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龙吟》挥毫未断

10、萧离番外

　　萧离，这个名字已然伴了我二十多个春秋。
　　我讨厌那个离字，似乎因为这个在我出生之日便定下的名字，注定了我这一生，颠沛流离，众叛亲离。
　　雍王之子，萧离，出生之日暴雨倾盆，京东地动。母亲难产而亡。或许我就是个不祥的人，从出生之日便是如此。先皇认为我是个不吉之兆，若不是忌惮父王的势力，哪里由得我活到今日？
　　我是父王的次子，又因得我，父王痛失爱妃，加上为他带来了皇帝的猜忌，带来了同僚的白眼，谈何宠爱？
　　三岁起，我便明白，如若自己不珍重自己，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去怜惜这般可鄙的自己。
　　或许我真的是幸运的，四岁那年，随一个侍从出府，可谓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哪里还会当我是他的少主？他欺凌我，甚至用他那令人恶心的手抚上了我白白净净的脸蛋。我大怒，抽了随身的短刃，生生的剁下了他的手指。父王由此认为我生性暴戾，实为不吉。索性把我丢到山庄里。托了一位师傅相教。
　　那师傅武艺不精，却是师出名门。我自小根骨奇佳，对剑术的悟性更是一点及破。所以纵使那师傅总是怠惰，不出一年，我的剑术已然胜过了他。他很得意，师门聚会，他带了我去，那日我很兴奋，他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祖，可谓高人了。我乘机在师祖面前表现了我一年所得，不出所料，被他惊为天人，传授了毕生的武艺，甚至临终之前传了我六十余年的功力。
　　十四岁，学成下山。我回到王府，夺嫡之战，我那温室中长大的长兄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落荒而败。一步一步，我爬上父王的王位，一步一步，我帅军出战，平定四郡，直至功高盖主。可是我没打算这时候废了我的国君，纵使他已然是囊中之物。我要灭了宁国，我要得到的是整个中原。我要天下四海升平，再无杀戮。我要这般因为一个不吉之兆就妄然毁掉一个孩子一生的国家再也不复存在。为此，我不惜做那浴血修罗，我不惜将那个我名义上的未婚妻，一箭穿心。
　　至今我仍然记得，她被缚在宁国的城楼之上，一把雪白的利刃架在她修长的脖颈上，她美丽的眸子充满了惊恐的泪水。即使隔着一箭之远，我也看得清她的身子柔弱的颤抖。若不是身旁有人扶持，或许早已然瘫倒在地。她很美，南尘翎。后姜第一美女，作为我的未婚妻，我是骄傲的，但我却爱不起她。我的王妃，此刻该是傲然天下，从容一笑的。而不是她那般柔若无骨，泪眼盈盈。我怜惜她，却不愿为了她牺牲我千百热血男儿的性命。她，不值得。
　　一切都如我所料，雷城破了。未费我一兵一卒，因为我将我的准王妃一箭穿心。
　　那夜，我独自坐在雷城的城头。盯着那滩鲜血发呆了半晌。挽弓扣弦的那一刻，我并未有丝毫的犹豫。如今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我却遏制不住心中那翻滚的愧疚。
　　我屈膝下跪，生生吞下蛊毒。是我负她，纵使我从未爱过她，但我却生生害死了这样的美丽的女子。
　　我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城楼上，等着蛊毒发作，却强咬着嘴唇，不动声色，第一次蛊毒发作，痛楚似乎超过了我想象。
　　我不知过了多久才堪堪睁开眸子，便看见眼前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侍从。
　　“主上！”银光玄影见我醒来，伸手便要来扶。我扫了他们一眼，他们颇有默契的退后。我抽了剑，支撑着起来。一言不发走下城楼，一日又是如常，便好似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我清楚地明白，我愧疚，但我无悔。用千百战士的命去换一个女人，再来一次，我依旧如此。
　　本以为我的冷血，我的无情，会一直一直延续，直到那日，我遇见她。
　　龙吟剑，我寻了十年的剑，就那么静静的躺在我的手里。我甚至感受得到他缓缓散发的灵气。一时兴起，我即兴舞剑。却未料到她，就那么直愣愣的闯入了我的世界。
　　华衣宝饰，她绝美，甚至毫不逊于南尘翎，不，应该是更胜一筹。我甚至没感受到她的到来。如此高人么？起兴的我斥退侍从，一个能闯入王府，甚至连我都未曾发觉的剑客，有趣……
　　更有趣的是，她竟然拿着和我相似的龙吟剑。两剑相碰。我能感到对面的人内力深厚，剑术也不在我之下，只是没有我这般果决的杀招，她竟然接下了我百招。我惊愕。更为惊诧的是，她如此武功，竟然被我一剑穿心。
　　我缓缓抽出龙吟剑，看着那张绝美的脸失了血色。竟然有一种心疼的感觉。对于一个刺客，我竟然也会如此了？我愤然，却实在舍不下，将这美丽女子尸首异处。命人厚葬，本以为她也不过是我这修罗地狱中的一个无名魂魄了。可是，仍是忘不掉他的名字，白宸……白宸。那个和姜国公主一样的名字。
　　那日再见，却是荒山野岭了。我知道南家人对我恨之入骨，故意放了风声独自去了洵城。筹备了一场大戏给上官梳雪品鉴，却没想到这傻瓜竟然突然冒了出来。我佯作被点了穴，可是，在她出现的那刻差点破功。她还活着？
　　我看着她直直的冲上来为我当了一剑，竟然差点儿去拦。索性点了她的穴道，本来斩草除根才是，我却竟然为她包扎，仅存的理智让我喂了她护心丹。我自我安慰，这样可以让戏演的更逼真。心里却透亮的知道他若死去，我胜算更大。我到底还是未下杀手，可是……
　　当我看到她被悬在城头，我心中颇是无奈。白宸啊白宸，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撞上来。我利用她，又是一场大戏，然后三箭连弩。我听见利箭划破天际的声音，心中竟然淌过了一丝惆怅。孤独终老。就该如此了。
　　可她！竟是如此命大！我在树林里见着了昏迷在地的她，龙吟出鞘，却竟然近不了她的身。那我许久没感到的灵力又从龙吟剑里源源不断的淌出，似是要护住她。我惊愕，留了她和那文烨。召集了贤士为我解惑。她居然和那一剑定天下的龙吟渊源甚深，她的血，竟然能召唤龙吟灵力。
　　我错愕，思虑再三，我想要一把完整的龙吟剑，所以我就要留下她。为此，我不惜放了文烨，不惜冒着这宁国大将隐藏的一切危险。我暗暗告诉自己，这是为了龙吟，并非为了她！
　　她不屑的看着我，一双玉唇缓缓道出我的声东击西之计。眸子里是不屑，或许还夹杂着些怨恨。、
　　我，我却只有怔住。她看破了，并且，成全了。是，成全，若不是她安静的不发一言，只要她稍加点拨，那上官梳雪冰雪聪明，哪里还轮得到我如此之快入驻洵城？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看他的眼神到底是有多热烈。我知道，我动心了，从她接下我百招之日开始，从她身受重伤却咬牙坚持开始，从她冰雪聪明知我懂我开始，我就知道，她，是我等着多年的人。
　　可是，我留住她的办法却只有让她伤害自己，用她的血喂养龙吟。我从未如此唾弃自己，但我却只得看她红宝石般的血液一滴滴淌出。如若不是如此，她就该走了……
　　我强留她，她却并不领情。我站在门外，听着她一字一句的吐出……恶魔？恶魔？一字一句，便如同天雷阵阵，轰碎了我一直高傲着的心。我萧离，璃王。要什么，不是唾手而得？哪里听过如此言语？
　　我甚至忍不住飞掌而起，敲碎了门旁的玉树。上好翡翠，若不是我对她……一个清婉，她怎么会如此华裳？她怎么会如此清闲？可她却并不领情的……不……她或许根本不知，还有一个倒霉的我，这般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爱，却不敢言。是，在战场上我是所向披靡的将军，在感情上，我就是个懦夫，彻头彻尾的懦夫。
　　因为我的不祥，所以怕伤害，不仅伤害我，也怕伤了她。可却又敛不住那烧心的感觉。
　　我萧离，这辈子，或许就败给他了，白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