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陽谷》陈三公子

8、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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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箬伽，箬伽，你在那里？”燕丝的声音从山那边传过来。箬伽脸上露出了一抹调皮的笑意，纵身跳到一处深沟里躲了起来。
　　“箬伽！箬伽！”燕丝满脸焦急的跑过来，四下搜寻着。忽然，她的眼睛扫到一袭白衫的摆角，心里得意地笑笑，嘴上仍然继续叫着，脚下却慢慢地潜过去。
　　“死小子，看你往哪里躲！”燕丝潜到近前，猛一伸手，却不料眼前一花，手腕已经被人钳住，一张粉脸顿时通红，摔开手说，“叫你没听见么？”
　　“听见了。”
　　“听见了为什么不出来？”
　　“我想听你多叫几声。”
　　燕丝瞪着眼看着他，一言不发，掉头便走。
　　箬伽扯住她袖摆，“好姐姐，你又生气了？我不乱说了还不成？”又连连央求了几声，燕丝这才站下，“早知你这样麻烦，当初就应该一刀送你归西。”
　　“姐姐才不会这样狠心呢。”箬伽微笑地看着燕丝那已经红透的脸，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在慢慢升起。这，就是苍亭他们誓死捍卫的——爱情吗？
　　“你还不去服药？右使大人说不能停的。”燕丝转移话题。
　　“嗯，等一下。”
　　“嗯？”燕丝疑惑地看他，不防他忽然抬手至她的发边，轻轻摘去被发丝夹住的一片碎叶。
　　“好了。”不等她有所反应，他迅速地拉起她的手，朝山洞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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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天，天一佛祖殿上，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仙。
　　天一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地下跪着的仙们就心里一跳，不知他又要发什么脾气。连着半月，八方神仙用尽各种招数探查魔界，均无所获。散仙们均忐忑不安地想，难道箬伽竟然魂飞魄散了？那可真是世界末日啊，天一不要了他们老命才怪。想到天一以往的刑罚，散仙们个个瑟瑟发抖，两股颤颤。
　　天一心里想的却根本不是这些。
　　他想起了三千年前，在玉秦山下一个青青山谷里，自己第一次看到才刚刚完成三修的箬伽，眉目清秀，灵台清澈。心里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于是把他带回殿里，收为七弟子。其时，他已经有六个弟子，分别是，尚廖，炎溪，扎庆，迟涧，都夏，楞河。无一不是拥有万年修为的罗汉。箬伽来到后，虽然与六位师兄相差甚远，可他天资聪颖，于法，功的修行进展迅猛，所以竟然只用了两千年就达到了罗汉的修为。看着他羽翼日益丰满，自己徒生感慨之余，也心里欢喜，如果不是因了末脂佛祖一句话，也许早已把衣钵传给了他。
　　如今看来，他竟真的是……

　　“楞河！”
　　“弟子在。”楞河出列，伏地而拜。
　　“你去把尚廖带来。”自从知道箬伽在魔界失踪的消息起，尚廖就被关进了天狱。当时正在气头上，现在算算手下弟子，虽然都修为不潜，但能让散仙们心服口服的也只有他一个。如今不把他弄出来，只怕还是没人愿意带队去魔界寻人。
　　忽然，伏地的楞河高声道：“弟子不才，愿请一队人马去魔界寻找小师弟。”
　　天一长眉一挑，“噢？”却没了下文。楞河伏在地上，心里说不出的紧张。半晌，才听到天一缓缓应道：“去吧。”
　　“弟子遵命。”楞河起身，垂首，恭恭敬敬地说。刚要离开，又听天一说，“记住，对魔界，只有四个字：斩草除根。”
　　“是。弟子记下了。”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天一倦怠地抬手示意。众仙缓缓退下，只余他一人，端坐在高高的大殿之上，空旷，萧远，不知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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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的云绵绵卷卷的，虽然是白天，却只是蒙蒙的灰色。
　　箬伽和燕丝并肩坐在山坡上，看着远方的云色。
　　“那里是天界吗？”
　　“可能吧。右使大人说你们当初就是从那里来的。”
　　远处云下遥遥的巨大黑影，正是止荫山。
　　箬伽默默地望着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想家了？”燕丝面上虽然笑意盈盈，心里却起了酸楚。他，毕竟不是属于这里的人。可惜苍亭大人的一番苦心，不知最终会有什么结果？
　　箬伽沉思着，“我不知道。我想念师父，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留在这里。这里……有一些天界没有的东西。”
　　“什么？”
　　“我说不出来。”
　　“也许……是自由？”燕丝微笑地看着他。
　　“自由？可能吧。”不错，这些日子他是觉得自己有种从未有过的放松。没有例定的晨昏三省，没有需要刻意去遵守的天规界律，每日伴着他的是魔界昏黄的日光和灰白的景物。这是一个与天界完全不同的地方。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仙，人，灵，物，都显得那样渺小。界风从傍晚时分刮起，吹遍荒凉的山谷、河床、从林、沙漠，让所有寂寞的生灵在风中瑟瑟。这时候，还有谁会去思考那些从远古流传下来的法则？活着，快乐的活着，是这里的唯一目标。

　　“那么，你，快乐么？”
　　燕丝奇怪地看着箬伽，不知他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没头脑的话来。记忆中的那些快乐日子是陪伴她走过艰难时刻的最大力量，可现在，快乐于她，真的已经很远了。
　　“怎么不说话了？”箬伽看着她追问。“你不快乐？”他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原来，她带给我的感觉，我并没有带给她。原来，只有自己沦于其中。
　　“不……只是……”
　　“因为我而害你被姐妹们疏远，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反正现在我也好得差不多了，你……请回吧。”
　　燕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扭头便走。
　　白衣飘飘，依然未动，眼中，似有盈光浮动。
　　眼看燕丝越走越远，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声喊了出来，“燕丝，我喜欢你！”
　　那袅袅娉婷的身影停住了，突然拔足飞奔进洞口。

　　“燕丝是个好姑娘。”有人在不远的地方说。
　　转头看去，祺印正从树下走出来，眼光久久停留在燕丝消失的洞口。稀疏的树影打在他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眉间的光印闪亮如星。
　　箬伽唇边漾起微笑，祺印夸赞燕丝的话如蜜糖一样入耳。
　　“可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该回去了。”
　　“回去？”
　　“是啊。回去。回到你来的地方。你，不属于这里。而且说不定还会给这里带来灾难。”
　　“为什么？”箬伽知道祺印有观心术，可难道他还有观天术么？
　　祺印淡淡一笑，“你想想看，如果有人明知你已经重伤，又在你身上加上一掌，他会是什么意图？如果有人早知你已经醒来，却故意不让天界探查到你恢复的消息，他又是什么意图呢？”看着箬伽沉思的脸，祺印又不紧不慢地跟了一句，“如果，这个人就是你的某一位师兄……你说，他是什么意图呢？”
　　“祺印大人，你直说吧，到底是谁？谁会这么做？”箬伽愤怒地大声追问。
　　“我想，如果你再不回去，那么很快就会看见他了。”祺印口中依然淡淡的，面色却凝重地望着远方——那墨沉沉的山口，也许就要再次喷发了吧。

　　箬伽随着他的目光也望过去，看着山口翻卷的黑云，心里忽然一阵不安，如果魔界真的因他而再次遭劫，岂不是他的罪过？回头遥望，不期然竟看到燕丝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正向这边观望。在苍灰的天地间，那温润白净的脸仿佛一盏温馨的小灯，照得这玄界忽然明亮起来。箬伽的心里浮起一线温馨，只因有她。
　　只因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