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风长剑》张阿寒

3、千里寻美人

　　月已升上枝头。
　　料峭春风入天地，送寒雨阵阵。
　　不知名的植物使劲的探出叶子，汲取这难得的甘露。茂盛的叶子底下，是它爬满了岩石的根须。月光透下来，微微照亮哪些黑暗的角落。哪些根须暴露在空气之中，错综复杂，触目惊心。
　　滴答，滴答的雨水。从高处落下来。打到那植物的头上，再打到地上。最后汇聚成小小一股水流，流向山洞的深处。
　　水缓缓的流，流过滑腻腻的青苔，流过失去生命的枯草，流过骨节分明的手，流过浓墨样的发。最后一点一点的流进那上好的锦缎，打湿那锦缎里头的皮肤。
　　李远风慢慢的睁开眼睛，打了哈欠。
　　睡了一个好觉，他想。就是这床硬了些，还冷了些。
　　他伸手摸了了摸腰间的折扇，确认还在，接着坐起来，开始打量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山洞。
　　他失去意识之前，分明是在相思门的门外。那地方方圆一里，平的连一个沙丘都找不到。更不用说山。
　　那他为什么会一个在山洞里？
　　又是谁带他来的？
　　那人又是何用意？
　　这些念头快速的在脑内闪过，可无论那个，现下都得不出结论。
　　李远风舒张了一下四肢，又躺下去。他是一个很懒的人，所以他不喜欢思考。
　　他没有着急走，外面风大雨大，不如这里舒服。既来之则安之。
　　他想：如果那人是仇人，我就和他打一架。如果那人是熟人，我就和他喝一杯。
　　也说不定，是风把我吹到这个地方来的？或者是头老虎把我叼过来的？母老虎？
　　他想到这儿，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

　　李远风的眼睛是很深的黑色，不像其他人的带着琥珀色，他的就是黑色，纯粹的黑。
　　他看着人的时候，那双眼睛会让你感受到他的认真，重视。
　　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又会让你觉得他很单纯，很干净。

　　李远风的长相随他娘。
　　俊秀，一张娃娃脸。

　　他一双黑白分明大眼睛就生在一张娃娃脸上。
　　他笑眯眯的看着你的时候。
　　你就会觉得他像一个孩子。
　　你会想要拥抱他，呵护他，给他他想要的。
　　而忘记他是一个杀人无数的战士。

　　现在，李远风就这样笑着。
　　黑乎乎的山洞里除了他的呼吸声，只有流水声。
　　接着，又加入了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又很碎。一听就是女人的步子。
　　李远风枕着自己的胳膊侧过头，从洞头慢慢移进来的火把把洞内照的亮腾腾。
　　在黑暗里呆了太久，眼睛不能够适应光亮，被刺得眯了起来。

　　“你醒了”
　　感觉一个人走到面前来。
　　李远风努力的睁开眼，视野还是花花的一片，只看见一抹瘦瘦的白。
　　低下头使劲揉了揉眼睛，李远风这才看清楚。
　　走进来的的确是个女人，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李远风从小到大看见过不少漂亮的女人。
　　皇宫里的，将军府里的，如醉坊里的，大街小巷的。
　　单单是她娘，就算是齐国有名的美人。

　　却从没见过这样的。

　　她的发很浓，很黑。用一根树枝随意的挽着。
　　她的肤色很白，白里头带着一些粉。像刚从湖里挖出来的嫩藕，洗掉了淤泥，开头最嫩的那一截。
　　她的五官虽不出彩，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手腕从宽大的衣袖里探出来，小小的一圈，还绕着几圈绳子。

　　李远风痴痴的看了一会。
　　又笑起来。
　　“姑娘，你救了我？”

　　白衣姑娘站着，他躺着。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火把点燃了枯树枝堆，一点点的供给着这阴冷的山洞以光和热。

　　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来。卸下身后的小背篼，从里面拿出几个野果子，抛给李远风一个。

　　李远风伸手一接。往身上擦了擦，笑眯眯的啃起来。
　　只听那姑娘突然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一种动物？”
　　李远风翘着腿，道“动物？什么动物？有人说过我像老虎，因为我杀人很厉害”
　　那姑娘摇摇头，道“你像一只猫”
　　“猫？”李远风哑笑“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说我”
　　姑娘把背篼里的东西全倒出来，说道“尤其是你把眼睛瞪得圆溜溜看人的时候”
　　李远风坐起来，冲她笑道“你不光长得漂亮，还很有意思”
　　借着火光，李远风看见她倒出来的全是些药材。根上都上带着泥土。看起来是刚刚挖出来的。李远风问道“是你把我从相思门外带到这儿的”
　　姑娘点点头“是”
　　李远风诚恳的眨了眨眼睛“谢谢姑娘了”
　　姑娘不看她，整理着地上的草药，答道“不用，顺手罢了”

　　“我一个七尺男儿，被你顺手带到了山洞？”李远风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好。“姑娘莫不真是老虎化身，母老虎？”
　　白衣姑娘抬头看他开玩笑开一本正经的脸，冷淡淡的道“听说将军本性老实，见到姑娘都是面红耳赤，想不到将军如此健谈
　　李远风指了指自己，问道“你认识我”
　　白衣姑娘道“不只是认识，怕还点亲戚关系”
　　李远风摇摇头道“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与我有亲戚关系，我怎么可能不晓得呢”
　　姑娘道“将军可真会说话”
　　李远风道“多谢夸奖”

　　姑娘整理好了手里的药材，看了看李远风。
　　从自己走进洞里开始，他一直是笑着的。
　　笑得眼睛也亮晶晶的，嘴角也是弯弯的。
　　没有问她为什么把他带到这洞里来。
　　没有问她是什么人。
　　没有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眼睛落到他的折扇上面。那是一把上好的折扇，光从扇骨从可以看出来。
　　她知道那扇子不单单是用来扇风的，还知道那扇骨里面藏着一把短剑。

　　现在李远风秀长漂亮的手就放着折扇上面，他的另外一只手拿着她给他的野果。悠闲又自在。
　　是吗？
　　姑娘在心里笑了笑。
　　恐怕自己稍微对他有不利。
　　他就会跳起来，用扇子划断自己的喉咙。

　　看他这幅毫无防备的模样。
　　倒不亏自己说他是一只猫。一只狡猾的猫。

　　“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不回家，家里人不担心吗？”
　　她冷冷的回道“我没有家里人”
　　李远风见她身子单薄，这洞里又阴又潮。伸手把自己的外套给脱下来，递过去，说道“穿上吧，着凉就不好了”
　　姑娘默了一下，把衣服穿在了身上。

　　李远风见她一点也不客气。
　　忍不住问她“你深夜与一个男子在洞中相处，不怕？”
　　那姑娘道“怕什么？”
　　李远风又问“你见我脱衣，不怕？”
　　姑娘又道“怕什么？”
　　李远风看了一会她的脸，道“原来还是个孩子”
　　姑娘也不恼，等他说完了，慢慢的道“我比你大”
　　这下换李远风惊讶了，他又仔细的看了看她，道“不可能，不可能，你看起来也就十七八”
　　“不可能？”姑娘笑了，浅浅的笑了笑“我长你三岁，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