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陽谷》陈三公子

6、第六章

　　******************************************************************************

　　没有人了么？

　　燕丝一个人站在血雾弥漫的战场上，四下寻找着，看不见一个人影。微风吹过，她淡紫色的衣裙飘飘轻扬。

　　踩着被烧成焦片的碎布，折断的兵器，和灵魄们被杀回原形的肉身尸体，燕丝已经在这里来回转了几圈，但是，没看见连鹤。连他的灵魄依附的鹤身都没看到。

　　燕丝的心里越来越急，她催起燕翅诀在五阳谷半空中逡巡着，一双眼睛不停地搜索。

　　忽然，在某个石头旁边，好象有一个东西动了一下。燕丝连忙从空中跃下，仔细察看。

　　是一个年轻的罗汉。

　　他的脸色由于精力全失而显得苍白无比。两道长长的秀眉护着紧闭的双眼。高挺的鼻子下面，一张厚厚的可爱嘴唇，现在也已经是毫无颜色。身上的青色袈裟被撕成了一块可笑的碎抹布。

　　这是天界的人。燕丝心里立刻腾起一团怒火，这群妄自尊大，总是想以自己的那一套来惩治不守天规界律的人，刻死。

　　举起手里的重剑，想给他一个了结。可是剑堪堪指到他眉心的时候，又顿住了。

　　燕丝从来没有杀过人。

　　当她还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小燕子的时候，她曾经不止一次看见过同类被鹰蛇捕杀。那时的她每日每夜都在惊恐中度过，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有朝一日变成别人的盘中餐腹中食。

　　有一天她外出觅食，遇到了一只饥饿的老鹰，它发了疯一样追赶她，吓得她魂都飞掉了，两支翅膀扇到麻木。就在老鹰快要咬住她的时候，有一支光箭，击中了老鹰的翅膀。她才得以逃脱。

　　救她的，正是连鹤。

　　连鹤那时已经是修行了五百年，已经能长时间地聚成人形。当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为自己只是一只渺小的燕子感到羞愧。因为传说中的鹤是那样高贵美丽的生灵。是连鹤告诉她，世上任何生灵都是平等的。他们拥有同样高贵的灵魂，他们可以同样修行成为更长生更聪慧的灵魄。

　　在连鹤的指点下，她开始慢慢修行。最初的时候很苦，常常忍着饥饿在树窝里修炼，给自己换一副灵体。那一年的冬天，当她看见路边经常会有一些冻死的老燕时，她终于知道，自己已经修成了。

　　又过了一百年，她终于可以聚成人形，只是时间不长。她很用心地修行，一心盼着连鹤再来的时候能让他大吃一惊。

　　终于，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时候，连鹤回来了。看见她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的样子，连鹤呆呆得痴立了很久，脸上化开一个春天般的笑容。

　　他们相爱了。没有人告诉他们两个修行的灵魄相爱会有什么后果。

　　不久，连鹤发现自己再也不能长时间的聚形，精力也明显下降。而燕丝更是只能常时间的现燕子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难道他们百年的苦修都白费了么？

　　他们到处寻访玄界的高人，可是大家都爱莫能助。有人告诉他们去天河山找一位修行多年的大师，或许会有办法。那位大师，就是苍亭。

　　当他们找到苍亭的时候，苍亭看着他们，眼里是冷冷的寒光。他告诉他们，除了放弃这段违反天规界律的感情之外，别无他法。

　　连鹤和燕丝相视而泣，彼此发誓说，就算灵魄消失，也要厮守在一起。看着他们坚定的眼睛和相搀的手臂，苍亭叹息了一声，递给他们两粒丹药，告诉他们说，如果吃下此药，可以保住他们的灵魄，甚至让他们的法力大增，代价是，他们将会走入魔界，永远不能修入仙班。

　　连鹤看着燕丝，眼里流露出一丝温柔，坚定地说，“如果能和她在一起，我还做什么神仙呢？”

　　此时面对着这个年轻的罗汉，燕丝想起连鹤当时的神情和话语，眼泪就哗哗流个不停。剑尖抖动着，却不能再前进一寸。

　　忽然，她看见了那柄剑——点微，斜斜地插在年轻罗汉身边不远的地方。

　　她心头升起一股愤怒，说不定，就是这个罗汉打散了连鹤的灵魄，让她再也见不到他。她发了疯一样跑过去拔出点微，对着年轻罗汉的身体就刺了过去。就在这时，他睁开了眼睛。

　　她再次停住了，怔怔地看着他。他茫然地四下看看，问了一句：这是哪里？

　　燕丝彻底呆住了，难道他是被人打傻了？忘记了自己的一切？

　　他虚弱地喘了几口气，看见燕丝手里的剑，脑中闪过一丝模糊的印象，但是，仍然记不起什么。他向燕丝微笑，说，谢谢你救了我。

　　燕丝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手中的点微渐渐垂下，看着那年轻罗汉的脸，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