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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零六篇》 梦兮忆昔 ...


  •   屋外阳光尚好,透过树梢,进得窗棂,于室内洒下一地碎金。

      夏后予进得屋内,眼前白衣少年正临窗而立,躬身运笔挥毫着,夏后予思量着,约莫他又是在画这窗前的那池水,又或是那株翠柳罢。待到走进他身旁,果见绢帛上已然画好半株垂柳。夏后予自然不如夕辰精通画艺,在他看来,夕辰十岁那年作的那副『鸳鸯戏春水』已是名满长宁,那幅画上的垂柳和现今这幅上也未见有太多区分。然则,夕辰却得空便画上几幅。

      夏后予曾问道,『你这日日画柳,也不腻烦?我怎瞧不出些许区分?』

      夕辰答曰,『你虽六艺皆晓,毕竟以姨父所授帝王将相术为主,这些个丹青绘染自然瞧不出仔细,譬如垂柳于朝霞焕发时状若初醒少女,又如正午烈日当头时无精打采,再如夕阳镀晖时恋恋不舍。』

      夏后予笑道,『如你所说,垂柳竟成人矣!』

      夕辰默不作声,只眼风里望着他,云淡风轻地扫了一眼。

      穿堂风些微凉爽,让夏后予收了心神,继续立于一旁看着那一丝不苟的模样,并不作声,夕辰自然也不作声,细细勾勒着。

      许是过了些时候,夏后予叹了口气,道,『夕辰,近日……我需得外出些时日。』

      夕辰听闻,不作声,然手却无意一顿,抖落于丝帛上的墨渍顿时氤氲开来。

       『哦,我知晓了。你且安心去吧。』雪白背影犹自强作镇定。

      夏后予将夕辰散落于面颊处的那绺头发绕至其耳后,思量一番,又道,『我知道,你素来不喜争强好胜,然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也该自己多留些心眼,护得你和你母妃周全。』。

      眼前画面忽然如同水墨画一般氤氲开来,瞬间转到了下一幕。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

       『殿下,夕……夕辰殿下……他……殁了。』随身侍卫渐悠此刻浑身湿透,恭谨地立在一旁,不无担心地注视着眼前的少主。

      夏后予闻得属下的言语,双目圆瞪,一把揪住渐悠领口,颤声道,『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渐悠从未见过少主如此凶戾,当下脸上有些慌张,再则领口被他抓住,有些喘不过气,遂急促着重复了一遍,『夕辰殿下殁了。』

      夏后予此时两眼呆滞,失了魂魄,恍若离了线的木偶一般,松开手,后退数步,跌坐在地。

      渐悠正思量着如何劝慰自家少主,话尚未出口,便见着人影一闪,眼前的少主已然不在。只听得外头漆黑的雨幕中几声歇斯底里的闷吼,『不……不……』。

       『殿下……殿下……』

      声声女子呼唤,将夏后予从睡梦中惊醒,他竟伏在桌案上睡着了。是梦么?方才梦里的那些,只不过是记忆中的事罢了。夏后予揉着眉心,叹了口气,问道:『几更了?』

      『已过三更,行礼具已打点妥当。殿下是否也该启程了?』佩雅小心地在一旁侍立着,静候吩咐。

      久未得到答复,佩雅抬头,发现殿下正在打量自己,她也不似一般宫女有些娇羞女儿姿态,大方任由他打量。这佩雅不同于一般宫女,是夏后予从纶邑挑来的。调她回有仍,自然有夏后予的考量。

      就在她以为殿下尚在沉思之时,耳畔传来一丝清冷之声,带着上位尊者之息。

      『你可清楚往后职责?』

       『属下铭记在心。定当在殿下外出的这些时日,守护好夕辰殿下。』佩雅躬身回禀。

       『这间屋子,切勿允许任何人进入,包括夕辰。』夏后予卷起桌案上遍布标记的绢帛地形图,塞进衣袖,走出内屋,接过佩雅递过来的包袱,和守在门外的渐悠离开牧司苑,乘着马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佩雅待夏后予走后,稍微打量了这间屋子,也无甚特别,她虽从前不曾做过殿下的近侍,但也听闻夕辰殿下之于殿下的地位。方才殿下特意嘱咐,包括千辰殿下在内,都不得进此屋,实在令人费解。此屋本就清冷,无甚杂物,若要说奇特之处,自然是东墙上挂着的那幅夕辰殿下画像,模样倒和现下一般无二,倘若稍加细看,却又发觉有些异样,画中人眉心一抹嫣红,似朵桃花瓣,煞是妖艳。然而,在佩雅近几日的印象中,夕辰殿下似乎眉宇间并无这样的印迹。帛画下还有一只羊脂玉净瓶,可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全然不似平常人家插花入瓶的习俗。

      到底主人们的心思难以捉摸,佩雅摇了摇头,退了出去,阖上门。

      近日,夕辰郁闷不少。走哪儿都有两尊门神时刻跟随着。

      一男一女。女的倒还好,长的俊俏,也挺善解人意,倒是那个男的,整日里板着一张脸,好似欠了他八辈子的债。

      那日,夏后予,只是简短介绍了这二人,『这二位,乃是我的师兄影风、师妹蝶汐,我不在之时,就让他们陪你左右,护你安危。』

      夕辰不以为然,在这深宫大院之中,哪有什么危险,更何况还需时刻面对黑脸门神,忍受那一脸鄙夷的神情,那种滋味,自然是百味杂陈。

      是以,夕辰一头扎进牧司苑,想找夏后予抗议,却未发现半点人影。当下心生纳闷,遂开口大喊,『姒牧正、夏后予?』

      话音未落,眼前飘入一曼妙身影,正是佩雅。

       『咿?你是谁,从前未曾见过,姒牧正呢?』夕辰打量着眼前高挑曼丽的粉衣宫装女子问道。

      佩雅欠身微微一福礼,道,『回殿下,婢女名叫佩雅,我家殿下已经启程出远门了。』

      夕辰听闻这宫女称呼姒予为殿下,当下也明白了过来,这宫女亦是那边的人。环顾四周,平素跟在姒予周围的渐悠也不在,便只好对着佩雅道,『那你可知你们殿下有何要事,几时能回』

      佩雅笑道,『这是主子们的事情,我们做下属的自然不好打听。因此并不知晓殿下确切归期。』佩雅得体地回答完千辰的提问后,亦打量起眼前的人物。

      白衣胜雪,面容姣好,和予殿下还有那么一点形似,这也难怪,据说予殿下的母妃和夕辰殿下的母妃是宗亲,长得相像,倒也不是什么奇异之事。不过,这位夕辰殿下似乎并未如外界传言那般清高孤傲,反倒似坊间寻常人家的孩子,单纯灵动,三两句就让人看出来他的想法。蓦然间,佩雅脑海中闪过方才在屋中见过的画像,再凝神细看,眼前的白衣少年眉宇间确然没有那抹嫣红。

      夕辰见这个宫女不似寻常宫人,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打量自己,觉得新奇,便道,『你这么一直盯着我作甚?』

      身后的蝶汐和影风听闻,亦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宫女。他们从进门就感受到一股压力,这是习武之人常有的觉醒,眼前之人,功力不容小觑。

      佩雅听闻,收回心神,笑道,『婢女瞧着殿下总是一身白衣,翩翩不似凡人。难道殿下对于白色,情有独钟?这胜雪肌肤,再着一火红抑或淡紫衣裳,或许会别有洞天。』

      夕辰听闻一愣,还从未有下人对自己的衣着指手画脚,不过既然眼前之人只是提个建议,他也不似那些顽固不化的主子,于是换上苦瓜脸,『你说的甚得我心啊,自我醒来,一直白衣加身,我也曾和你家殿下提过换些不同颜色的衣裳,可他竟不乐意。』夕辰撇了撇嘴,似是气不过,『这衣着原也不过本殿下的私事,为何要受制于他人?后来,回到这府上,我见满屋子,除了金色朝服,只剩下白衣,哎,看来本殿下从前甚是没品味,甚是没品位啊,惭愧!惭愧!』说罢,竟还摇了摇头,意犹未尽,恨不能捶胸顿足一番。惹得身后影风眼角抽筋。

      佩雅听闻是自家殿下的主意,便也不再好说什么,暗怪自己多嘴,瞧着夕辰那副恨不能哭天抢地样,被逗得莞尔一笑。

      继而看向千辰身后警惕的两位,浅笑道,『二位想必就是影风、蝶汐二位大人吧。殿下曾对婢女提及过。』

      影风、蝶汐二人对视一眼,似乎想起夏后予曾经有提过会派一位婢女过来,当时二人并未多加留意,现下却不敢小瞧这个婢女。遂点头致意。

      千辰听闻,便急忙道,『现下夏后予也不在,不然佩雅你和他们说说,别再总跟着我,我都快疯了。』

      佩雅笑道,『回禀殿下,这是主子的命令,婢女可不敢违抗。』

      千辰只得作罢,打道回府。

      第二日,辰王府。夕辰和影风、蝶汐僵持着,大眼瞪小眼。

       半个时辰前,夕辰将将要走出王府大门之时,却被两个从天而降的门神拦了回来。

       『今日一整天,你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王府,哪里也别去。』影风一脸冷漠的表情。

      夕辰一听,顿时不乐意,装作不闻,绕开眼前两人,却又旋即被拦住,如此周而复始几次,夕辰怒火中烧,径直往影风身上撞去,却如同撞上了一块硬石头,被弹了回去,跌坐在地上。

      蝶汐见夕辰从地上爬起来,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屁股,眼中隐隐闪出泪光,想是摔疼了,轻责了影风一句,『你为何使上内力,拦住他不就行了。』赶忙上前扶起夕辰。

       『哼,不给他教训,他怎么会老实。』影风哼道。

      夕辰一听,顿时觉得下不来台,自己堂堂王子殿下,居然被这乡野之人如此羞辱。当下顾不得许多修养,欲破口大骂,谁知口未张骂声已至。

       『我说你,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欺负我家殿下,果真是乡野粗鄙之人,毫无教养。』身后的洛含赶到,帮着将夕辰身上的土尘掸去,口中碎碎道,『便是姒牧正也断不会如此无礼,你们虽说是他请来的客人,好歹住在我家殿下府中,怎的如此无礼。』

       『哼!我可不是你口中那位姒牧正,会怜香惜玉。』影风冷笑。

      蝶汐赶紧打圆场,『夕辰殿下也莫要生气,过了今日,殿下想去哪里都随意,只是今日子予特别交代,万不可离开王府,以免出了事端。』

      洛含听了,故作惊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觉得会有人对我家殿下不利?你以为我们有仍国是任人宰割的牛羊么?再说你们天道师不是会术法么,真有歹人,你们把他们打跑不就是了!』

      此刻,夕辰一双星眼盯着洛含万分激动,觉着洛含便是知己,真命知己。言辞犀利,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据理力争,实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诡辩天才,继而发觉自己真乃培育下人之能手。洛含却不知夕辰内心所想,见殿下瞅着自己,觉着有些不妙。尚不及思索,已被夕辰一把抱住,仰天长叹,『知己啊,知己。』

      洛含口中嚷嚷,欲推开夕辰,『殿下饶命,小的并不好男风啊,不好男风啊,好男风啊。』

      夕辰听闻,当下心中一紧,连忙推开洛含,跳开数尺,道,『你,你竟好男风?不不不,你虽欢喜我,我却是不能从你的,你也当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洛含听闻,差点口吐唾沫,两眼翻白,直接栽倒在地。

      蝶汐有些不懂眼前这二人在发什么疯,但是方才洛含那一通抢白,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何况子予半点没告知夕辰。

      影风手握剑,双手交叠在胸前,倚着门道,『反正今天这门,你是出不得。』。

      洛含还欲争辩,被夕辰扯住。遂跟着自家殿下一起回了屋内。

      『殿下,这两人实在太过分了。牧正大人是怎么想的,居然让这样的人暂住到王府。』

      此时,夕辰心中一时也难以压下这股怒气,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能打得过他们吗?』

      洛含见自家殿下恼了,赶紧闭嘴。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殿下,您喝水,消消气。别和那些粗人计较。』

      夕辰接过茶杯,顿时脑中灵光一现,嘴角咧开,冲洛含招了招手,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

      于是,再半个时辰后,夕辰和洛含大摇大摆地走在了集市上。

       而影风与蝶汐仍旧守在王府门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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