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的向日葵》竹樂

1、第 1 章

　　夜晚的风吹走城市里白昼的燥热，带来夏日里奢求的凉爽。人来人往的天桥下，流浪歌手沧桑的歌声穿过喧嚣的人群，带着淡淡的嘶哑，淹没在路人或欣赏，或鄙夷，或漠视的目光里。
　　流浪歌手的身边蹲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小小的眼睛跟随着人群转来转去，明明身上脏兮兮的，但脸上纯净无邪的笑容犹如云破日出时那洒满苍穹的光，明媚得晃眼，驱散了身边人阴郁的气息。
　　“妈妈，你看那个小花猫。”小孩干净白皙的小手指着蹲坐在地上的小男孩，那一整天混着汗水和灰尘的小脸和面前干净的小手形成鲜明的对比。年轻的少妇皱眉，“没礼貌，不可以这么说哥哥，快给哥哥道歉。”小孩撇撇嘴，对于妈妈的训斥很不满，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用力砸在了那张脏兮兮的脸上，看着男孩吃痛的表情幸灾乐祸的做了鬼脸，转身跑开。少妇来不及安慰眼前的小男孩，着急的追着自己调皮跑掉的女儿，歉疚的眼神在回头的瞬间转为错愕，男孩捡起地上的巧克力，冲着自己绽放出阳光的笑容。四处流浪的生活，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连生存都是卑微的生命，自尊还有什么用？终于有晚餐了呢，尽管是一颗小小的巧克力，尽管是被别人当石头一样砸在自己的脸上，尽管被砸到眼睛忍不住流泪，但至少，晚上不用饿肚子了。
　　小男孩吞了吞口水，看着手里裹着金黄色包装纸的东西，香醇的味道钻进鼻腔，肚子抗议的更厉害了。转过头看着依旧沉浸在自己忧郁音乐世界里的父亲，小男孩还是将手里唯一的食物放在面前收集零钱的盒子里，零星的几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昭示着今天收入的惨淡。爸爸也没吃饭呢，要和爸爸一起吃。小小的孩子，明明已经很饿，还是执着的想和自己唯一的亲人分享那唯一的食物，体贴得让人心疼。
　　夜越来越深，嘈杂了一天的城市在此时慢慢安静了下来，歌手也停下他嘶哑的歌唱，英俊的脸上泛着青灰的颜色，更增添几分阴郁。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吉他，神情虔诚地像朝圣的信徒。小男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爸爸，我们要去吃饭了吗？”稚嫩的声音有气无力，他刚刚已经饿晕过去了，明明是12岁的年纪，却瘦弱的看起来只有7岁。歌手仿佛没有听见小男孩的话，收拾好吉他，捡起零钱，皱着眉拿起那颗巧克力，还没等男孩开口，就将其扔在地上，男孩明媚的笑容在那一刻有些破碎，只是他没有注意，他也不在意。
　　桥洞底下各种垃圾散发着腐败的味道，这种城市的阴暗角落是他们的家。耳畔鼾声如雷，小男孩却怎么都睡不着，可能是刚刚睡了一觉吧，现在反而觉得越发精神。
　　“呲呲……呲呲……”夜色的静谧中传来一阵阵翻东西的声音，好奇心促使男孩向垃圾堆走去，“是老鼠？还是猫咪？”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小孩，细如骨柴的小手正使劲翻着垃圾，“你，你在干什么？”犹豫了一下，小男孩还是开口问道，突然其来的声音吓得另一个小孩一蹦，惊恐的回头才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小鬼。“喂，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干嘛躲在我背后？”本来小孩子胆子就小，在这荒郊野岭还是深更半夜的时候，这一出声还真是挺渗人。“对，对，对不起。”小男孩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人，不禁有些害怕，心里默默吐槽为什么自己要在这时候没事干不睡觉爬起来，对面的小孩好可怕，比用巧克力砸他的漂亮女孩还恐怖。唐禹哲无语的看着那个畏畏缩缩的脏鬼，“你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当什么背后灵啊！”“那，那你为什么也不睡觉？”“我在找吃的啊！“朝天翻了个白眼，唐禹哲决定不再理这个说话结巴的小乞丐。“东，东西过期了就不，不可以吃了，会生，生病的。”“神经病，都当乞丐还讲究过不过期，反正都是贱命一条，今天生明天死，哪那么娇贵！”“是，是真的，我，我，我就试过，病，病了好久的。”小男孩顾不着恐惧了，拽住了唐禹哲的手，不让他去拿已经泛着霉味的面包，“放开啦，我都3天没吃饭了还管他这些，宁愿病死我也不要餓死！”
　　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明明已经饿的发昏的小孩却还在装着凶狠，小男孩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被自己捡起的巧克力，递给唐禹哲，“那，这，这个给你，你不要吃那个，会，会生病的。”唐禹哲傻了，他虽然是个乞丐，但他还是知道的，眼前这个圆圆的，泛着香醇气息的糖果叫巧克力，他曾经在装饰精美的零食店里看到它摆在橱窗上，金灿灿的包装纸如夏日的烈阳，灼得他眼睛发痛。然而眼前这个脏乎乎的小孩却把这个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东西递给自己吃，他，脑子不正常吧？
　　“喂，你真的要把这个给我？”唐禹哲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拿着吧！“小男孩将糖果塞给唐禹哲，”你，你，你都饿了，了三天了，赶紧，赶紧吃吧。“小男孩觉得眼前的人好可怜啊，自己饿了一天就已经很受不了了，他竟然饿了三天了，虽然很舍不得那颗看起来就很美味的糖果，但善良的天性还是让他不忍心看着唐禹哲吃坏掉的食物。自己不知道就算了，但是能帮忙的话，还是要帮忙的吧？小孩简单的世界里，因为自己帮助了别人而雀跃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汪东城。是，是在冬天的时候被爸爸，爸爸在路边捡到的。”
　　“你不是你爸爸亲生的？”
　　“不，不是。”
　　“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跟，跟着爸爸呀。你，你呢？”
　　“我？我是这里的小霸王呀！你要乖乖的听我的话，知道吗？”
　　“是，是哦，好，好厉害。”
　　…………
　　两个小孩就这样躺在地上聊天，当东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刺眼的阳光让唐禹哲不适的皱眉，睁开眼睛，才发现昨晚的小结巴已经不见了，泥土地上歪歪扭扭的刻着四个小字，“走了，再见。”
　　是啊，他们是流浪歌手啊，怎么会一直呆在这呢？伸手挡住那恼人的阳光，郊外的大路空空荡荡，早已没了那瘦弱的身影，白痴，你怎么没问我叫什么名字？再见？会再见吗？如果再见，你还会记得我吗？汪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