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卿》一只叫cake的猫

7、第 7 章

　　霜降之后，十月初一，寒衣节。
　　往生湖面上飘着大大小小的莲灯，灯中间的蜡烛上写着逝者的名字。男子望着满目的浮灯，道：“传说在十月朝拿到莲灯的鬼便可借着这小小的烛火照亮黄泉之路，得一个可顾温饱的来生。而那些没有莲灯照路的，就会被小鬼拖入九泉之中。不过这九重地下，听闻是极寒的所在，不知道这小小的莲灯怎么燃的起来。”
　　“大概是因为思念吧，执念、思念、愿望，人心底的念头是很强大的东西，谁也拿不走，谁也扑不灭。”女子的右手在虚空中结了个印，化了个莲灯出来，然后俯下身将莲灯放入湖中，轻轻推离岸边。
　　“你为谁放的这盏灯？”男子问。
　　女子看着湖面星星点点的莲灯，开口答道：“前尘。总觉得欠别人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召南城里有条穿城而过的河叫做忘川，忘川下游便是往生湖。传说往生湖隔阴阳两界，人们在上游点灯许愿，希望莲灯能一路流向湖中，将思念带给黄泉彼端的那个人，护他一路安稳，护他来世安好。人呐，终抵不过生死，却总是希望能尽更多人事。女子笑了笑，想，人，还真是既脆弱又强大。她，羡慕他们。
　　女子广袖扬起，凌空摘了一把竹叶在右手中，弯腰将竹叶在还魂湖中沾了三沾，握在掌心，垂首闭目口中低声念着什么，然后张开右手，那些小小的叶子腾在空中，拢着淡淡的火光，然后落入数盏莲灯之中，化为灯芯将快熄灭的莲灯点燃。男子侧首望着她，那只魅颔首而立，长发在风中散开，周身拢着淡淡的光，映的眉目如墨，分外的好看。女子睁眼的时候，就看到那人正盯着自己看，一脸惊诧。便得意的说：“我也很厉害的。”
　　“哦？”男子笑的不置可否，然后很随意的掐了个诀，很骚包的甩了甩袖子，湖面便燃起淡淡的火光，莲灯在火中燃尽，沉入水底。
　　女子撇了撇嘴，道：“没你厉害。”
　　“你替别人成了愿，你自己有愿望么？都说魅，是未尽心事的鬼。你有什么愿望，可以讲给我听，说不定我能帮你。”男子侧首望着女子突然开口。
　　“我…”，女子叹了口气，“我，想成人。”她的眸子里映着浮光点点，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嘲讽的笑，接着说:“可是我没有心，没心是成不了人的。”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有心了。”
　　“是么？可是那样得来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倒在别人手里攥着，我不喜欢这样，倒不如自己聚魂，成与不成皆看天意。况且我没有心，又怎会爱上一个人。”魅在湖边坐下，手中结出一个小小的火苗，握在掌心温热的颤动着，像一颗心，魅喜欢这种感觉。
　　若是爱上了，就有了。男子心里想着这个，嘴上却说:“别的魑魅魍魉都头悬梁锥刺股的修炼成仙，你却要成人。真是没出息。”
　　“为什么想成人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如果我是人那个人大抵会喜欢我多一些。我虽不记得前尘，但却觉得若他喜欢我多一些，最后结局大概就不会那么不如意了。”女子拢了拢耳边垂下的长发，微微叹息道。
　　男子皱了皱眉头，道：“前尘往事既已过去，多想也是无益。你还是多想想怎么修炼吧，成人有什么好，不如得道成仙，与山川同在天地同寿。现在来湖边的人越来越少，你在不吃东西估计就聚不住形了。你知不知道，你本就不入轮回，一旦散了精魄……”他突然顿住口，后半句被生生截下，他本来想说，你若散了精魄，我便再也找不到你了。
　　男子突然很愤怒，魅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有些惊讶的望着对方。
　　陆予安望着对方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感觉自己的苦心喂了狗，叹了口气，转身向屋内走去，掩门前，突然开口道：“没有人告诉你么，如果你能诱惑一个人爱上你，他便要供养你的精魂，自此你也就不用每天如此费力气的吸人精魄了。”
　　如果被她爱上，就能得到她的心。若是爱上她，那便要供养她的精魂了。
　　魅知道这个道理，却说：“让人爱上多麻烦，还不如直接杀了吃掉。”
　　然后，就听见对方怒冲冲的拍上了门。
　　之后，男子很多天都没有出现。魅百无聊赖的坐在枝桠间晃着脚看着竹林下那间许久没亮过灯的庭院，眼睛突然有些酸酸涨涨的疼。女子从竹上掠下，落在男子的院子里。石桌上还有没开封的一坛酒，不知道是那人什么时候挖了藏在这的。女子伸手拍开泥封，抱着酒坛子，突然有点委屈，垂着头想：“他怎么还不回来。那天他是生气了么？他生的什么气。他凭什么生气？他...他是走了么？连招呼也不打。还说要渡我成人，都是假话。”女子伏在石桌上，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低沉好听道：“这家伙，怎么睡这里了。”女子起身，将院门打开，然后看到门外的男子笑的温柔，像是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拉住愣住的魅，像走了很远的路一下子便倒在女子身上。
　　她有些仓皇的抱住对方，借着月色，看到了自己一手的血色，颤声问：“你干什么去了？”
　　“我去收一只南山的一只妖物，听闻南山产的墨玉可以安魂魄，便想寻了带回来。可那时山门已阖，我折回去的着了道，耽误了些时间。”男子有些累的将下巴抵在女子肩窝上略靠了靠，便直起身来，从怀中拿出一只墨色的玉牌，玉牌带着体温落入女子手中，女子接住它像接住了一颗心。他说的轻描淡写，而她却知道那一句着了道意味着什么。
　　陆予安从来没说过自己来召南的原因，可她却大致猜的出。
　　荧惑守心，妖祸之将出。酆都陆家，来这里，不过是为了阻止这场灾患。可天降的祸哪里有那么容易。想来他应是逆天之力，以河川草木行八卦五行，强行闭住山门，以整个南山为牢笼，将妖物镇在山中。而那个人却在山门关闭之后，折回去取了一块不打紧的墨玉。
　　“你……你就为了这个？你是个傻子吗？”魅握紧那只玉牌，难以置信的望着对方。
　　男子笑了笑，抬手抚上对方眼角的小痣，道:“不过是顺道，你可别哭啊。”
　　女子突然甩开对方的手，一下将对方推开。男子被推的一个踉跄，苦笑着坐在石凳上。那只魅垂首望着手中的墨玉，握的那样紧，浑身都在发抖。良久，男子听到她说“山门关闭，整个南山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死在里面。”
　　魅发现自己在害怕，那个人会死的念头。
　　男子握住那只魅持玉的右手，将对方扯到近前，道:“别怕，我死不了。”
　　魅垂首，便看到对方狭长的眼角似笑非笑，一如初见。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男子有些惊讶的问。
　　女子抬头望天，道:三星归位，今晚上，倒是万里无云。
　　男子笑了笑，道:“你呀，其实真挺厉害的。”
　　女子趴在桌子上，问:“那妖物长什么样。”
　　男子喝了一口酒，说:“它的名字叫猼訑，长着羊身人面，有九尾四耳，背上长着像眼睛一样的纹路，可以蛊惑人心。”
　　“它长得好看吗？”
　　“……”
　　“不是长着人面嘛。”
　　“那人面是它最近吃掉的人。”男子闭着眼睛摇了摇头，道:“南山倒是个好地方，可惜山门关了，有一阵不能去。”
　　“山门要闭多久”女子问。
　　“到来年年初，岁宴年终的时候”男子垂首又饮了口酒，眉目隐在竹影里。
　　“那时候你是不是就要走了？你此行立了大功德，必会得道成仙。”女子撇撇嘴，不过口气倒是恭喜的真心实意。
　　男子的表情没有起伏，只是淡淡的笑着，伸手握住女子的长发，道:“若真有那时，我就把你化成人或者化成一只妖，然后我带你去酆都看上元节的天灯。”
　　“好。”魅应的很是高兴。
　　“我也是为你做了好几件大事了，你怎么谢我？”男子握住女子长发的手突然使力，问。
　　女子吃痛的皱着眉，没好气的说:“你想要什么？”
　　“告诉我你叫什么。”男子松手，道。
　　“那就算了”，女子把墨玉递回去，道:“我在这挺好的。”
　　“诶，你怎么……”
　　“名字是这世上最短小且厉害的咒，我若告诉了你，我就那也去不了了。”
　　“你现在也哪儿都不了，你别是没有名字吧”男子笑的调侃。
　　女子被气得跳脚，长长的指尖堪堪划过男子的咽喉。对方笑着抬手轻而易举的握住了女子的手腕，道：“我给你取个吧，叫墨青，好不好？”那时那个轻佻的男子笑的一本正经，念诗似的唤她：”墨青，墨卿。“女子皱皱眉，素来苍白的脸掠上一抹绯色，像着了色的桃夭。
　　那只魅扭头掠入竹林，却突然回头道:“你……你好好休息。”
　　陆予安看着在月色中影影绰绰的竹林，若我能熬过此劫，墨卿，你愿不愿意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