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CHAPTER 10 ...
-
洛桑以董事会四分之三席次的高票当选财务执行长,击败伦斯。下午他打电话告诉宁夕,董事们邀他下班后去喝两杯,晚餐恐怕会延迟。宁夕认为该去买个蛋糕庆祝。
手提着野莓起司派,从帕亚尔店门口出来。还没走几步,就被人行道上一位神情恍惚,行色匆匆的男士迎面撞到。力道凶猛,宁夕的臂膀痛得当场直打哆嗦,起司派也被撞飞了满地。男士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造成的灾难,继续前行。
宁夕揉着疼痛的肩膀,心想,这个家伙真够嚣张无礼。白天的纽约,拦个人,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危险,于是赶紧追讨过去。
“喂,知不知道你撞了人?”非常不客气地用力拍着男子的后背。
男子不理她,继续前进。宁夕加快脚步冲到他面前,双手拦住他。
“你给我停下来!”生气地大吼。
男子停下脚步,看着她,突然一怔。“你………”
“哦,你……”也是一懔,怔然道:
“你是钟表店的那位男士?”
“你有什么事!”他语气粗鲁,并没有当天的好脾性。
“你撞到我了,并且打翻我的蛋糕,我要你说对不起!”她也凶,一点亏都不愿意吃。
看着泪眼婆娑的她及身后摔成烂泥的蛋糕,他悚然,大手捂住额。“真的很对不起,我……我真的没有看到……”
宁夕一肚子闷气,本想多骂几句,但发现男子脸色苍白,大冬天里,额头上竞飙出汗。“你……还好吗?”好像自己才是做错事的人。
“噢,真的很对不起……”他喃喃地说着,在原地踌躇,大手一扬一落,显得困扰亟了。
“你,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有点不对劲,他似乎为某件事伤透脑筋,受到严重打击。
响久,男子收神渐渐恢复平静。“我没事,刚刚某件事正困扰着我,所以失礼了。”浅浅一笑。“赔你一个蛋糕,不知能不能换回你的微笑?”他的幽默感回来了。
宁夕莞尔。“算了,顶多再买一个,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指他让渡的钟表。
“你的肩膀还好吗?希望没有伤到你。”语气真挚关怀。
“回家热敷一下,应该没事。”动一动肩头,看向他。“你呢?好点了吗?” 宁夕看见男子微微点头后,便道:“那,再见了。”
“嗯,再见。”扬起笑容,斯文有礼。
宁夕转身,边走边想,是不是该再买个蛋糕?被他一搅和,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对不起!”
回头一看,是刚刚撞她的男士。
“很冒昧…我想………能不能请你陪我去喝一杯?”看她的眉头蹙起,赶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今天遭遇了一次非常挫败的经历。此刻,我需要一个朋友。”
宁夕有些犹豫,但看他的态度真诚,加上刚刚种种失态的行为,她知道他并没有撒谎,于是答应他。
他们找了间附近的酒吧,里面的陈设跟大多数酒馆一样。几张桌子铁椅,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体育节目。
这类型的酒吧,在纽约街头巷尾到处林立,多由爱尔兰后裔所开,他们是离不开酒的民族,所喝的饮料,不是咖啡就是烈酒。
时值下午,吧内只有他们一桌客人。
他们找了靠窗的桌子坐下,他叫了杯whisky,宁夕点了杯咖啡。店内的暖气十足,玻璃窗上蒙着一层水气,赭红的砖墙上挂满明星球员的照片。
“你,要不要再点块蛋糕?”他对刚刚的无礼耿耿于怀。
“好啊。”宁夕也毫不客气,对女侍者说:“麻烦给我一片榛果巧克力慕思。”
侍者陆续将东西送上来。他没说话,想着自己的心事。宁夕也没工夫理他,尝了两口蛋糕后,便丢下叉子,宣布放弃。实在是太难吃了,蛋糕又甜又干涩,已经不新鲜了。啜了口咖啡,还好它香醇浓郁,于是掏出手袋里的小说,兀自读了起来。
良久,他打破沉默。“这是什么书?”
“一本日本小说,叫‘人鱼之森’”
“好看吗?名字听起来很有趣。”温柔的笑着。
“事实上,它是一个悲伤凄凉的故事。”她说。
“哦,能不能说来听听?”他的兴头来了。
他想听,宁夕便开始说故事。
“在某个小岛上,住着一群被诅咒的人鱼。这些人鱼个个垂朽老矣,失去年轻体力。唯一获得青春美丽的方法,就是到外岛虏获小女婴,喂食她死去的人鱼肉,等女婴长大后,便再吃掉她。由于人鱼肉含有剧毒,不是每个女婴都能承受它的破坏力,因此能够顺利成长的女婴,在被宰杀前,都获得女王般的尊荣及待遇。”她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从小,他们将女婴的双腿捆绑,让她肌肉萎缩,不良于行。所以,女婴一切的生活起居都要靠这些会行走的人鱼帮忙。女婴对这些照顾她的人,心存感激,以为这些人是真心疼她爱她。直到一天,一位因海难漂流至岛屿的年轻人,揭发了事实真相,并且拼了命的救她。女孩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群人鱼的咀上肉,盘中飧。”
“这是一个背叛的故事。”他说。
“是啊,非常可怕。女孩发现所有的关爱,信赖,原来都是虚假,一切都得付出代价。只是这个代价,要的是她的命。”
“现实生活中,我们不也一样?”他不置可否。“身处于一个‘人吃人’的世界。”
“但是我相信,真爱是无价的,不需要条件的。故事里的年轻人就是证明。”宁夕说。
他笑,觉得她脸上漾满纯真的美丽。“要不要听另一个故事?”
“嗯,你说。”喝下咖啡。
“在某个海域,一座孤岛上………”
宁夕扑哧一笑,他也笑,差点被酒呛到。
“故事都发生在岛上,完全是巧合。”他捂住嘴巴,拍胸润肺。
“总之,岛内监关着从世界各地抓来的孩子,这些孩子无家可归,没人照顾,男男女女,年龄不均。他们在此,将被训练成疯狂的杀人机器。这是一个人间炼狱,孩子们每天过着如牲畜般的生活。身上没有任何武器,想要活下去,就得互相争夺,互相嘶杀。岛内,每个月举办一场比武大会,抽选两名孩童,将他们关到笼内,随便他们怎么拼斗,直到一方死去。这两个人,可能是好朋友,可能是兄妹,甚至可能是自身的骨血。他们谁都不能爱,谁都不能相信,只有靠自己。从一次一次的战斗过程中筛选出最杰出的杀手。”
“你的故事好残忍血腥。”宁夕咋舌,惊悚的听着。
“没有办法,这是生存的法则,为了活下去,必须彼此残杀,彼此恶斗,即使是骨肉至亲。当人类面对危险时,原始的动物本能便会自然反应。为了生存,什么恶毒的伎俩,招式都会使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宁夕想想。“我会联合一批人,打倒狱卒,然后逃出孤岛。”
“没错,但是谈何容易。要集合这批人,除了自身能力要强,懂得运筹谋略,知人善用,还要防备随时被出卖,刺杀的危机。这样的环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是利用人,便是被人利用。”他看向她,信仰坚定。“所以我说这是人吃人的世界,连达尔文的物竞天择都证明了这个道理。”
“我不会放弃逃离,即使失败,也胜过任人宰割的命运。”宁夕说。
“就怕你的对手,连一次还击的机会,都不再给你。”他看向窗外。
宁夕无语,长舒口气。“还好,我们不在孤岛上。世界何其广大,我就不相信没有一处容身之地,只要我们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呛着迷人的笑容盯着她,瞳眸清亮沉静。
他穿着一身手工裁制的高级西装,仪态典雅,一看便知是个出身教养良好的绅士。栗色的头发,天蓝的眸子,五官典雅,英俊秀挺。宁夕不知他遭遇了什么事,对他的感触很是同情。
“不好吃吗?”指着她眼前的巧克力慕思,他问。
“很糟糕。”她皱着眉,夸张的摇头。
“没关系,我吃。”他一点也不介意,拿起她用过的叉,一口一口慢慢将盘内的慕思吃完。
在他吃蛋糕的空档,宁夕在杯垫的反面空白上,画下一支开心小猪,
小猪肉乎乎,圆嘟嘟的脸上,有抹大大的弧线,直飞耳际。
他将小猪杯垫收入口袋里。
“谢谢你。”他说,然后叫来侍者结账。“还有,我叫伦斯,伦斯.贾维兹。你呢?”
良久,她答:“宁夕,关宁夕。”手心沁出了冷汗。
回到家后,洛桑还没回来。她心里充满浓浓的无力感,一口血气纡积在胸腔里,感觉虚脱。伦斯清澈如晴空般的眸子,洛桑母亲的死亡之谜,她感到沉重,奈何兄弟俩必须走到这步田地。
她决定去健身房运动,也许身体的劳累可以减轻心底的郁气。她请波恩转告洛桑,她去健身不用等她开饭,如果洛桑想要吃甜点,冰箱里有带回来的野莓起司派。
健身房距离寓所差不多五个街口,傍晚时分,里面挤满了人。这些人在一天工作后,想要活动一下被禁锢的筋骨。
宁夕等到了一台跑步机,她让自己专心一意的前进。一边竞走,一边调整呼吸,半个钟头下来,挥汗如雨。接着她又躺在举重的平台上,练习脚腱的肌力,断断续续,在健身房里消磨了将近一个半钟头。
四肢几乎瘫痪,她好笑的想,洛桑看到她这副德性,一定笑趴倒在地,不知不觉心情愉悦了起来。
出了健身房门口,吉姆对她打招呼。他是里面的教练,看起来非常年轻。宁夕曾上过两堂他教授的搏击课。
“嗨,你往这边走?”吉姆咧出大大的笑容,打开折叠的脚踏车推向她。
“是啊,你也往这个方向?”
“让我护送你一程吧。”还是个二十郎当的小伙子,开朗热诚。
宁夕耸耸肩,无所谓的点点头。
“宁夕,怎么没来上课?很久没看到你了。”他问。
“噢,今天去的太迟,不想打扰到其他同学。改天吧。”有点讶异这帅小子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
“幸好,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上我的课。”笑容缅腆,脸儿都红了。
“你的课很有意思,下次我一定准时。”看向他,有点明白小男孩的心思。“你是全职的教练吗?”
“不是,白天我在纽约大学攻读电影,有三天晚上在这里兼职。这份工作薪资高,又能健体,我很喜欢。”慢慢地推动脚踏车以配合她的步伐。“你是中国人吗?你的英文讲的很好。”
“我五岁来到美国,待到十六岁便去德国学音乐,几番周折后,总之,我又回来了。”宁夕不知该如何解释,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国人?
“哇,去过这么多地方,你的人生真有趣。”他拿出口袋里的爆米花,挪到宁夕的面前。
“要不要来一点?”
宁夕突然觉得好饿,才想起中午过后,只喝了杯咖啡和两口超难吃的蛋糕,禁不住肚子的抗议,伸出手便往纸袋里捞了一把。
“谢谢,我还真是饿了。”
吉姆喜欢这个亚洲女孩,她的笑容尤其甜美动人。马尾在她脑后一摇一晃,脸颊上有着自然的嫣红,走起路来娇俏轻盈,整个人显得活力充沛,清新亮丽。
他忍不住轻扯她的马尾逗弄她。宁夕的脑袋被他一扯,仰起九十度角,她看到他漂亮的唇瓣大大弯起。
她抓起一把爆米花狠狠朝他脸上扔去。他大吃一惊,没料到她会有此一举,四目相对,两个人为自己的孩子气狂笑不已。
今晚的月色特别清朗,空气里飘着路边摊糖炒杏子的甜香。
宁夕看见前面,洛桑在大楼门口等她,于是挥手对吉姆说再见。然后一蹦一跳的朝洛桑跑去。
洛桑接住她前,她清楚地看到,
他,脸色阴霾,眸光凌厉。
顷刻间,又被醉人的微笑代替。
“疯丫头,还知道要回家?”举手拨开飞散在她颊旁的乌丝。
她避开他的手,状似不经意。一撇头,直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瞬间泛起阵阵凉意,觉得兄弟俩没一个好东西。
电梯里,两人默默无语。从光亮如镜的门面上,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他双眸微眯,神色肃杀冷静。
宁夕站在他身前,头皮发麻,毛孔窜起细细颗粒。
“哇,不知还有没有剩菜?肚子快饿扁了。”电梯一达楼顶,她就喳喳呼呼的一路嚷到厨房。
意外的,洛桑没有跟来,他直接走进书房,把门一关。
“宁夕,你也没吃?”波恩在厨房听见宁夕的嚷嚷,然后自言自语:“洛桑等了很久,他也没吃。你们俩今天是怎么了?约好一起减肥吗?”
“他活该,我已经叫他不要等我了。”把原封未动的炒米粉装入碗内。
“今天对他而言是个大日子,他想和你共度。”波恩耐心地说着。
“他的大日子,却是别人的苦难日。”宁夕心里沸沸腾腾,完全失了理性,没来由的火气冲上来,筷子一扔,失了胃口。转眼,洛桑站在厨房门口。
“你是饿坏了吗?”语气危险,含着警告。然后转向波恩。“波恩,把晚餐再热一下,免得吃了伤胃。”
宁夕桀骜不驯地立在原地,毫无畏惧地迎战那潭深渊。两人视线交织,僵持不下。
眨眼间,她认出他手中的提琴。霎时,泪花稀里哗啦的飞溅,情绪如紧蹦的弦丝铿然断线。她五内具焚,既痛恨他手段狠决,又不自觉地掉入柔情陷阱。
他以深情钩成丝缕,绵绵密密地经纬成网。她被困在里面,不知该是恨他,还是该恨自己。
这支提琴是十八世纪,音乐大师罗曼斯基的收藏。前阵子在苏黎世拍卖会上展出,而他竟为了她高价购得。他撒下的网,恶狠狠地囚住她的心。
她好怕自己就是那个被人鱼喂养的女孩,总有一天,会被他生拆入腹,硬生生,血淋淋。
她泪眼模糊地奔回房间。整个晚上,洛桑都没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