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七十三章 臆想 ...
-
你从来没有离开过。
——————————————————————————————————————————
那时候Persona还不是Persona，但也不是芹尾零，被生生折断的手指在冬天痛得要命，像恶心的蛆虫在骨血里钻来钻去。让他练小提琴的人很不满意，说他没有乐感没有感受力，声音像是干乎乎的海绵。他无所谓，只要手指能用就行。
“战友们都死了，但每天晚上，他们都到我的床前。”
那个被称为“师傅”的人抽着雪茄，坐在寒风之中，地上的雪和泥混在一起，他身旁是妻子的墓碑。他总是抱怨，说日本的冬天比起西伯利亚真是太温暖了，还是家乡的冬天冷得够劲。那样的风连眼球都能刮伤，眼泪在接触到冰冷空气的一瞬间就冻住，最后温暖人心的不是拥抱而是从别人尸体上摸下来的伏特加。
“她也是，但比那些脏兮兮的大老爷们好多了。战争夺走太多，尽管空袭把她炸成了碎片，她来找我时依旧穿着初次见面时的碎花裙。”
“他们说这是幻觉，但我知道他们都在，来找我，来喊我……这是我的罪，我活得太久了。”
那男人喘了口气，雪茄的烟灭了以后他吐出一大口血，黑斑蔓延上他的脸。他像诅咒一样的话语和幸灾乐祸般的笑容，最后的饯别礼。
“小子，那些属于你的罪……他们一定也会来找你。”
无稽之谈。
Persona对俄国的印象很单薄，大概就是莫斯科的冬天冷得吓人，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除了两极，还有像花姬殿的地牢那样冷得让人牙齿打颤的地方。
第一个星期。
那天早晨他没有等到奈良静，跟踪器显示她确实在仙朵拉城，是赶不回来了，于是他就先走了。
工作的内容很正常，但心中不好的预感无法消失。
因为太担心了，所以决定快点回去。休息之前再查看了一下，学园的俯视图上代表奈良静的小红点确实是在公寓楼里，可心里却越发焦躁。
确实是出事了，但不是奈良静的事。奈良静有乖乖听他的话待在公寓楼里，也许是他想太多了……但手上的意外也不容乐观，他们说野蔷薇找不到了，星期天晚上就没有回到宿舍，他们在仙朵拉城找到了她的学生证，目前不排除是在学园里走丢了的情况，暂时在学园和学园周边进行搜索，外部结界没有被触动过的迹象。
这将是有史以来性质最恶劣的事件，它彻底打破了学园安全系统的神话，从此以后世界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因为野蔷薇的关系，他提前回了学园，这件事暂时要瞒着奈良静，因为奈良静喜欢野蔷薇，如果她知道一定会连觉都睡不着。既然结界没有松动，那就还是在学园里，可能只是迷路会受点惊吓，在这所爱丽丝学园里也不是特别稀奇。
Persona一站到家门口就知道不对了。
他下意识地将枪拿在手里，褪掉几个戒指，拉开大门，第一个反应是热。
房间里面静悄悄的，如果奈良静知道他回来了肯定会像只狗一样冲出来迎接，可能性有两个，一个是她没听见开门的声音，一个是她不在家里。奈良静的鞋子不在，后者的可能性更大，Persona无声无息地潜行进入他自己的家，不祥的味道让他的神经全部紧绷。这所公寓是座绝对监狱，不仅是内部，防御外敌的能力也绝不容小量，LIZ的人工智能系统和学园的主系统直接相连所以被黑掉的可能性极小，只要LIZ在运行，这栋公寓的每一粒灰尘都在其掌握之中，不可能有人潜入。
“……奈良静？”
没有回音，应该是不在，那女人对他的声音很敏感，不可能没反应。出去了？定位系统说明她还在这个公寓里，红点和公寓的俯视图是重叠的。
然后屋子里的味道也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有通风的样子，还有点闷热，门口的痕迹，和他出门前一模一样的床单，一切都在说明奈良静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到这里了。他的胸口猛地一沉，在学园内出事？藤原薰的事件之后他们已经对防御做了全面改革和加固，即便真的是的话不可能没有人告诉他，他的思绪混乱只有一瞬，马上就想到了可能的去处……冰室。他随手将门关上以后马上下了楼，楼下冰室家的门是锁着的，不在。
“LIZ。”
清秀的女子被凭空出现的一点点数据光线拼凑而成，露出职业的笑容：“是的，先生，有什么需要？”
“冰室呢？”或许他们一起出门了。
“冰室小姐和天野先生与您同一天出差去了，阳一少爷也去附属医院做了检查，暂且由医院照顾。”
Persona停顿了一会儿，声音被拖得很重。
“奈良静在哪里？”
人形的AI专业服务地笑着，但嘴里却突出机械化的语言。
“奈良静，人名识别不能，无资料。”
那感觉很难形容。
一切的疑问都指向了一个最糟糕的答案，一个绝对不可以被接受的答案，甚至让他事隔多年以后重新体会到了那种想要本能逃避的感觉。一切缜密的思维都被中途截断，只剩下一片空白，摆在面前的结果却强迫自己不去看。Persona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拿出手机看了下定位，奈良静的红点还是在公寓的位置，没有丝毫差错。LIZ的系统中关于奈良静的资料被删除了，如果这是反学园的人干的那他们不仅有了毁掉世界上【和谐】任何一个大国情报局国防部的黑客能力，还完全破坏了以爱丽丝为基础的独一无二的信息结界。那么野蔷薇呢？这两件事有联系吗？那些事情现在的Persona都没有细想，他只有一个念头。
她在哪？
他必须见到奈良静，现在、马上！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通知，只是那么突然的……
她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她在哪里必须找到才行必须找到她在哪里……Persona几乎把公寓翻了个遍，虽然LIZ用那张公式化的笑脸告诉过他，这所公寓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准确来说……只有他一个生物。一片空白过后庞大的信息量好像要让脑袋炸开了，只有那个念头可以让他冷静下来专注于一件事情，那就是找到奈良静。
他要的不多，只要看到奈良静就可以了，就安心了。所以他的愿望被实现了，只不过不是以他希望的方式。
最后找到的地方是天台。
整个公寓的屋顶，是连上去的路都没有的，Persona是真的无处可找才会找到那里，从窗子外面顺着翻过去，然后落在水泥上，没有围栏，只有几只鸟，看到他来之后也“腾地”一下飞走了。他站在那里，一片空旷的场地中央，那样东西非常明显。
一个盒子，上面雕刻着复杂的结界式，设有密码锁，这种盒子以前那些把人当玩物的变态上层人士喜欢用，他们把人关在密室里，机关锁里放着钥匙，输错三次就会连里面的东西一起毁掉，然后在密室里点火，看蠢蛋们惊慌失措的样子。而现在，Persona正巧就有了那种被火追着的感受。
密码锁，奇怪的是上面并不是数字，而是字母。毫无头绪，周围没有任何东西，只有这个盒子是突兀的，结合现在发生的状况来看，这是有关奈良静的唯一线索。
十个字母。
说不上是直觉，只是心里多少有些底。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奈良静的特殊身份……根据研究所前些日子发给他的资料，他们认定奈良静对于玛利亚提庇斯是类似于天敌的存在。所以才限制奈良静的出行，想着只要在学园里就能够万事无忧。Persona默然无声，轻轻地转动开密码锁。
失算了，无论是他也好，学园也好……有史以来，面对从未有过的敌人而预计错误。一个组织，到底是怎么做到无声无息地发展起来，甚至一瞬间将学园踩在脚底……到底是什么时候？
“咔……咔……”字母旋动着，渐渐整理出词语。
Whiteflame。
苍白之焰。
“咔哒。”
开了。Persona打开它，因为神经被刺激到麻木他已经快做不出反应。
这个失误的代价太大，大到他负担不起。
被天鹅绒柔软包裹着的是一块方形的冰块，将盒子塞得满满的，像是晶莹剔透的展示台。Persona掀开天鹅绒，漂亮的冰块确实只是陪衬，这就好像是特别送给他的礼物，Persona看了一眼，手垂下来将盒子盖上。
冰块的正中央，熟悉的无名指，上面的指环被冰块折射出的光让他觉得太刺眼了。盒子的顶部被画上暗红色的字迹，那味道冰冷，他却再熟悉不过……血味。
“恭喜你，找到她了。^_^”
——突然的，世界就崩溃了。
看到那只畜生吃掉奈良静的心脏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其实那个女人是会死的。会死……被狼群分食，哪块都不知道是哪块了，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奈良静也是会消失的。虽然她最后还是活蹦乱跳和往常一样烦人地跟在他身后，但那种心跳一滞的感觉，他没有忘记。
那根被冰封存起来的手指让他的思路稍微清醒了一点……或者是更疯狂了一点，而为了不让自己失去神智Persona强迫自己停下来思考。星期天、现在是学园祭的准备期、工作……一个个点都被线串联在了一起，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们陷入得太深，早就被耍得团团转了。既然对方连学园的主系统都能黑掉，那他们的工作记录也全都透明，这也是信息时代的弊端。
奈良静的失踪在上层引起了恐慌，因为奈良静太重要了，对他是，对现在的学园更是。
把推理交给别人对事件的处理没有好处，那群从来没和奈良静见过面说过话的迂腐的白痴连奈良静是敌方间谍，顺带拐走了野蔷薇这种鬼话都说得出，他们说反正不死的爱丽丝也不在乎一根手指，这群家伙分不清蟑螂和壁虎的区别是什么。奈良静的手指，没了就是没了，就和当初她的右手一样，没意外的话也是失去不复返。
但Persona什么也不说，没有为奈良静争辩，他没有空去管那群家伙的舌头怎么跳。研究所的人在催他，上层在催他，学生那边也不省心，但冰室却为他挡了下来，她切身明白至少一部分Persona的感受，比起那些吵吵嚷嚷的家伙，现在一声不吭的Persona就好像定时炸【和谐】弹，受不了一点点的打扰和刺激。
调查和推理进行得很不顺利，如果要形容的话对方就是幽灵，无声息地出现，什么痕迹都不留下。没有指纹或者□□毛发留下来，他们认为对方利用比较大的鸟类将盒子送到了公寓的屋顶，以那位小公主动物荷尔蒙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上面的结界式阻碍了LIZ和外部结界的检查使其畅通无阻，却能够让戒指上定位系统的信号发出去，他们认为这种行为是挑衅。
废话，都是废话。
绑架……但是对方没有提任何的条件，这是一次示威，是在彻底地嘲讽这个学园。
等到一个星期快要过去的时候Persona彻底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白天黑夜完全不分，除了校长的要求以外谁都不见，一个人坐在房间的中央，周围散乱着各种各样的文件资料照片，红色的线被拉扯得到处都是，马克笔将白板涂黑，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线索……点……线索……点……
离她失踪已经多少小时了？一般作为人质这个时候早就没命了吧。
线索……点……线索……人物……地点……
事态是从什么时候脱离控制的？冰室的事件？藤原薰的事件？还是……
人物……人物……地点……时间……时间……场景……
从那以后几乎就没和人说过话了，除了做到烂的报告以外也没和人有交流，上一次睡眠是什么时候的事，上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的事，那都不重要，无所谓。
场景……事件……奈良静……野蔷薇……奈良静……失踪……
房间太大了，又大又冷，明明已经是夏天了。脑海中的图片文字话语全都化成了浆糊，最后只定格在一副画面上。
失踪……不在了……不在了……盒子……冰块……戒指……手指……
他隐隐觉得，自己这回好像真的要失去她了，可只有那一瞬，就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这次的冰块似乎不是小公主的东西，维持三天，终于融化了。研究员把戒指给他时告诉他，手指是扭断后被扯下来的。
第二个星期。
渐渐开始学会适应奈良静不在的日子，终于能够控制自己入眠，但时间不长，最多只有三个小时。味觉也习惯起营养剂的味道，他想自己很快就能一切恢复正常了吧，只要奈良静回来一定一切都能恢复正常的。他出了房间，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奈良静已经侵入他的生活这么深这么久，甚至让他一瞬间不知所措。多危险啊，早知道就该把奈良静杀了的。他扶住自己的额头，睡眠不足和营养不良已经影响到他身体的运作……一定是这样，所以才会不舒服。
早该杀了的，那个时候杀掉就好了。
该死的女人。
每一分钟都被延长了，习惯的过程和调查的过程一样不顺利。Persona放弃了对资料的整理和研究，他已经做到头，都是些断掉的线索。他的身心状况开始因为长期的精神紧张和警觉性而告急，变得容易焦躁、不安、嗜虐，前几天抓到的一个疑似苍白之焰的人，最后的场景连冰室都有点忍不住想吐。冰室建议他休息一段时间，但Persona做不到，不仅仅是事态，现在连他自己，他都无法控制。其实他知道那个人已经把什么都说了，接下来只要一个痛快的了断，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不知是从谁嘴里听见的，说Persona不正常了。
他依旧面无表情，工作渐渐和平时一样，只是行事变得更为粗暴和夸张，但他自己都会处理好，所以学园也不多说。和第一个星期不同，他一刻也不想待在那个家里……那个房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的房子，什么味道都没有的房子。
然后他开始做梦。
梦见很多人，久违地梦到了行平泉水、以前杀掉的人、师傅……最后是奈良静。奈良静比较多，应该是因为关于她的记忆还比较新鲜，记得第一次见面她就被自己折断了腿，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就被扭断了脖子，要是把她欺负得太惨她也会哭，大部分时候都是痛得忍不住哭了。后来她经常掉眼泪，原因全是Persona，所以梦里很多她哭的场景，不过更多的时候她都在笑，傻笑……恨不得一拳揍上去再让她哭起来。
梦变得重复起来，做梦就几乎和没睡一样，醒来一样的累。
他真的不想再看了，不想再看奈良静说要和他一起活下去，不想再看奈良静说喜欢他，不想再看奈良静吵着闹着要给他过20岁生日。
最不想看的场景是那天她关门前回头，对他像哄小孩子那样笑，她说“我很快就回来”。
偏偏那个场景梦到是最多的，结局各式各样，有的奈良静说完这句话门还没关上就摔了一跤晕了过去头上起了个大包，所以他把她拖回屋子里，她那天就没有出去；有的奈良静和宫本凉介一起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奈良静回来一脸惊慌跟他说“怎么办芹生凉介不见了！”然后他理所应当地“消极怠工”；有的行平泉水不知为什么突然来到家里，奈良静和叔叔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甚至Persona工作完回来两个人还在一起玩电视游戏……都是他印象中奈良静极有可能做出来的蠢事，而他也随心所欲地做出回应。
Persona不想承认，他只是想她回来，因为如果他这么做，就好像潜意识认定奈良静回不来了。
比起Persona还有人更加忙，那就是结界师们和学园的技术人员，他们检查了所有漏洞，结果交上来的报告几乎是对方的赞美诗，差点撞在“不正常的Persona”的枪口上让他们全都剁掉自己一根脚趾。他现在很暴躁了，动不动就想用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学园也多少明白这点，而选择让他在本部处理事务。
很想杀人。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控制这种欲望，但一想到那种感觉就像上了瘾一样，手指开始发疼……一开始是无名指，然后每一根手指都像钻心地痛，就像当年刚刚被折断的那几天。学园似乎已经快要放弃奈良静了，在见识对方如此强大的力量之后，上层中逐渐出现了求和的声音。他们的示威起了作用，因为他们让那些坐在办公室里数血腥钱的猪头们知道，学园不是一个可以保护他们喂养他们的金鸟笼了。
“咔——”
又断了，Persona把小提琴扔在了地上，上面的每一根弦都已经断开，只是个废物。
就和他自己一样。
第三个星期。
之后发生了几次冲突，都是以学园的失败为主，他们每次都是毁光了学园的计划之后一个影子都没有地离开，也出现了死伤。上层中求和的声音渐渐变大，无奈对方也不派出个人回应他们，这倒是对校长们比较有利。这次的三个校长意见倒是比较统一，说法虽然不同，但就连一向中立的中等部校长都有明确表示不同意求和，至于是不是奈良静的原因，Persona不知道也没兴趣。
现在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东西不多了，只有漫长到让人感觉厌烦的时间。
无论什么计数法都对Persona没有意义，他不在乎天数、星期、月份，有的时候看时间第一个想到的是奈良静失踪后多少多少小时，其实数那个也是没意义的。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没有把奈良静用作交易筹码的打算，抢了就是抢了，再也不还。他的脾气越来越坏，话却越来越少，连天野忍那样脑子缺根筋的家伙都不敢看他。天野忍和冰室悄悄地说，觉得每次Persona看他的眼神似乎都想把他撕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用的身体是奈良静做的。那女人最后还是没能把他的身体做成熊型高达，只是个普通的泰迪熊，脖子上还戴着红色的丝带。
之前冰室抱怨他身上腥气太重，他把那些衣服都扔了，反正也没人在乎。用刀割指甲的时候弄破了手指，照样是没有人在乎，就连他自己都不在乎。
这次的学园祭很糟糕，因为学园遭受的打击很大，很多的投资方都被苍白之焰给抢走了。这个组织似是一头终于长大不用再潜伏的野兽，尽情地使用自己的獠牙和利爪，把学园这只原来的巨兽踩在了脚底下。但学生们不知道，他们倒是很开心地度过了这次学园祭，除了危险能力系以外。奈良静的事情他们没必要知道，但野蔷薇不见了也人心惶惶，学园太缺人手，上面不知是谁开了个头，说不仅要扩招，而且要连初等部中等部的学生都派出去，就像以前那样。
扩招不容易，爱丽丝的人数本来就不多，每个人的负担都变重了，飒脸上的神情让Persona想起旧时代，这孩子的手还是干净的，他只是被那场面吓到了。而旧时代的那些人很多都断送在Persona的手里，最后一个是师傅，换而言之他是旧时代的最后一人，新时代的第一人，然后危险能力系才存在。
那个活了太久的老爷子，最后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鬼魂、罪孽……神神叨叨的东西，那些Persona不信，冰室是一个原因，再者，他如果全都在意，那晚上就真的睡不着了，喝热牛奶加糖也睡不着了。据说飒回来的那个晚上一夜无眠……准确来说他一直在哭，如果奈良静知道了一定会心疼吧，即便是她，也是要怪Persona还要骂他的吧。
所以老公有了孩子之后就不值钱了，地位会下降，幸好当初没养狗。
飒说他真的很想野蔷薇。
第四个星期。
Persona受了伤，有点严重，原因是他不像以前那么灵便的左手关键时刻碍了事。爆炸波及比较大，他有那么一段时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所幸他受的伤不是太过严重，死不了，医生的意思是最近还是要乖乖留在学园里面……照理说是这样的，但上面说实在是缺人手，医院已经想尽办法让他们尽可能好得快，他们就像是破损的零件，被送回厂家再尽可能快地修复好送出去。天野忍有的时候会抱怨说圣阳一快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了。
他恢复听觉以后就必须再出去了，无所谓，工作很愉快……真的很愉快，至于是哪部分让他愉快，还是不说为好。
因为什么都听不见了，即便Persona能读懂唇语也没有人来找他，一段时间以来难得的清静。他回到自己住的那个房子，陌生感依旧没有褪去，没有人收拾屋子LIZ就会收拾，但她只能收拾些这房子里本来就有的原装货，像奈良静买回来的那些小玩意就不行了。比如说茶杯、牙刷等等……还有她的那本日记。
奈良静基本不进他的书房，因为是Persona工作的地方，她不想打扰。其实那里把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拉开，里面就是焚炉，专门处理些没必要再见天日的文件。他坐在焚炉旁边，反正她不回来，她不回来也没人阻止，所以Persona就把她的日记拿来当消遣，有点像赌气。他看了整整一天，得出的结论是奈良静真的是个废柴，字写得不好看不说写的东西都是零零散散，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挑剔着奈良静日记缺点的自己完全就是无理取闹。
Persona把日记里有关他以外的东西都撕下来烧了，看着碍眼，如果奈良静在的话会告诉他，她学生时代的一个学霸教过她一个背单词的妙招——背一页，撕掉，绝对不会忘。因为她是学渣，所以这对她只是个都市传说。Persona只撕了几页就没法再撕了，厚厚的那本笔记本被他锁进了办公桌的最底层。
Persona有时也厌倦了营养剂的味道，所以按照记忆里奈良静的行为做了一顿晚餐。
结果除了刀工以外简直就是噩梦。
一开始他还有点疑惑，明明动作调料都应该是一模一样的，奈良静的事情他不可能记错，为什么效果不一样呢。所以Persona不喜欢做料理，就如同他不喜欢可以自编答案的文科，没有依据的事情就像那个女人一样，真是太令人讨厌了。
奈良静失踪后一个月。
睡不着了，再也睡不着了，就连喝牛奶都睡不着。
不想再回那个地方了，Persona真心讨厌那个房子，他讨厌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的，讨厌不管怎么做怎么回想都无法做出一样味道的难吃的晚餐，讨厌那个房子里最后一点熟悉的味道都消失殆尽的感觉。明明前几年都是那样过的，现在他却完全受不了，就好像被人泡在肮脏的泥泞里，再也冷静不下来。Persona的脾性又变得暴虐，幸运的是他将这种烦躁全都发泄在了工作上。
他和学园的形式都不容乐观，大方向来说学园还是被动的，而Persona，冰室总结为他是从“奈良静依存症”恶化到了“奈良静缺乏综合征”，前面只是在压抑，现在积攒的都憋不住想要爆发。
“再不找回奈良静，这家伙就要疯了。”
可他们都知道，学园已经对找回奈良静不报希望了，上层甚至说想要把奈良静的事情作为一个契机，卖对方一个人情好完成和谈。冲突开始升级，死伤开始增加，久远寺是坚决的不和谈派，因为这个学园的一切权利都应该在他手里，但棘手的是普通人的势力也开始介入，因为爱丽丝之间的分歧已经造成了多起恶□□故，警【和谐】察署也下了通牒，想要双方妥善解决，苍白之焰仍然没有任何表态。因此，苍白之焰正式被定性为恐怖组织，由于没有充分证据，无法证明玛利亚提庇斯与其有关，事实上，这个观点在被提出来的瞬间就被否决了，因为玛利亚提庇斯的社会身份很高，而且，她只有六岁。即便如此，苍白之焰也没有丝毫收敛。
他们如此自信的原因，学园马上就领会到了。
Persona从一个抓到的苍白之焰嘴里连同他所有的牙撬出了一个离东京不远的基地，那个基地是新构成的，所以还没有配置好足够强力的结界，以学园的结界师的力量也可以进行破解。于是他们就去了，侦查的失败在意料之中，冲突马上就开始进行……所以他们才派Persona一起去的。
基地像是一个研究所，Persona提着枪，一步一步走向最后一个研究员，他身上已经中了死亡刻印，又少了一只右手，不会活多久了。
“你……你不要过来！你是……你是Persona……那这就是死亡刻印？”
和往常不同，研究员在认出他身份的那一刻露出的表情不是绝望，反而是一种欣喜若狂。他大笑出声，也许是被吓傻了，Persona这么想着，黑烟缠绕着他的手臂，只要指一个方向就会将对方毁掉。那个研究员笑着，从染血的口袋里拿出一颗鲜红的石头，Persona总觉得那颗石头很熟悉。
“虽然还是试验品，但机会难得就试试吧……我们苍白之焰有那位公主大人！才不会怕你的死亡刻印！”公主的石头吗，真是难缠，还是干掉吧。Persona举起枪，对准研究员的额头，下一句话却让他的手顿了一下……仅仅是顿了一下，就可能意味着生死。
“再说了……我们还有不死的爱丽丝呢！”
研究员将那颗红得发亮的石头塞进自己的伤口，虽然痛得扭曲了面孔，但他嘴角扔挂着笑，就好像看着被人玩弄于鼓掌的小白鼠，看着在那一动不动的Persona。所以他下意识地开枪了，枪孔直接打在了研究员的眉心，研究员的头往后冲了一下，然后狰狞地笑着，把头正回来，失去的右臂嘎吱嘎吱地修复着……Persona认识这场景，因为奈良静曾经也是这样拿回了她的右臂。
“提取这个爱丽丝可是很辛苦的啊，那个实验体又不听话，阳炎大人还总和我们抢……现在，一切都有成果了。”他站直了，除了破破烂烂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他曾经受过伤，这可比奈良静的能力要有效率多了。他张开双臂，“来呀！我现在可是不死之身了！试着杀掉我啊！死亡刻印遇到这个就没用了吧，这回可好，学园的Persona大概要消失了！”
他狂笑着，最近怎么总是遇上这种神经不正常的家伙呢。Persona握紧了枪，举起来没有一丝犹豫就对着眼前的研究员打出了所有的子弹，对方虽然是不死之身但也不过是普通的爱丽丝，他能把奈良静当蚂蚁碾，对这个研究员也一样。Persona要他活着！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家伙知道奈良静在哪里。
说实话，如果Persona还是那种比较有感情的人，估计会笑。
“咳……咳唔……”
突然间研究员就像被呛住了一样弯下腰来，他的表情变得极为痛苦，然后惊恐起来，他看着自己的右手大喊着“不要啊不要啊”。与此同时，研究员刚刚长好的右手诡异地变形起来，他原本瘦弱的身体也开始迅速膨胀，Persona不得不后退几步才能给他庞大的身躯让出位置，被奈良静同化太久他觉得眼前的东西有点像布伦达（《撕裂人》里的母体），确实如此，研究员不断挣扎可是他的身体仍然在变形膨胀，如果要形容的话……就是生长过度。
“失……控。”
他被挤到翻出眼白的眼睛几乎要跳出来，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之后，他身上的死亡刻印像爆发了似的瞬间覆盖了他的全身，巨大的爆裂声“砰”地响起，Persona早就迅速地找了掩蔽物，可是没有想象中的碎肉喷射出来，大概是半途中都被死亡刻印吃得只剩下了渣，只掀起了一阵爆风。Persona站起来，听见“咚”的一连串细声，那颗鲜红的石头，滚落在他的脚边，干干净净。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Persona蹲下，观察了这块红石头，不祥的颜色，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奈良静的爱丽丝，他绝对不会将这个和奈良静扯上关系。奈良静的不死是独一无二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犹豫着要不要捡起来，根据刚才的景象，应该是触碰到□□才会发生效用，但还是不要冒险为好。
“指挥官。”身后有同伴赶过来，“建筑物内的目标已经全部清理完毕，有一些流窜到外面的树林里，要不要追赶？”
“我要活的。”
他冷声说，找了块布把这红石头包起来揣进了口袋，同伴鉴于他最近非人的行为而颤抖了一下。
“给我找个活的出来。”
抓到了……总算抓到了……他到底找了多久啊！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这样的日子总算要结束了，总算……
“指挥官，我们在地下室找到一个孩子……是冰的爱丽丝，根据学园的资料，我们认为是危险能力系的茨木野蔷薇。”
“让医疗班过去，再让学园派人来接管这个基地。”
“那个……指挥官……茨木同学现在……”
对方欲言又止，Persona皱眉，只好自己下去看看。
他一点都不知道前方等着他的是什么。
楼梯下到一半，一股寒气就直涌上来，冰的爱丽丝……Persona马上就做出了判断，当他彻底到了地下室看到如临大敌的部下，对面的那个女孩似乎和他印象中的腼腆形象非常不相配。野蔷薇面无表情，就和他一样，冰蓝色的卷发被风雪吹起，冷冰冰的外表，身上的初等部校服不见了，换上的是一件干净的白衣服……实验室里给小白鼠穿的，Persona当年见得很多。
野蔷薇的怀里抱着一样东西，珍惜地护在怀里。
“野蔷薇，你在做什么？”
Persona朝女孩走过去，每走一步，就踩碎了地上的碎冰，虽然很有天赋，但作为孩子来说还是太勉强了。野蔷薇不想用自己的爱丽丝伤害别人，这种软弱的性格曾经让他很伤脑筋，而现在……Persona周围飘出死亡刻印的黑烟，虽然对冰块本身没什么针对性作用，但破坏物质结构向来是死亡刻印的拿手好戏，可以清路。他现在心情比较好，可能是一个月中最好的一次了。野蔷薇对他的声音做出了反应，她抬起头，不那么阴森。
女孩凝望着Persona戴着面具的脸，流下泪来。
“Per……sona……”她似乎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空洞的眼神也渐渐恢复了神智。野蔷薇在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跪倒在了地上，大哭起来，话语因为哭甚至有些听不清楚，“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奈良小姐才……才……”
她的话语再也说不下去了，Persona抓住她的肩膀想要她说得更多，但当他看到野蔷薇的脸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野蔷薇嗫嚅着，捂住了自己的脸，两只眼睛睁得极大，她显然陷入了某种恐怖的场景中无法自拔，再问下去她的精神会撑不住。Persona把她抱起来，并不怎么费力，但野蔷薇怀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他这才看清楚，这是一个光碟的盒子，他让人拿上这盘光碟，抱着野蔷薇往外面走。
“没事了，野蔷薇。”他果然不适合像奈良静那样对孩子说软话，即便如此他还是努力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
野蔷薇伏在他的肩头，不断颤抖着，还没能从恐怖的回忆里回过神来。她轻声说着什么，Persona仔细听才听清楚一些断断续续的词语，“不要看”、“忘记”、“一切都会好的”、“忘记”、“忘记”、“别看”……大多是这样的重复。
野蔷薇没能传达给他的是一个事实。
他们已经无家可归了。
研究所里抄出了很多实验资料，大部分是有关不死的研究，还有一部分不死爱丽丝的爱丽丝石，血一样的暗红，和Persona拿到的那块一样，经过学园的鉴定，确认是奈良静的爱丽丝无误。
——我一直在想。
“芹生……芹生！”
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声音，他明明知道的……知道的。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正坐在一片黑暗之中，能闻见奈良静常用的香水味……有东西飘落在他的身上，清醒了才意识到闻到的都是奈良静的味道。空间很狭小，他像是坐在一个箱子里面，上面倒是很宽敞。外面的那个声音还一直在响，有人在找他。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话，那该多好。比如，我和你从来不认识……之类的。
“真是的，到底去哪了……今天应该是休息吧。”
我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听见身后“咔哒”的一声，回头看见了把双腿伸出衣橱的芹生，他捂住自己的半张脸，似乎有点头痛的样子。我黑线了：“你在衣橱里干什么啊，芹生……在那种地方睡觉会呼吸不畅的。”给我好好照顾自己啊……笨蛋！我过去想要扶他起来，但是在我碰到他的一瞬间他突然抬头吓了我一跳，接着被毫无道理可讲地拉到他身上，我还没来得及分清楚情况，总觉得是被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勒得我都有点疼。
今天的芹生……绝对是吃错药了。我没有一丝怀疑地确认道……不然就是做了很可怕很可怕，可怕到这个次元的我没办法想象的噩梦。呜啊……他在嗅我，好痒……另外真的好羞耻……没事吧？我试着转过头，不过他的呼吸扫在我的后颈弄得我有点怕怕的：“芹生……怎么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我以为他不打算回答我了。
“只是一个噩梦。”
非常性质恶劣的坏梦。
他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是我总觉得蛮高兴的，压抑不住的高兴……芹生的心思真是难懂啊。我拍拍他的手：“去帮你热牛奶好不好？”虽然被抱着很高兴，但是……这种力度下我的腰会断掉吧，还有我好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芹生不听我的话，等我第二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才肯慢慢松开我。我从他的腿上站起来，脸上发烫发红就跑去了厨房，我感觉到他在看我了……一直看着我。别闹，都看过这么久的脸了，又不是像你那么耐看，我……我会把持不住啊！
离开房间之前，我听到芹生的手机响了。
这家伙总是太忙了，连一点忙里偷闲的时间都没有，太可惜了。我并没有去厨房热牛奶，而是慢慢走到沙发上坐下来，阳光透过采光良好的大玻璃窗照在我身上，我看了看地上自己的影子，突然有些想哭。
我坐在那里，等他等了很久，电话应该早就打完了……哈哈，这才没几分钟呢，就要结束了吗？
我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但我看着芹生走过来，他走过来靠近我，却停在了我的不远处，他看着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眼神。
“对不起。”
“对不起，芹生。”
我只有一遍一遍地说着，电话的内容我当然知道。
“Persona，工作中打扰你不好意思。”
“不……其实没什么事。”
冰室的声音稍微停了一会儿。
“只是想提醒你，奈良静的葬礼你别忘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啊，其实“我”已经不在了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
因为……我是你的“妄想”啊。
——如果我们最初就不认识，那现在……谁都不会痛苦了。
美梦都做不上几分钟，Persona想起了一切，比如今天是野蔷薇回来的第三天，比如那个光盘盒子里不仅放着一张光碟，还有一张卡片和一枚钻石……卡片上用的是印刷出来的俄语，意思是“你知道虐杀电影吗？我想你会喜欢的。女人果然应该像钻石一样美丽吧，只是小礼物，不必客气:-D”，最后是那张光碟……里面有上百个视频。
主角只有一个。
奈良静。
剧情只有一个。
她的惨死。
有的时长几分钟，有的却是几个小时。
情报是在他们回去之后传到的，说是Z组织的安积柚香加入了苍白之焰。第二天，学园决定将确认奈良静死亡，那颗带点蓝色的钻石是人的骨灰再构造而成，美国有这个技术，照理说最短也要三个月，具体是谁的骨灰因为物质结构被破坏得太厉害查不出来了，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行平家决定操办奈良静的葬礼，时间是七天后。今天是第三天，这三天他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对光盘的分析和研究。
研究什么？研究对方是怎样易容成他的样子再把Persona工作上用过的手法一个一个套用在奈良静身上的吗？还是研究奈良静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不是他，到后来意识不清，再到后来毫无反应之间的过程有什么规律？研究她从零隔着三个数一直数到一千用了多久？研究她到底被拔掉了多少指甲剪掉了多少手指脚趾？
他却这样整整看了两个晚上，房间里稀薄的空气已经完全没有奈良静的气息……闻见什么都像血，听见什么都像悲鸣，冷静和理智都完全忘记。最后只剩下一个地方他能够觉得安心，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奈良静害怕闪电会想要躲在衣橱。
那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前安然无恙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朝他微笑，仿佛一切只不过是梦，但他知道眼前的才是梦。
“对不起。”
“对不起，芹生。”
她道歉的时候果然还是哭了。
“我们来说‘再见’吧。”
属于他的罪，温柔的鬼魂，终究是来找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第七十三章 臆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