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七十六章 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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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笑一笑，然后背过身，一直走……不要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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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手上的戒指借我看一下啦。”
男子顿了一下，然后露出温和宠溺的笑容，摘下自己无名指上的指环，指环很干净，类似银或者铂金的金属制没有花纹，只是在上面嵌了一颗钻石，和其他的戒指比起来貌不惊人得甚至显眼。
“给。”
“恩……钻石？”女人前后翻了翻，这戒指太普通了，普通到她都有些嫌弃，“是非洲的吗？”
“不。”
男子的脸上亦真亦假的笑。
“是我妻子。”
女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这是哪里的国际笑话，还有你那么年轻就结婚了？”
“你要是喜欢钻石，下次我送你。”
男子偏过头，并不怎么在意，女人把戒指还给他，他不急着戴上，而是放进了口袋。女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么个小细节，她翻下副驾驶座上头的镜子，开始给自己补妆，鲜艳的红唇和名牌的香水味，路灯暖黄色的光照得男子的脸有些模糊暧昧。女人眼睛稍稍瞥了下坐在驾驶座上的尤物——虽然这么形容男性会奇怪——抿了抿唇，红唇更衬得她性感惹人，她玉似的手臂勾上男子的肩膀，靠近了他的耳边，用呼吸和暗示的话语扫着他的耳廓。
“就算你结婚了……那你找个好地方，我来告诉你一些家里的黄脸婆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吧。”
男子半闭着眼眸，发动了车子。
那辆车驶进夜色之中，没有人看见。
“那就告诉我吧。”
男子将她带到指定的地方，回过头，女人看着他美得阴气森森的脸，心跳加快。被那双暗色的眼睛盯上的话，就再也逃不掉了。男子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拉到一个暧昧的距离，即便面容美丽得连女性都会发出叹息，腰上的力度还是告诉女人眼前的是一个男人，她听到对方挨着她，几乎是双唇相碰的距离。一向久经沙场的她，竟然也不自主地像个小丫头似地不知所措起来。
“关于，‘苍白之焰’。”
女人被突然间拉出车子的时候，连惊呼都来不及。
冰室挑了个好地方，这个时间这种地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看到不会有人听到，他将面具戴好，然后下车。冰室已经把那女人绑在了树干上，Persona从后备箱把工具拿好，走到她面前，表情晦暗莫测。女人知道自己上了当，想破口大骂，但看到那张白色的面具，一切都化为恐惧吞进了肚子。冰室冷哼一声，结果工具箱就开始干活，即便时间地点选得不错，也不代表他们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发呆。
本来这只是Persona一个人的工作。
冰室一言不发地进行着她的工作，她穿好白色粗简的围裙，就像个屠夫，然后用不怎么干净的大钳子，随着Persona的问话，夹上女人修剪得当的手指。看上去保养得很好嘛，涂着高档鲜艳的指甲油，戴着昂贵的首饰，穿着华美的夜礼服去参加充斥着酒肉笙歌的晚会。冰室轻叹一声：“可惜。”然后“啪”的一声，她没夹好，弄断了一半女人的指甲，而没能完全连根扒下来……这就不太好，待会儿再拔这根手指会费劲。她其实不擅长刑讯问话，这本来就是Persona的工作。
Persona听见女子的惨叫，盯着那只不断流血的手指，面具下的眼睛闭上了。他机械地问话，得到想要的讯息，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看，但女子的惨叫却覆盖了听觉的大部分，逐渐和记忆中的声音混淆在一起。冰室沉默着，刑讯进行到一半，女子忍不下悲鸣，甚至连问题都无法好好回答，冰室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塞进她嘴里，既不让她咬舌自尽，也是为了不让她一直叫唤。
冰室看见Persona的手在轻微地发抖。
阳炎成功了，他不仅杀了奈良静，他还毁了Persona。从那以后他一直都无法正常地工作，即使Persona强迫自己，不管是发抖也好听着那些声音觉得刺耳也好，他也都忍耐下来了……直到最后，受害者的脸彻底和奈良静那张毁容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他看见原本被绑在椅子上的刑讯对象抬起头，那只绿色的眼睛紧盯着他……那张令人恐惧却又怀念的脸。
“好痛啊，芹生。”
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他真的再也没办法继续了。无论他问什么，传到耳朵里的声音都不是想要的答案，甚至不是原来的人的声音。
“……好可怕……”
“这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你在哪啊……我看不见……看不见……”
“……救救我……”
无助得仿佛就要哭出来了一样，然后从她绷带下失去的眼睛里，红色的液体湿哒哒地染红了绷带，从她的脸上流下来，划过她的伤口、血痂和疤痕，血丝渗进未愈合的缝隙，她胸口刺上的字被染出印来。奈良静剧烈地喘息着，被绑在椅子上，手腕都被勒出血，她不断地呼救、发出因无法忍受痛苦而产生的呻吟。Persona明明知道如果是奈良静的话，是不会这样和他说话的，他明明知道……但是那声音就像直接进入了脑海，挥之不去。
她问他。
“为什么……你没有来？”
奈良静那时候一定是疯了，而他也不正常了。
那之后他就无法杀人了，无法刑讯了，因为他一看到那群人的脸就会被那女人的阴影所笼罩。血味、悲鸣、她看他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在循环，从不让他休息。他知道如果真的是奈良静，他做什么都会被原谅……即便是他害死她这回事，也会被原谅。所以她叫他“别看”，即便发不出声音Persona却能读懂她的唇语，连意识都不清楚了奈良静还记得叫他不要看。
无法原谅Persona的只是他自己，其实他是知道的。
医生的治疗效果并不好，奈良静还是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就像她走之前，仿佛从未消失。冰室看着Persona把女人的尸体放进后备箱，像是婴儿一样蜷缩成一团，Persona看了那具尸体几分钟，冰室出声：“那不是她。”Persona把后备箱关上：“我明白。”
他下意识地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宝石也好，金属也好，都是冷冰冰的，像他的手那样……一直冷到手心。
“明天是奈良静的葬礼，你不打算去吗？”
“去了也只是坏了行平家的兴致。”况且埋下去的也不是她，只是一根手指。
葬礼被推迟了很多天了，原因是不断升级频繁加快的冲突。奈良静不死的能力被人利用，学园节节败退，那女人用不来的能力在别人手中却发挥了使用价值，不仅打不死，而且好得快。苍白之焰的研究部已经基本修复好了原来的缺陷，至今为止，Persona都没有听说过像他当初一样遇到对方失控的情况。这一切都太糟糕，甚至让人有种学园将会被推翻的感觉，那么多的墙头草，现在都一边倒了，上层也出现了几个叛徒，可学园连肃清他们的人手都不够。
所以Persona是绝对不被允许休息的，医生不再建议保守的药物抑制，他们想把奈良静从他的脑海里根除，这样就不再会有障碍了……就好像他们对野蔷薇做的那样。
野蔷薇不记得奈良静了，那种记忆对她来说太痛苦，导致她出现了人格分裂的倾向，第二人格与其说残暴不如说是冷酷……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地用爱丽丝攻击别人。学园缺人手，就顺水推舟，野蔷薇将有关于奈良静的记忆——无论美好的还是可怕的，全都让第二人格来承担，这样对她才是最好，也是最有利于学园的做法。
Persona坐在车上，握住方向盘的手上钻石在微微反光，和奈良静一样……又小又平凡，成色也说不上上乘，怪不得刚才那个女人会嫌弃，连她自己都会觉得“这戒指不配你啦配不上的”。可你只剩下这个了，他也没有办法不是吗。奈良静被活埋过，他看着的……那个时候奈良静的神智还算清醒，掩不住地恐惧，一层一层的土就洒在她的身上，地底肯定一点光都照不到，奈良静一直对他喊“好黑啊”，她说她看不见，她说她找不到他。
所以Persona觉得，要是可以选择，奈良静绝对不会选土葬，火葬也够呛。
“呜哇……你又带奇怪的东西回来了……不要把它放在冰箱里啊冰箱会坏掉的！喂芹生！你在听我说嘛？啊啊不要把它放冷藏室别这样里面的肉会跟着坏……啊……”
她捂住脸蹲在冰箱的冷藏室前面，刚刚Persona当着她的面把一只人手放了进去，她很无奈……她还以为这毛病好了呢。
“芹——生——！”她跑到Persona的面前，发现他在喝营养剂，来不及跟他说藏尸癖的事情又赶着要说他的饮食问题，“总喝这种东西身体会跟不上的啊！虽然这东西叫营养剂但也只是抵饿人体很多需要的东西它都没有，你也稍微学学做饭嘛。真是的……长不高也就算了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妄想”依旧没有消失，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但Persona学会了无视她。
“芹生……芹生啊……”
奈良静从背后抱住他，他也不停下脚步，结果就是奈良静拖在他身后，像个尾巴似的。过了一会儿她鼓起脸，香水味……她吃醋了。不过Persona去洗澡的时候的她还是会乖乖在外面待着的，工作也会避开……倒没有那么缠人，和原来奈良静的行为模式也没有多少区别。只是因为他不理她，所以她总是会想办法引起Persona的注意，比如像刚才那样突然从后面抱住他。
奈良静知道这人明明看得见她也摸得到，却像是赌气一样不理她。
Persona自从意识到她只是“妄想”的那天开始，就没睁眼看过她了。即便体温、气味、触感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正因为是按照他记忆中的奈良静模拟出来的，那也不是奈良静。那个女人已经找不到了……哪里都不存在了。
奈良静不和他发脾气，笑眯眯地跟在他后面，只是不出家门。她碰不到其他东西，因为只是个妄想。
“头发！头发擦干再上床！喂……芹生。”
奈良静【和谐】坐在他身边，Persona闭上眼睛不看她，于是只能一脸的无奈和宠爱，和她生前一样，Persona想要回没有奈良静之前的生活，想要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奈良静轻轻抚摸上他的脸颊，手是热的，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眼角下的十字。睡着的时候倒像个天使……她扩过去，到他的另一边，从背后抱住他。温暖的体温贴着他的后背，于是就有了依靠。
“下不为例。晚安，芹生。”
什么晚安啊。
搅得他夜不能眠的还是你啊。
又是……那个梦。
那女人摆摆手。
“我很快就回来。”
蜈蚣的声音……“沙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动，就在耳边但看不见，他总是会做那样的梦。“吱吱”的声音……从柔软的东西里面钻出来又钻进去，贪婪地大快朵颐，恶心的臭虫。空白的房间，她被绑在椅子上，大腿以下全都没有了，手指也是，代替失去肢体的只有被血浸得脏兮兮的绷带，散发着一股招苍蝇的恶臭。眼睛被蒙住了，她低着头，嘴唇无意识地张合着。
“咔哒——咔哒——”
手指脚趾被剪断的声音。
火烧的“噼啪”声，药物灼烂的声音，沙土撒在她身上的声音，电网的声音，溺水之后“咕噜噜”的气泡……所有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他一直在找她，看到她的位置但一直碰不到，即便伸出手去，回应他的人却一直都没有。耳朵快要聋掉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都给我停止！
从他身上爆发出的黑暗将一切都吞没，于是一切都变得安静，一切都消失了。Persona抬起头，迟疑了一会儿，开始在黑暗中行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每踩一脚下去就好像是踩到了什么虫子，踩碎了，碾成肉酱。他走得不久，看到一扇门，应该这就是目的地了。
打开门后是一如既往的自己的家，深夜，奈良静在沙发上睡着了。仿佛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一般，他把一切都忘了，将门关上，走到沙发前。一切都恢复了日常，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都是一场噩梦吧。奈良静平稳地呼吸着，她的左眼还在，洗过澡以后头发还有点湿，应该是不小心睡着的。因为夏天所以穿着吊带衫，露出的胸口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污秽的刺字。她睡相还不好，几乎半个身体要掉下沙发，多轨被她勒在怀里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明明因为多轨很贵她平时连抱都很小心。
Persona站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儿，奈良静没心没肺地打着小呼噜，然后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根本没发现旁边有个人，翻了个身继续睡。他终于伸出手打算叫醒她了，奈良静光裸着的肩膀和背还透着些热水的温度，如果她着凉了会很烦。
“……都是你不好啊……”
指尖碰到她的一瞬间，白色的火焰腾空而起，他下意识地后退，周围的景象都开始因为高温而扭曲。
“只有你一个人能得到幸福，你不是这么想的吧？”
那个女人尚还在睡梦中，就变成了一堆看不清原貌发出焦臭气味的黑色物体，Persona只是看着而已。她不再惨叫，或者只是叫不出来……不再呼唤，因为她知道自己等不到了……她那么安静，近乎于温顺地接受了痛苦。死人，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吧。他像是安慰自己一样想着。
“这都是，你的错哟。”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充满恶意地诅咒着。
“屡教不改。”
奈良静说喜欢他爱他，都没有说谎，因为Persona坏事做尽，奈良静就替他把罪责和惩罚全都领下，她说的都算话，才不和Persona那样老是骗人。
——你活该。
——这就是报应。
“总算醒了……好多汗。”
冰冷的脸触上温热的温度。
“怎么了？又是噩梦？”
被某个人拥抱在怀里，轻声地安慰着。
“只是梦而已，那都不会成真的啦。”
“……噗。”
然后他把刀，毫无预示地捅进她的胸膛，没有血，他握紧了刀刃，转动着撕裂，捅得更深，然后猛地抽出。奈良静立起身子抱着坐着的Persona，脸上温和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她低下头，轻轻蹭他的黑发。那就像是在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说话似的，她看着自己指间的黑发，稍微带了点悲伤。
“你这样做，我也不会消失（死）啊。”
“因为你思念奈良静，所以我才会存在。”
“因为你想见她，所以我才会出现。”
“……芹生，你知道人的三个死亡阶段吗？”
“第一个阶段是生物的死亡，呼吸没有了，心脏不跳了，身体开始腐烂了……这样的死。第二个阶段是社会上的死亡，下了葬，世界上再也没有容身之处，是社会死。第三个阶段……就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不在了，或者是忘记你的时候，这个时候人才真正是死了。”奈良静是断然不会知道这种事的，这是他没事的时候看乱七八糟的书看来的，现在只不过是借由这个妄想的嘴里，以奈良静的声音和语气说出来了而已。
太讽刺了，意思是说……因为他记得她，所以她才一直没能死掉吗？
“我喜欢你，芹生。”
……快停止吧……
“世界上最喜欢你了，一直一直都喜欢……从今以后也是。”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真的……停下吧。闭上嘴，不要再说了。他捏紧了手里的刀柄。
“你没能赶过来的事也好，我死掉的事也好，全都只是不幸的意外而已。”
他并不是因为，想要被原谅……
“恩……要形容的话，就是命运吧。喜怒无常的命运，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才会把自己，逼到这步田地。
“我爱你。”
“芹生……芹生……”
——那一定是诅咒吧。
Persona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床上，奈良静像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但却只是温柔地守护着，唯一能触碰到她的手几乎要捏碎她的肩骨，但她却丝毫不感到疼痛。因为她只是妄想啊……即便他把刀刺进她的胸口，即便掐住她的脖子，只要他不停止思念她就绝对不会消失。她像以前那样啰嗦着爱语，喊着他的名字，明明没有任何的不同。
只是诅咒而已。
Persona脸上是森冷的表情，他将刀刺进奈良静的胸口……不痛的是，血流出来了，而奈良静的脸上也露出了疼痛的表情。
不要用这张脸……这个声音……这张嘴……
仿佛做了很多次一样熟练，手法流畅没有任何的颤抖，Persona将刀刺得那么深，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仰起了头，脖子上疼得都出汗。
不要，叫他的名字。
Persona将刀迅速抽出，血喷射出来，他用刀割开奈良静的脖子，更多的血，和被淹没的喘息声。然后他一刀一刀地刺下去，捅下去，几乎是机械的动作，直到那具身体都千疮百孔了，一下一下……胸口……腹部……甚至是脸，血溅在他的脸上又淌下来，温热的……像眼泪却不是眼泪。
即便奈良静死去，死得这么悲惨，他从未给她流过一滴眼泪。
因为他没有流泪的能力了，心什么的，很早以前就已经丢失。所以他无法回应奈良静的感情，从来不说喜欢她，只是顺着她……而现在，本来就没有心的胸口要用什么来填补创伤呢？血……她的血……更多的血……已经不用再忍耐了！因为这女人已经死了啊！所以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对不对……已经不用再惶惶终日不用再伪装自己尽情肆虐就可以了！其实一直都想这么做的是吧……把她撕成碎片，尝到她血的味道，把她的心脏攥在自己的手心里，看她痛苦的表情，扼住她让她窒息……一直一直忍到现在，一切总算结束了！
等到床上的尸体都有些僵硬，失去温度，他才直起身。惨不忍睹，血都从床单流下去，满屋子都是奈良静的血味，他却感到异常放松。
有液体滴下来，他摸上自己的脸，以为是自己流泪了，但摸到的还是血，所以他笑了。
他根本不会流泪。
“……笨蛋。”
Persona一惊，熟悉的温度又靠上了他的后背，却令他脊背发凉。
“睡吧，芹生。”
“明天还要去看我的，今天就休息吧。”
尸体还是在的，血还是在的，那么他腰上环着的手臂是谁的？他放下刀，不知是神经放松还是过度劳累，他真的困了。
无论你也好，我也好，他也好，她也好。
一定……都疯了吧。
今天也被像往常一样，因为那个体温而安宁地睡去……弥漫的血味，他闭上眼睛，只觉得无比安心。奈良静俯下身去亲吻他眼角下的十字，其实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十字，但奈良静没有遭到任何抵抗。他一定是很累了，所以就让他休息吧。
“Persona，你的手怎么了？”
野蔷薇看着他被缠上纱布的手，露出担忧的表情。她身体好了很多，已经可以出院了，好像是在仙朵拉城被卷进了事故才会变成这样，具体的她也不是很清楚，医生和她说她被伤到了头部……记忆有些混乱也是正常的。野蔷薇又不懂专业的知识，医生说什么，她就信了。
Persona没有回答她。血是真的，只是没那么多。这是昨夜喧闹的结果，也许是真的要好好考虑医生的建议了……再这样下去，他总有一天会真的失去正确的感官。
他对野蔷薇说，今天要去看一个人。
葬礼并不隆重，奈良静也不适合隆重。毕竟是行平家的孩子，他看到行平家的两位老人都有落泪，行平校长的脸上也满是悲戚，这场景很相似……和行平泉水的葬礼很相似。其他除了丧仪人员就没什么人了，冷冷清清的，骨灰盒里也只有一根手指罢了。出乎意料的是久远寺也在，他看上去已有青年的模样，大概和Persona差不多大，小泉月跟在他的后面，背对着所以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表情。野蔷薇拉了拉他的衣角，他们只能站在看不见的远处。
无论为你流泪也好，甚至摆出悲痛的表情，他也做不到。不明白……流泪也好，心痛也好悲伤也好……甚至是心本身……
那都是什么啊。Persona只知道自从奈良静死后，他已经被阴魂不散很久了。
“Persona，埋下去的是什么人？”
“无关紧要的人。”
野蔷薇不解了，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人，那为什么还要带她来呢？带她来是看谁的呢？Persona的手掌覆上她的脑袋，声音平板，却是在叮嘱。
“野蔷薇，记住。”
“不要和不同世界的人扯上关系。”
小姑娘不懂这话的意思，所以她问了原因。
“因为死后也去不了同一个世界。”
他的回答很玄乎，很不像他。野蔷薇却本能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于是她乖乖安静下来，远远看着葬礼的进行。本来小孩子会讨厌这种冗长无聊的仪式，但野蔷薇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专注看着。后来行平家的两位老人走了，只有行平一巳和久远寺，还有陪着久远寺的小泉月，他们说了几句话，Persona没看完，拉着野蔷薇转身也走了。
他一定会下地狱的，即便奈良静替他背了那么多罪罚，受了那么多苦，像他这种人……也一定得不到宽恕。
Persona和奈良静，从一开始，就差得太多。
奈良静死后不久，学园就几乎被逼到了绝境，原因无非是因为奈良静不死的能力。如果有什么有利的转变，大概就是Persona的工作可以继续了，且比原来更加粗野，那已经连冰室都有些受不住。他喜欢折磨别人，非常喜欢……特别是从奈良静身上看到的那些景象，忍不住要一遍一遍地再现出来，像个孩子般单纯残忍。他特别青睐于那些被植入了不死能力的家伙，他可以玩很久，从来不用死亡刻印，然后……一直磨到他们精神崩溃或者能力用完，一般是先崩溃呢。
尖叫吧、逃跑吧、恐惧吧……最后陷入绝望之中不可自拔，Persona看着那群人最后的眼神，在这种学园不占优势的情况下竟然会忍不住笑出来。
只有这种时候，他可以摆脱那个“鬼魂”。
可Persona还是玩得太过火，所以失误了。
他把那只老鼠追到穷途末路，一步步地走过去，刀刃刮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就好像……女人的尖叫之类的。Persona戴着面具的脸悠然地笑起来，他最近不太用死亡刻印，比较喜欢亲自动手的感觉。那人连滚带爬地贴着墙，咬紧了牙关，那眼神和那女人挺像的……所以……
应该能让他很开心吧。
“……恶魔……”
“你这个疯子！”
是啊，叫吧叫吧，喊到嗓子出血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你等的人绝对不会来！谁都救不了你！无论怎么呼救怎么叫骂，等待你的都只是晦暗的未来。Persona走到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下来，那人瑟缩着，突然一痛，他愣愣地看向地面，然后高声尖叫：“我的耳朵！耳朵！”
烦死了，有点恼人了。牙齿……全都撬出来怎么样？像她一样，后槽牙之类的大牙全都用老虎钳不上麻醉地拔出来！满嘴是血晕晕乎乎，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得像只虫子，一踩就会碎了。
“该死……该死……”
说起来，这家伙是“不死”来着？Persona甩掉短刀上的血，血的味道不怎么样，明明都是不死，那个女人的血味好像甜一些吧。
“我才不会……让你这种家伙妨碍到公主……”
Persona这才正眼看他，等看到他手里的那个按钮，已经来不及了。
“……一起下地狱去吧。”
最悪だ。
——哪里都是错误。
——就连你的存在本身，都是一个错误。
——怪物。
“咳……啊……”
没死啊……不过大概也快了。
爆炸并不是特别大，但他离中心太近了。好像是又输了……别说手和脚了，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就像是坏掉的机器，这样也没办法给学园继续工作，可以理所当然地偷懒休息了。平生第一次想到“偷懒”这个问题，Persona睁开眼睛，周围只剩下一片废墟，作为离爆炸中心极近的家伙，没有被压在瓦砾之下还没有断胳膊断腿已经几乎是走了超强的好运，搞不好那女人真的在护着他。他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血黏哒哒的，在身下蔓延开来，他的左臂还是被压住了，而且应该是压碎了吧。算了，本来就已经变成半残品，既然快死了也没什么意义。面具……也碎了啊。他眼前还是一片模糊，耳鸣，什么都听不见，动不了却感觉不到痛，应该是真的要死了。他隐隐约约看见一颗红色的石头“咕噜噜”滚到他的附近，这段时间简直就是看都不想看的颜色。
还能是什么，只能是那女人的石头，简直就像是在嘲笑他一样，他都能听见她在那大笑着说“芹生这回你玩脱了吧玩脱了吧笨蛋笨蛋！”，连那张欠扁的脸都想象得出来。
阴魂不散。
他的右手动了动，只要稍微伸开点就可以拿到那颗石头了。Persona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想借那颗石头的力量复活吗？应该不是……他真的是活到不想再活了，根本不明白自己生命的意义和价值是什么。他只是，想碰到那颗石头而已。红色的，血红色的……和那女人，真是一点都不称的颜色啊。渐渐他觉得自己呼吸不了了，可没有窒息感，时间快到了吧。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不挂念，反而有种“啊……总算结束了”这样的解脱感。
他最终还是伸开了手臂，指尖正好碰到那颗红石头，原本麻木的感官……也许是错觉，总觉得变温暖了，和原本他想象中冰冷的死亡有点不一样，这样也好。地狱也好天国也罢，总比这个疯掉的世界要好得多。其实他和她死的时间也差不上很多吧，搞不好她还在门口等着呢，像狗一样。
恩，现在可以去死了。
他想着，然后闭上眼睛。
身体一点一点失去温度，血液止不住地往外奔流，那些暗色的血液在他的身下形成一大滩，又因为爆炸所产生的微妙的地面倾斜而向着一个方向流着。血液慢慢顺着他的手臂，流向了那块石头，包裹起来，浸湿了。那块原本暗红色充满戾气的石头，被血浸染着，上面过度的红和黑色却像是随着被血冲走了一般。
露出了原本碧绿的内里。
“还早得很呢。”
……该死的。
你就不能让他消停会儿吗。
“不行不行，现在还完全不是休息的时候啊……虽然我知道你很累了，但是还不行。”
抚上他的额头，他有的时候做噩梦那女人就会这么做，她轻声说着。
“你还不可以来这边哟。”
温柔的语气，他哪里需要她来哄着了。Persona睁开眼睛，就看到奈良静笑眯眯的脸。他躺在她的大腿上，身体也慢慢恢复知觉了，一点都不痛，一点也不冷，和煦得像是春天般的和风抚过皮肤，有花的味道……很淡……百合？他抬起手臂遮住阳光，虽然这阳光不刺眼，他只是不习惯，奈良静明白了，她身子前倾一点帮他挡住。
这里是哪里……总不会是天国吧。Persona自嘲地想着，要是他这种人都能上天国，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家伙才会下地狱。他坐起身子，这里很安详……就是安详，清澈的碧空，悠闲的浮云，苍劲的树木还有茂盛的花草，就连阳光都是温和的，空气也飘散着令人心静的清新味道。他环视了一下环境，才发现这里是个墓地，不远处是一排排整齐的墓碑，前面都供奉着新鲜的百合。奈良静还坐在那里，他回头才发现她穿的是婚纱，她死掉的时候穿的那件。
真的是死了啊。Persona平静地想。
“我穿这身衣服很奇怪吧。”奈良静朝他笑笑，她不戴面纱，只是丢在一边，那张脸没有上什么妆，确实是和这件衣服格格不入。但她至少没少什么零件，身上也没有狰狞的疤痕，胸口没有刺字，脸也是完完整整的，两只眼睛都盯着Persona看，过了会儿，她才说：“你还没有死哦。”
“你不会死的啦，要活得长命百岁。”
这话在Persona听来简直就是恐吓了，那种生命……要他活百年？他挑眉，显然心情不好。奈良静站起来，往前走，走到不远的一个墓碑前面，绕着墓碑转，好像是在欣赏：“用的石头好像很高档的样子……啧啧，可惜了。”Persona看了一眼，是她自己的墓碑，如果行平家知道这女人贱到完全用不了贵重物品甚至连自己的墓地都嫌贵，估计会哭。奈良静用手指戳戳自己的墓碑，然后轻轻描着上面刻的自己的名字，蹲在那里，婚纱都弄脏了。
“芹生。”她喊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我不在的时候，你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一日三餐有好好吃吗？会自己做饭了吗？不会的话其实我还有几本食谱没还，你帮我还之前续借一下学两招，你这么聪明肯定一看就会啦。还有以前的老毛病不要因为没有我看着你就乱犯，不要带奇怪的东西回家更不要放在不应该放的地方……比如冰箱啥的，还有睡觉之前头发要弄干，工作不要太过头，医药箱要记得补充，咖啡不要多喝而且要赶在两餐之间喝……还有……恩……”她似乎词穷了。
“那种事情，无所谓。”
反正他不是死了就是濒死，那他多等等就好了对吧。Persona不喜欢这样的奈良静，明明都快哭了，却还努力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他站在奈良静旁边，她的墓碑很简单，对他来说连个缅怀的价值都没有。奈良静画完自己名字的最后一笔，Persona看见她抹了下自己的眼睛。
“芹生你不可以留在这里啊……家里还有很多需要你的人。”
“那种人……”他本来想说没有那种人，他也没有家了，但是却被奈良静打断，她第一次对他态度那么坚决。
“有的！我就知道芹生肯定会说那种话……什么没有需要你的人啊！那我算什么？”她抬起头看着Persona，知道自己失态了，于是就缓和了声音，“你是个比你想的要重要很多的人，除了我之外，学园也好孩子们也好，你都是很重要的人。”
“我死了学园也会找代替的，危险能力系也会找人接手。”
“……那不一样……”
她觉得自己的话语很无力，奈良静脑子不好，不知道怎么表达才能让Persona明白自己的意思。Persona伸手想要摸她的头，但是在那之前他发现自己的影子消失了……奈良静看着逐渐变淡然后慢慢趋于消失的黑影，笑着说：“已经到时间了啊……本来还想和芹生说很多话的，但是，一看到你的脸，想好的东西就全忘掉了。”
什么意思？
“芹生你要回去了，即便我不看着你，你也不能再任性，要找个比我更好的女人虽然难但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他在……消失吗？
“对了，差点忘记正事……这次要好好道别才行啊。”
他还活着的意思？他没能死掉。
“芹生，再……”
奈良静看着自己被人紧紧抓住的手腕，露出惊慌的眼神：“芹生，快放开。”
“你和我一起回去。”
啊啊……又来了，又是这种“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的语气。奈良静本来想笑的，眼泪却掉下来，她也想……她也想和你一起回去啊！她做梦都想回家，到死都想着你来接她回去的啊！但是……对不起，明明知道，这种事，已经不可能了。奈良静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回不去了。”
“和我回去。”
强硬的态度，不容拒绝的语气，是为了让对方有压力，但Persona此刻做得不太好，他有些太急了。
“我们回家。”
他本以为奈良静会松动，却没想到她好像是爆发了一样，使劲地甩他的手。
“我已经死了啊！你没听懂吗？！我已经死了！烧成灰了啊！”
她大声地喊着，终究是没能忍住。
“爱丽丝也被人拿走了，让你和大家都陷入危险之中……自己却丢下你死掉了啊，已经回不去了！”
“芹生……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做钻石的吗？”
“用特殊的仪器高温高压模仿天然钻石的形成过程……这样的话……”她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声音在发抖，“就算有不死的爱丽丝，烧成灰后又被这样做，也活不过来的吧。”
“我明明一直在等你的，但是最后还是没能撑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啊芹生，你一定生气了吧……”奈良静捂住自己的脸，“明明是我不对，明明打破约定的是我……现在却在这里对你大吼大叫的太不像话了。”
Persona看着不断哭着道歉的奈良静，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怎么甩都甩不掉。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在问谁呢，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别的什么。Persona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真奇怪，本来是应该开心的。Persona把她拉起来，奈良静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抱到怀里……和一开始不一样了，不是那么硬邦邦感觉被什么东西锢住一样难受，是非常温和包容的拥抱，以至于……一时间，让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胸口被人刺进了一把刀。
“你也不必要哭成这样。”
“约定……你已经遵守了。”
“要么继续做夫妻，要么死在我手上，对吧？”
奈良静开始咳嗽，咳血，流过下巴和脖颈，弄脏了雪白的纱裙。她伏在Persona的肩膀上，那把刀被刺得更深，稍稍旋转，绞痛。奈良静抓紧了Persona的肩膀，那么痛……胸口那么痛，痛到，又要哭了。这太不公平了，只有她一个人得到救赎，而这个人……她抱紧他，身上开始出现伤痕，胸口的刺字也逐渐浮现，脸也变成了那副样子。她是怎么死的，就是什么样子，现在……一切都被揭示。但这太不公平了。
“芹生你……给了我很多东西。”
“住的地方，吃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我的家和幸福都是你给的，而现在……我什么都没能留给你。”
“我太……没用了……所以……全给你吧……因为我只……有这个……”
她的身体渐渐没了力气，好像又死了一回似的。这次，死在他手上……一直是她的梦想，最理想的死亡。死亡刻印的黑斑开始铺上皮肤，覆盖了血迹和各样的伤痕，不需要别人留下的印记，只要他的就好了。Persona把她无力站着的身体放在地上，阳光照下来，非常的温暖，她望着他，看着他将刀抽出来，再一次刺入她的胸口。
液体滴下来，掉到她的眼睛里，又从她的眼角滑落出去。
“芹生……你在哭吗？”
他从来没有为她哭过，上次掉在她脸上的也只是血，可她却不记得了。Persona甚至不知道什么是伤心，到底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思念，他只听别人说，根本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奈良静已经看不见了，只是觉得那水滴很温暖，一滴一滴地……成了彼此的联系，连痛都感觉不到了。她本来，应该说“不要哭”的。
“恩……只有我在这里……所以哭也没关系。”
“全都哭出来，然后……”她的声音弱下来，“像梦一样……忘掉就好……了……”
还有什么，要和他说的呢。啊……对了，因为是芹生，肯定还会犯老毛病吧，一定要让他知道才行。
“我爱你。”
“曾经……也被你爱着。”
你是值得被人所爱，又能去爱别人的人。
唯有这个，不要忘记……其他的……就让它们……
Persona伸出手，把她的眼睛合上，这时候他的身体也接近于透明，马上就会离开这个奇怪的世界吧。花草都被血液浸染，做出这种污染了神之庭院的恶行，除了地狱以外也没有适合他的去处。他的脸上都弄湿了，但是，胸口处这段时间一直喧嚣不已的空洞却已经消失。
已经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被阳光所守护着，彼此的心愿得以了结。
野蔷薇进到病房的时候看到他已经坐起来，阳光撒在他的身上，逆光的身影也让他有一种神圣的氛围。
“Persona，你醒了……啊咧？”
“为什么哭了？有难受的事情吗？”
哭？
他看着滴落在自己掌心的液体，半会儿还回不过神。
那个穿白大褂的老头子说本来他是该死了的，可是在他旁边的那颗不死的爱丽丝石却不知为何一直吊着他的命，甚至在把他送回学园的路上，那颗石头消失在了他的手里，可能是被他吸收了。他恢复得很快，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连康复治疗都不需要，左手上一点伤痕也没有。老头子笑着说，奈良静又救了他一命，还让Persona解释到底是怎么利用那颗不死的爱丽丝石的，他们研究了好久，那种石头因为负面情绪太强极难控制，苍白之焰有自己特殊的处理方法，外人要使用几乎是不可能的。
小泉月眯眼睛看了他一眼。这个研究所所长工作是无可挑剔，就是情商极低，奈良静的葬礼才没几天啊。
“奈良静？”
这个名字很熟稔地从嘴里跳出来，但Persona薄凉的表情却上了一层疑惑。
“那是谁？”
胸口处迟迟不肯消散的，令人焦躁的闷痛，终于连病根一起拔除了。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第七十六章 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