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压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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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齐城昱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得无迹可寻，取而代之的是眉眼间的深沉。只见他眉头蹙起，嘴角紧抿，凤眸深处海水激荡，酝酿着汹涌波涛。
本是带着几丝阴柔的俊美之人，转眼间举止神态当真成了铮铮铁骨的年轻硬汉。
他深深地看了杨善一眼，不过短短一两秒，却有百般复杂的情绪在这一眼中翻腾升涌，似疑惑，似迷茫，似痛心，似恍然，似憎恶，又似体谅。
说来似乎夸张、不切实际。的确，平日里在屏幕外看剧时是看不出那么多门路的，而镜头本身也无法将演员赋予给每个细节动作后的层层功底铺垫和技巧捕捉得完完整整。但是，这些确实真真实实存在的。
只有面对面地看着，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一眼可分解出的百种神情。
而更不消说，面对面地对戏，能更能直观清晰地感受到这其间细腻精巧的变化了。
简意概之，这就是所谓的“演技”。
而能将一个简单的开场眼神，都做得如此到位巧妙，则足以说明齐城昱的演技是如何的炉火纯青，信手拈来。
杨善一时有些愣神，看着齐城昱的眼神，脊背莫由来地出了一身冷汗。
之前接触过的演员，无论是沈崇滨还是秦雨，虽然都有功底在身，转型指日可待，但是如今终究还是偶像派，演技浮夸了些。那么算来，齐城昱是杨善试对手戏碰上的第一个实力派。
第一次碰上的实力派，就是一个影帝，这也太猛了吧？
杨善觉得自己此时就是一个二十多级有待升级的小角色，好死不死遇见一个九十多级的大怪，任务要求却是他要把怪打死。看看这等级差，他强忍住不跪下的冲动。
杨善啊，你可不能跪！现在就软了的话大神的脸可都被你丢光了！
好歹听天命前也得把人事给尽全了，指不定还能巨鹿歼敌，赤壁出奇呢！
如是想着，杨善稳了稳，平息了内心的慌乱，试图从容应对。
他努力地进入“路宵”的角色状态，心情沉淀，而后无所畏惧地迎向齐城昱的目光，说出自己的第一句台词：“便是你所想的那样了，你还要问什么，尽管问吧。”
声音因为方才的紧张而喑哑生涩了几分，但倒不影响什么，也贴合情景。
杨善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齐城昱那边却来势汹汹，气场全开。他颤声道：“好，路宵，今日就让我们把事情都弄明白了。我且问你，四娘的死是不是和你脱不了干系？韩少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只见他向前一步，逼向杨善，一双眼睛紧锁着对方。
无穷无尽的压迫感，如滚滚波涛，铺天盖地，向杨善席卷而来。
杨善纵是努力从容不迫，但终究还是第一次真枪实战地和这种真演技派对戏，顿时就有些虚了下去。他看着齐城昱的眼睛，只觉得被对方盯得来满心发慌，手心发汗，紧张之感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他只有硬着头皮把对应的台词念了出来，勉强着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但是这并不是终结，与之相反，齐城昱咄咄逼人，步步紧逼。
“路宵，你曾说君子坦荡荡，那我问你，你以前干的这些事，有哪些对得起这青天白日，是一个正人君子该做的？”
“行走江湖，义字当头，这字字句句，可都是你自己说的！你都给忘了吗！”
“呵，报仇？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为了报仇，你就能滥杀无辜吗！”
“路宵，我再问你一句，你把眉儿藏哪里去了！”
……
齐城昱连珠带跑地发问，步步向前，杨善被逼得步步后退。
虽是剧情设置，但这每一步的后退，说是为了符合剧本，倒不如说是情形所迫，杨善当真是被齐城昱的气场震撼得来不住地后退。
齐城昱每一个发问里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演技，杨善初是勉强着背出台词来一一应答，到后面时，也有些招架不住了，险些忘词。
短短几分钟，他已经狼狈不堪，忘了平日演戏时的从容和技巧，用着笨拙的演技和死记硬背的台词仓促地应付着已入佳境的齐城昱。
杨善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细汗，他看着齐城昱，脑袋忽地一片空白。
啊……这里该说什么来着？
女主角沈梅是被藏在哪里了来着？
在原地沉默了几秒，杨善才动了动嘴唇，语气中不经意间已染上了倦意：“不知道。”
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齐城昱，不知道接下来的词是怎么样的，不知道忘词了要怎么样处理。
那就不知道好了，估计路宵遇上个那么强势的对手，也会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杨善自暴自弃地想着。
试镜就这样结束了。
杨善缓缓地偏过视线看了看在座的导演和编剧，各个表情淡漠，他只觉得心底一阵发冷。
再把视线拉回来时，对上的是齐城昱带着笑得温和妖孽的脸，哪有半点方才的咄咄逼人之势？
杨善整个人都呆滞了。
齐城昱对杨善伸出了右手：“回去等消息吧，好好休息。”
杨善不记得自己是以什么样的神情回复了齐城昱，不记得自己有没有伸出手回握对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了面角的房间，怎么样走到了白朔身旁。
就连白朔带他坐上回D市的飞机前的经过，他都记不清了。
他就这么愣愣地坐在机舱里，呆呆地望着窗外机场上的跑道，全身心都是挫败感和难过，灰心丧气，比失恋时还难过。
“杨善，该拉上窗户挡板了。”
唉，天地都是灰蒙蒙的，八月末的风儿真呀真萧瑟。
“杨善，拉挡板。”
唉，这机场的跑道就像我的人生，死气沉沉，没有色彩，好生忧伤。
“喂，杨善。”
我是从哪儿来，我要到哪儿去，杨善是谁，谁又是杨善！
白朔见喊了杨善几次，对方都静悄悄地坐在身旁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出神，干脆自己伸手把挡板拉了下来。
“……”
眼前的一方风景被残忍的夺去，杨善心想，我的演艺生涯大概也就是像这扇窗一样，本来还可以看到些许灰色的风景，现在连风景都被挡住了。
白朔大概是能猜出杨善低气压的原因，但作为非专业者，他也不好说什么。
适当承受些打击，对杨善的成长是有利的。
想了想，他揉了揉杨善的头发，把杨善的头往自己肩膀上揽，放柔声音道：“乖，睡一觉，下了飞机后我们就能看到崇滨哥哥了。”
杨善：“……白哥，这个姿势让我很难受。”
白朔：“哦，是吗？对了，你上衣穿反了。”
杨善：“……！！”
杨善不知道怎么跟白朔讲他被齐城昱演技压制的事情，虽然他俩一个是娱乐圈新手，一个是影坛天王，会有这样的结果也很自然，但是他就是觉得说出来很难为情。
在杨善心中，始终存在这么一个观念：齐城昱是大神得意辉煌的过去，他是白哥被公司下放而勉为其难选择的一个很挫很糙的现今。今昔带的两个艺人一对比……杨善一想起大神可能会有落差感，就觉得万分羞愧，心里很难过。
他不想一直做大神的累赘，他想做大神的骄傲。
不过让他心塞的是，要完成这样的转变很难。
回到D市，《弃爱》剧组和杨善离开时没什么变化，说热闹算不上，说冷清也不是。
临近杀青，演员们都卯足劲做最后冲刺，精神好得来不能再好。
杨善刚一回来，就听说了沈崇滨凭借年初上映的电影入围金珠奖最佳男配角的事情。原本低落的心情顿时掺杂了几分羡慕嫉妒恨，愈发复杂起来。
每年一度的金珠百草电影节会在九月中旬开始，为期四天，在各大城市轮流举办。而其中的金珠奖和百草奖的颁奖典礼和典礼前的红毯秀就是电影节的压轴大戏。
双数年是百草奖，单数年是金珠奖。前者的奖项评比侧重群众性，而后者的评比侧重专业性。
今年是单数年，自然是金珠奖，听说这次选在西北的L市。
杨善推断，以沈崇滨的吃货性质，肯定会被拍到在电影节期间出没在各大L市拉面馆的。
虽然有心事，但杨善尽量不把低气压带到剧组，每天依然早早地到剧组帮忙，拍完自己的戏份后留下来观摩。
和齐城昱对过戏后，没有感想和收获是不可能的。
杨善尝试着把自己收获和想要验证的表演方法用进《弃爱恋曲》的拍摄中，却无情地被导演阻止了——
“杨善！你在搞啥？这都要杀青了你突然变了表演风格？你这画风和过去几个月拍的都对不上啊！快给我改回来！要转型等杀完青再转！”
杨善：“……”
程卓然和其他演员、工作人员都在一旁笑出了声。
还是沈崇滨够朋友，看出了杨善的不对劲，一天收场后买了啤酒和零食打电话来找杨善出来谈心。
杨善挂了沈崇滨的电话，对坐在自己对面的白朔道：“白哥，我出去下，沈哥找我出去喝酒。”
白朔应了一声，然后从自己兜里掏出四五颗大白兔奶糖，放到杨善手里。
杨善惊讶道：“怎么这次给我这么多？”
白朔取下眼镜，一边揉着眼角，一边回道：“你和沈崇滨分着吃，酒别喝多了。”
“哦”为什么他总觉得大神这句话说得有点奇怪？
白朔精致深邃的脸庞上也爬上些许倦意，平添几分好看的慵懒，他抬眼看了看杨善，然后伸出手随性地揉了揉对方柔软的头发：“好好玩，早点回来。”
杨善：“……”
他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了，大神这分明是父母对小孩的口吻和语气啊！
说得他和沈崇滨出去喝酒谈心像是两个小学生出门玩耍一样是怎么回事！
于是杨善囧囧地出门了。
二人相约离酒店不远处的花坛，车少人稀，是一个看星星看月亮的好地方。
沈崇滨大晚上还戴个鸭舌帽，但打扮得倒是比以往低调，他看到杨善过来，笑着举了举啤酒，露出两排大白牙。
待杨善走近了，他才叫了一声：“扇子。”
杨善也回以一笑，接着凑着沈崇滨坐了下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沈哥，我回来都忘了说了，恭喜你入围金珠奖哈！”
沈崇滨拉开啤酒的易拉罐环，和杨善碰杯：“嗨，我是说你这声祝贺怎么姗姗来迟呢，还以为你要等我拿奖后再说呢。”
杨善哈哈大笑：“等你拿奖后，我哪能一句祝贺就完事儿啊？怎么说也得送一捧花来呀。”
沈崇滨道：“行，你说的，到时你可得给我送一束大的……嘿，我先说了，你可不许给我送菊花啊。”
杨善道：“哦，那我给你送康乃馨好了。”
沈崇滨笑着骂了句脏话，道：“你要敢送这个，你就等死吧！”
杨善嘿嘿嘿地笑了一阵，然后闷头喝酒。
两人吃吃喝喝了一阵，倏地，沈崇滨琢磨着开口道：“那啥，我看你最近精神不太好啊，是不是回B市面角出了什么事？”
杨善一愣，但早也料到沈崇滨会问这个问题，于是他打算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唉，其实也没啥，就是发现自己还远远不够，白哥跟着我挺委屈的。”
“噗——”沈崇滨一口啤酒喷了出来，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劲来，“你这语气……简直了！啥叫白朔跟着你啊，难道不是你跟着白朔吗？”
“……”
杨善这才想起裤兜里的奶糖，赶快掏出来分给沈崇滨：“白哥让我分给你的。”
“……”
沈崇滨心里只有三个字：简直了！
算了，反正在他眼里，扇子和白朔的关系从来就没正常过，一点都不像是正常的艺人经纪人关系。
别人的事情，他也不好评价太多。
于是沈崇滨话锋一转：“本来我看你微博写得那么释然，还以为你没事儿呢。”
闻言，杨善一惊：“微博？什么微博？”
沈崇滨道：“就是我转发了还给你发了个太阳表情鼓励你的微博啊。”
杨善越听越迷糊：“啥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关注的我微博啊？”
“嘿，好你个杨善，这种事儿也敢给小爷我忘了？”说着，沈崇滨较上劲般掏出手机，点进微博APP，刷到那条微博，凑到杨善眼前，“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哼，小爷我可是难得转发微博给别人打气呢！”
看到沈崇滨的手机，杨善这才想起来，此微博非彼微博。
沈崇滨关注的不是他以前的小号，而是白朔给他注册经营的“杨善V”。
那么那条被沈崇滨转发的微博，自然也就不是杨善发的了。
难怪一点印象也没有。
杨善接过沈崇滨的手机，看到了那条不知是公关团队还是白朔替他发的微博。
“前进的路上当然少不了挫折与打击，气馁过了灰心过了，就要打起精神来弥补自己的不足，继续前进，相信前路的尽头一定是光明。杨善，你一定行的，fighting！[爱心][爱心]”
配图是回D市那天，杨善在飞机上睡着的侧颜。
这一定是白朔发的。
杨善盯着这段文字和图片，只觉得一股暖流自心底涌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竟然产生了一种类似哽咽的感觉。
大神，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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