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千世界鸦杀尽 ...
-
升上金陵中学高中部的第二年，我不知发了什么疯，魔障般整日溺在图书馆里抄佛经。闭言禁食，最长有过三天三夜的誊抄举动。
嘉言见到我时，看着瘦的不成人型的我，淡淡地说了句：“言繁，你丫的别装佛了，我看你根本是喜欢清都快要成魔了吧。”
我呆滞的目光总算聚了光，看向嘉言，“我要去西藏。”
握着口袋里嘉言身上搜刮来的500元，我趁黑翻出校门，逃也似的一心想要赶往西藏。如果那时我知道你为了我放弃年少的钢琴梦想时，想必，一定不会上那趟火车。
那一天一夜的旅程至今还完好无损地停留在我记忆深处，冬季深夜里明朗的夜空。过青海隧道时，整个车厢被漫无边际的黑暗笼罩。我蜷在座位上，也学幼时的你抱着自己，心里只觉得迷惘和恐惧。
清都。懵懂之际便立志向佛的你，始终温柔待人，清雅的仿若云卷云舒的你，出生那日便被父母赋予掌管天地山水郎——“清都”名字的你。在我第一次欺负你时，便把这一世的磨难当作修行了吧。
察觉到自己喜欢你的我逃避般溺在佛经之中，妄图用梵音净化心中的执念。不醒不问，不动不伤。从此像你一般，诗书礼乐，对弈诸佛。
下了火车，抬头看见拉萨明净高远的天空的同时，高原反应凶猛地朝我袭来，头痛欲裂到想要深睡过去。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几乎一路跪到了大昭寺，端坐在灰扑扑的蒲团上，求佛祖净化我躁动、戾气的心。磕头叩首，虔诚地焚香。我甚至不敢求佛祖给我一段姻缘。
走出庙宇，有藏民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汉语让我卜卦。竹签落地，有人捡起竹签递给我。我看见来者落了些灰尘的黑色皮鞋，缓缓抬头，一身贴身燕尾服的你，温柔的眼睛里只有满身的戾气，仍竖起硬刺的我。
你温柔有力的拥抱让我委屈得掉眼泪，洁白柔软绣有青竹的手帕，修长温润的手指轻轻擦掉我大颗大颗的泪珠。
在那个喧嚣、嘈杂的午后，阳光穿过天顶，撒在你的睫毛上，跳跃着，映衬你澄澈、清明得一眼见底的棕色眼睛，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寺里高僧的谶言，往来游客的惊叹、膜拜，一旁藏民叽里咕噜的藏语。
江南特有的嚅软语调轻轻落在我身边“阿繁回家吧。”
我并不就知道当时你为了我放弃了什么。那是你为之奋斗了十几年的阿斯特罗蒙特钢琴大赛，那个你为之付出多少心血的年少梦想。此后你再未参加过这样的比赛。
随着高考的临近，我开始埋头苦学，好在基础不差，只是每次走过金榜前看见你的名字挂在最高处时多少带着点仰视。
你本身是受到Q大保送名额的，高考临近也是不急不缓。你用大量的时间给我补习，邻居间来往不免太过密切，以至我妈妈后来给你配了把我们家的钥匙。
大多数时候是我扯着嗓子在阳台上问你，“非谓语动词有哪几种独立主格结构？？”
如此这番拼劲全力的努力，换来的是脱胎换骨般的进步，高考前我的模考成绩已经完全可以有希望上B大。着实让班主任惊艳了一把，连嘉言都扯着我的头发，“说，哪里来的灵丹妙药。”
说实话，这也颇给准备让我走后门的爸爸妈妈不小惊喜，以至伙食福利也好了很多，成天海参阿胶地补着，五月份穿上单衣的我活像被撑圆了的球。
“阿繁，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越来越像肉丸了？”
“是吗？”我眉毛挑了挑，试图平稳呼吸，片刻，咬牙切齿地，“刚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呢，清都！”
高考结束的那个下午，金陵中学仿佛活了过来。六月炙热的阳光下，少年的白衬衫随午风的鼓动不安分地翻飞。从校门口鱼贯涌出无数青春鲜活的面孔，仿若昨日般，大家欢笑着说再见。你从人群中朝我走来，“考得怎样？”
“清都，你的梦想是什么？”我望着你，突然很想要一个回答。
“我呀”，你微笑着，神情无端生出了出尘高远、佛光普瑞的感觉，“吾愿以吾心侍诸佛，长伴左右。矜尚不存心，情不系于所欲。”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三千世界鸦杀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