后对自己这样说：“你说现在的女人为什么都不像过去那样温柔贤惠了呢。”简森想了想说：“爸你觉得妈妈是不是该裹小脚啊。”父亲给的答案竟是：“如果这可以让她变得温柔一点的话。”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父亲，性格摇摆不定的妹妹才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觉得女人如果不能二十四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二十六岁生个孩子，人生就已经完全失去了继续的意义。看着角落里一脸坚定的简雯雯，就好像自己多说一个字，她都会联合父亲一起诛杀耽搁妹妹青春的混账哥哥。简森很无奈，如果父亲不在，他一定要发挥自己的职业操守，把还是学生的妹妹拉到一边进行深刻教育。但既然老顽固在，还是不要多说的好。他默默地把桌上学生的期中考卷拿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眼见冬天过去，春天到来，最近的气候也变得越来越难以猜测。早上出去时，他还看见邻居穿着春裙的姑娘回家补拿了一条围巾，现在到了下午，哪怕穿着短袖，也觉得进入了八月酷暑。他把针织衫脱下来，看着镜中穿着短袖衬衫的男人：一米八五的身高，戴着眼镜；微微下垂的眼角令他总有着高度的亲和力；鼻尖比一般人要高出很多，这又让他看上去有一些小小的精明；颧骨平，下巴翘——学生时代，连系花级的女友都曾经无数次花痴地抱住他的胳膊，仰望他的侧脸，说和校草恋爱真幸福，一辈子都可以欣赏帅哥。大学人那么多，他自然不会认为有那么一拨人说他是校草他就真是全校第一帅了，但读书时他和现在一样，总是被一群女学生环绕，询问各式各样的学术问题。

　　这时，外面有人轻轻敲了一下门。他应声过后，推门而入的人是简雯雯。她怯懦地走过来，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哥，你不会生气了吧……”

　　“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为什么要生气。”

　　“太好了，就知道你最疼我！”还没超过三句话，简雯雯就直接卸下温顺妹妹的武装，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哥你最好了，赶紧帮我看看这个男人，我觉得我hold不住他啊。”

　　虽然妹妹个性开朗，但在恋爱上依然像个小女孩一样。如果他没有记错，她从初中开始就喜欢一个男孩子，现在他们依然是同学。简森接过她递来的手机，随意看了一眼：“这是你那个初中同学？”

　　“才不是呢。那家伙最近交女朋友了，我和他是好哥们儿啦。这个才是我的白马王子好吗，他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钻石王老五哦。”

　　在哥哥眼中，妹妹当然是全天下男人都配不上的。所以听见妹妹这样说，他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对这个相亲男的印象分已经扣掉了一半。他看看手机屏幕，上面出现的是微信界面，聊天记录如下：

　　寒：你好

　　雯雯Love咔佤譩：你好噢，我是雯雯O(∩_∩)O

　　寒：嗯，小悠都告诉我了。

　　雯雯Love咔佤譩：啊，她说了我什么呀？

　　雯雯Love咔佤譩：诶？人呢

　　寒：哦，她说你人很好，长得很可爱。

　　雯雯Love咔佤譩：真的啊，开心O(∩_∩)O

　　（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寒：你平时课余时间都喜欢做什么？

　　雯雯Love咔佤譩：很多啊，逛街，看漫画，收集玩偶，听音乐，看电影，反正就是普通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啦。你呢？

　　（又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寒：跟你差不多吧

　　雯雯Love咔佤譩：哈哈，不是开玩笑吧，你也喜欢收集玩偶吗？

　　（还是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寒：那倒没有

　　寒：你喜欢吃什么

　　到这里雯雯就没回了，但发言框里已经打好了准备发送的回答：“那就多啦，珍珠西米露，红豆青团，马卡龙，芦荟茶，香橙刨冰……反正很多零食我都爱吃！还喜欢嗑瓜子，O(∩_∩)O哈哈，你喜欢什么呢？”

　　看到如此没有营养的对话，简森无奈地扶额：“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雯雯讲了很长时间，简森大概总结了一下要点：1.她宿舍里有一个和自己前女友很像的女孩子，交往的男友是个有钱人。2.这女孩子跟男友出去玩的时候认识了这个微信名叫“寒”的富二代。3.据说富二代游戏花丛疲了，想找个好女孩结婚。4.这女孩子就把雯雯推出去了。5.最重要的一点，雯雯根本没见过这个男人。

　　而根据二人的聊天记录来看，很显然对方已经觉得无趣了，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打。雯雯还是太单纯了，对社会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毫无防备。他看了看她的消息，把那一行全部删掉了。雯雯惊呼：“不要啊，我打了很久的。”

　　“你没看他回得很慢么，还理他做什么？”

　　“呃……可是……”

　　简森淡淡地看了一眼那男人的头像。倒是和一般的耍酷男不一样，没弄什么PS照、夜店party照或一瓶自己都认不得的鸟语的红酒，这个寒的头像是一只小小的德国牧羊犬。简森把头像放大了看，牧羊犬眯着眼睛的样子很可爱，一只相当修长漂亮的手放在它的脑袋上。但这还是无法改变简森对他没好感的事实。简森随手打了一句：“问这个做什么？”

　　“哥，你这样回答太没礼貌了，不行不行……”雯雯抢过手机，一脸懊恼地看着哥哥的回答。

　　“急什么，先看他怎么说。”

　　这一回对方回得倒是快了很多：“以后你饿了，我可以让人给你送吃的。”

　　雯雯呆了，她大概怎么都没想到之前有些冷漠的一个人，居然会突然变得和善。她只是迅速把手机递回给简森：“哥，你继续。”

　　“我要改卷子，我说，你打。”简森打开试卷，淡淡地说道，“跟他说：‘让人送？’”

　　过了一会儿，雯雯说：“他回了回了，说他送也可以的。”

　　“回他：‘我和你好像还没熟到那个地步吧。’”

　　“这……会不会太狠了。”

　　“你要想按自己的意思回也可以。”

　　“唉，好吧……听你的。”又过了一会儿，她笑眯眯地把手机递到简森眼前。

　　上面的回复是：那我可以先陪你逛逛街。

　　雯雯一脸惊诧，但简森毫不意外。在他的指导下，妹妹和这男人前一句后一句对聊了两个多小时。明显这男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在略微做过退让之后，又在言语上变得清高起来，似乎是想夺回自己的主动权。然而，再是厉害的花花公子，也抵不过一个披着小女孩皮囊的成年男性。对方对简雯雯的兴趣越来越浓厚，简雯雯高亢的情绪也随着长时间不用思考的对话疲了下来。简森的卷子改好以后，她直接拿起他的手机，用他的微信登陆了她的账号：“哥，我困了，你继续和他聊啊……一定要把他搞定，这男的还是挺不错的。”她打着瞌睡，回房睡觉了。

　　看见妹妹离开，再看看微信头像上那只抚摸着小狗脑袋的手，简森面无表情地打了四个字：“困了，晚安。”

　　原本以为搞定未来妹夫这种活儿到这一夜就结束了，简森却怎么都没想到第二天开始他变成了妹妹的专职恋爱助理。简雯雯面对这个相亲男有着巨大的压力，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对话，要哥哥在她与他正式见面前都替自己说话。一旦简森不肯接受代她聊天，她就以告爸妈欺负妹妹要挟他。他并不怕父母，但很怕他们的碎碎念。所以，这个烂摊子他接了。

　　就这样，他们没日没夜地聊了几天。

　　男人是很了解男人想要什么的，与这个相亲男聊得越多，他就越清楚对方其实就是一个渣到骨子里的富二代，没什么本事，就会装优雅装风度诱惑女人。偶尔对方冒出一句暧昧的话语，会让他浑身难受得起鸡皮疙瘩。简直就像自己在和这男人恋爱一样，受不了。男人最怕什么呢，就是一直对自己颇有好感（最好是崇拜感）的女人突然不理自己。他打算直接抛出杀手锏，让相亲男心乱如麻，提出见面的要求。最后雯雯和他见光死，K.O.。

　　这一天，他没理相亲男。对方发了一条见没有回复，也一如既往很知进退地没有再找他。他等了两天，见对方完全没反应，竟觉得有些奇怪了——不好，他可不能在雯雯识破相亲男真面目前把人给弄没了，不然接下来一个月会耳膜穿孔而死。他挑在黄金时间九点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问今天过得怎样。对方竟一直没回。

　　直到凌晨一点钟，他才被微信的声音吵醒。

　　打开一看，竟是一条语音短信。简森轻笑了一下，跟自己打了个赌——这男人这个时间段发语音消息来，声音肯定会像一些流行组合里的男偶像一样，带着自以为性感的慵懒。他点开了那个气泡。

　　“睡了么？”

　　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不知为什么，浑身上下似乎都有电流蹿过。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大脑一直流下来，像是灌了麻醉剂一样淌满被被子包裹的身躯。简森揉了揉太阳穴，用了很长时间来让自己从这种被下药一般的晕眩中缓和过来。

　　他完全猜错了。这声音和他想的完全不同。就像是窗外安静而均匀的雨滴，男人的声音是年轻的，清脆的，却怎么听都有一种别样的感觉。简森把这条语音又重放了两次，还是捕捉不到那种感觉的定位，那种令身体酥麻的感觉却不知疲惫地再度浸入身躯。他似乎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没。”

　　“你曾经爱过哪个人么？”

　　男人的声音令人想起巴赫的协奏曲，典雅华丽，让人感到遥远的同时，却又总用穿插的悲伤小调唤醒人敏感的神经。简森也终于捕捉到了那种别样的感觉——忧郁。大半夜的，怎么人是想谈感性话题么。也好，直接进入主题，今晚就K.O.。他保持着自己尚存的微弱理智，回复道：“当然有过。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我说，我从很多年前就一直爱着一个人，到现在还放不了手，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真诚？”

　　声音听着是挺动人的，但用的伎俩居然还是这么老套。简森从善如流地接着打字：“你们在一起过吗？”

　　“没有。”

　　“那就不会。记住她，不代表你就对陪伴着你的人不够真诚。毕竟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一生都忘不掉的人。”

　　过了很久，对方冰冷的声音才又一次响起：“雯雯，我们什么时候见个面吧。”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