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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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怎么了？”
“让一让，让一让……”
“醒醒……”
一团火红色拨开人群，冲进骚乱处。
“发生了什么？”
“……有人突然晕倒了。”
宁墨俯下身，翻看着那人的眼皮，心下轰隆一声。
“都散开……”
不妙，不妙，如果是这里的话，卫生条件极差，孩子的营养也跟不上，一旦遇到流行性疾病的话，一定会有很多人死去的。
宁墨虽然擅长杀人，但是救人之道着实一无所知。此刻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无论病倒的原因是什么，都应该远离病原体，这是无知情况下最好的决策。
和有话语权的德高望重老人一起遣散了不明所以的围观者，宁墨察看了那个晕倒的人，注意到他灰黑的面孔上有几个暗红色的脓包。
很远的地方，好奇的孩子用恐惧又担忧的目光偷偷看着宁墨，很快又被大人赶走。
一股凝重恐怖的气氛环绕在难民之间，他们自然知道即将到来的会是怎样的厄运，以往的幸存者祈祷逃避厄运。
第一个染病者当天就去世了。
恐怖的阴云瞬间围绕在难民们头顶，所有人都变得沉默起来。
宁墨原本在城镇那边的客栈住着，白天上学之前和放学后才到难民聚居处，这几天却忙得脚不沾地，连回去都没有想过。
这样的情况，根本请不到足够的医生，虽然也有向雁求助的想法，但是一想到会把疾病传给一直以来帮助自己的人，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默不作声。
卫生跟不上难民人数，不断膨胀的人口，有限的土地，恶劣的气候，瘟疫一旦盛行，村子里超过半数的人会丢掉性命。
邻近的城镇听闻消息，也有不顾性命赶来帮助的人，但是这样的情况下，能做到的只有尽可能减少死亡人数——医疗条件太落后了。
不到十天，村子五分之一的人口已经消失，简直就像经历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六太原本派了使令过来询问情况，宁墨想到六太的身份，不愿告诉他真实情况，只是让他不要来。
宁墨只能眼睁睁一天天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丧生。她无力回天。
经常有难民流落至此，雁来不及立刻接纳他们，正因为不想给收留自己的雁再带来更多麻烦，戴的难民才会自己抱团，在自然条件恶劣的地方建造了村落，自给自足，努力地活下去。
光是百姓，自己能做到的太少了，他们知恩图报，他们勤劳善良，努力无过，可是他们还是承受着没道理的苦难。
被抛弃的百姓，太可怜了。
无论是雁的官吏，还是戴的苦命百姓，都承受着无法承受的痛苦。
作为富饶之国的雁，能帮到戴的也是少之又少，授人以鱼无法改变现状，然而救济的速度根本无法跟上难民涌入的速度。
这样的疾病爆发并非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2.
六太在一个夜晚忍不住找了过来。
“太危险了，如果你病倒了怎么办？”
六太一副已经知情的样子，见到宁墨就是一顿斥责。
“您才不应该来吧？如果身为台甫的你染上疾病的话，延王才要头痛。”
六太呆了呆，随后收敛了要发火的表情，平静地说：“这你倒是不用担心。仙人是不被生老病死约束的。”
像是完全没想到宁墨会反过来关心他一样，六太本来气势汹汹，这会又变得乖巧老实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六太发话：“那边，怎么样？”
“还好是这个季节，如果是夏天的话，尸体很快腐烂，疾病的传播也更快……太可怜了。”
宁墨把脸埋进双臂之间，彷徨无措地低下了头。
“虽然里面也有很糟糕的人在，有的人真让我觉得这种人不如砍了算了，根本就是毒瘤，可是，疾病根本不分好坏，就让那么多人死去……太残酷了……”
正是因为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人不分善恶，不分年长年幼，都必须承受同样的惩罚，才让人觉得格外悲伤和愤怒。
如果这种蛮横不讲道理的规则就是人生必须要遵守的必然，实在是太可悲了。
每一个人死去，都会有人为之心痛，为之落泪。就算是失去家园，颠沛流离的难民也是一样，会有人为他们的惨剧感到悲伤。
就像一个母亲会为杀人犯的儿子痛苦哀求一样，每个人都可能是另一个人的珍宝，因为自己的判断，随意夺取别人的生命就是一种暴行。一定会有人为此哭泣。
夺走了无辜百姓生命的疾病，让人痛恨，却无法阻止。
人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不过是无力卑微的蝼蚁。
六太用又悲伤又惊奇的目光看着宁墨。
“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没错，宁墨也做过随意剥夺他人性命的事情，她被心中的愤怒操控，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判断就是评价别人的标准。她以自己的判断行动，这点没有错，但是她用自己的观点来随意评价别人，决定别人的命运，是错误的。
当然，也有需要坚持自己的时候，但是随便凭自己的判断杀人，一定是错误的。
月光下的宁墨，好像在哭泣一样，肩膀微微颤动着。
她太疲惫了。
日夜不停地尽微薄之力帮助难民，独自一人的夜晚还要承受内心的拷问，就算是宁墨也撑不住。
一直以来坚持的观点是错误的，能够坚持认识到，并面对这一点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六太突然觉得，她也没有那么让他反感了。
“我很抱歉……”宁墨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我一直以为自己理解了尚隆说的‘以自己的意愿否认别人是不对的’，现在想起了，到底还是只是只知皮毛不知根本吧。”
六太苦笑。
“谁也说不准不是吗？无论你做什么，都会有不赞同的人，有时候，自己的想法确实是唯一的参考。你是正确的，可是其他人根本无法理解。如果是我的话，看到这么多无辜的百姓死去，会感到非常悲伤，仅仅是想到他们，我的心情就会变得沉重，可是也有人把这样的惨剧看做优胜劣汰。这样一大批其他国家的人涌入，无差别的慈悲和残忍没有什么两样，最终什么也救不了。倒不如说这场瘟疫是借天帝之手，悄无声息代行了他们的罪恶。也有为了救赎而愿意自己背负所有罪名的人。”
六太不喜欢流血，不光光因为是麒麟，小时候被抛弃的经历也有关系，他不喜欢战争，战争会让无辜的人死去，但是六太回避这一点，不代表他对此一无所知。
宁墨重新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是碎冰一般的凛冽，在月光之下，反射着冰冷的光线，此刻却有一丝柔情。
“就算是王，就算是尚隆也有拯救不了的人啊。”
“那家伙根本没有那么厉害。”
背负生命太沉重了，不鼓起勇气，硬着头皮上，肯定会吓得半路逃跑的。
成为王的话，就要背负自己国家所有人的生命，尚隆那个浪荡子一直以来都是在那种重压之下保护着雁的子民的。
拯救一些人，放弃一些人，然后背负着罪名继续维持着这美丽的富饶之国。
“今晚真是多谢您了。”
宁墨真诚地说。
“说不定还是我这边更受益匪浅。你比尚隆那个一意孤行的家伙要好多了。”
六太满不在乎地批评着自家主上，但是宁墨看得出来他们互相之间非常信任彼此。
让人羡慕。
宁墨从来没有朋友，更不知信任与托付为何物。
“和我想的一样啊……”
“……诶？”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理解，就算我不说出心声，也能被轻易理解真是太好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有感觉，觉得你非常亲切。”
确实，宁墨只是稍微说了难民的事情，六太却好像完全能理解一样。
六太第一次看见宁墨，并没有和她同等的亲切感，反而是觉得本能的不喜欢。但是几次对话之后，六太却有了强烈的感觉。
“我倒是没想过我们会有一样的理想。”
从没想过，暴虐之人，会和以仁兽慈悲被世人称颂的麒麟有着同样的悲悯之心。
太意外了。
3.
瘟疫蔓延进了城镇。
夜谈之后的第二天，六太回到城镇，就得到了这个消息，更让他心里一沉的是，最先受到感染的正是宁墨接受教育的义塾。
六太本来不想让宁墨知道，可是等他到的时候，宁墨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两人相对无言。
“镇里状况怎么样？”
“条件好一些，还能支撑住，尚隆也知道这件事，对于难民的处理，大家都有经验，也不是应对不了。”
“……义塾那边如何？”
“死了七个人。”
“里面有一个叫鸢芊的女孩子吗？”
六太默然，最后非常悲伤地点头，他与鸢芊有一面之缘，所以知道消息后也特地关注了。
宁墨惨然一笑：“都是因为我。”
六太愤怒地打断她：“为什么非要承担这样的责任？发生这样的事情，无论责怪谁都是不对的！”
“我刚刚加入，受了鸢芊很多照顾，因此和她接触也最多。如果我没有出入难民区，还和他们一起学习的话，没有我的话，不和难民接触的他们就不会染病了……明明他们好不容易融入镇里，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他们那么努力，却因为我……”
戴流落至此的难民并非会一直在此居住，有机会的话，他们一定会努力融入雁的生活的，雁也乐意接受他们。留在难民区的都是初来乍到者，或是无所事事碌碌无为之辈。
就是那样努力，好不容易迈开幸福第一步的人，因为宁墨带去的瘟疫死去了。
“已经够了，这不是你的错！”
六太努力地劝说着，可是宁墨还是痛苦地蹲了下来，无法听进去。
“就算是这样，天何时会降下灾害，根本不是我们能够预防的不是吗？要责怪宁墨你的善良不对的话，就算是尚隆我也会骂回去的。”
明明应该考虑到这一点的，可是宁墨疏于防备，伤害了身边对她抱有善意的人。
善良的人因为善良死去，罪恶之徒却用伪善的面孔哭泣着，流下虚伪的泪水。
天帝一定会在某个时刻降下责罚，宁墨深深地如此期盼。
六太突然抱住了她蜷缩的身子，含糊地说着：“真是的，不要哭啊……明明挟持我的时候那么厉害，哭起来真是让人没脾气……”
在六太的怀抱里，沉浸在痛苦记忆里的少女，得到了稍许的宁静。
不可思议啊，温暖得好像兄长一样。书里面的兄长，说不定就是这样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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