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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纷纷落叶里 雁过谁人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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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纷纷落叶里雁过谁人留
连翘幸灾乐祸的在琅玕阁躲雨,石桌上摆满了新鲜的水果。
她伸手剥了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喂进口中,含含糊糊问玉祁,“你为何一直在阁中走来走去?”
方才在宴上,许多双眼睛盯着她与宁遥之明枪暗箭。连翘不能用针扎她,早觉得不自在了。
刚巧玉祁帮忙找了个借口遁了。
几杯酒下肚,又有香甜的时令水果,连翘看着雨幕窃笑不止,那群乌合之众这会儿恐怕都淋成了落汤鸡了,穆岑也还得护着宁遥之躲雨,多狼狈的一对璧人啊!
这么想着,全没了之前那么生气。
“问你话呢,玉祁,你歇歇吧,我都看累了。”
“我就是担心将军。”
“担心他?担心他什么?你还未告诉我他为何让我在这里等他。”
玉祁自觉失言,一声不响的避开连翘的眼神,也不再走动,坐在她对面给她剥起了橘子。
“连翘,你喜欢我们家将军什么啊?”
“喜欢他正直,忠义,亲切,简单。”
前两个词玉祁还点头赞同,听到后两个词,他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少女。
对方一只手指把玩着垂下的一小撮发丝,一边神色认真的思考着,“哦!还有他的好皮囊!”
手中剥好的橘子“啪”的应声而落,滴溜溜滚到少女脚边。
少女捡起橘子,扯过玉祁的衣袖蹭了蹭,又递回给他,“没事儿,不脏,你吃吧!”
玉祁木然掰了一瓣吞下。
他陪着将军十几年,初次听闻有人说他亲切简单,又直言喜欢将军万年无表情的面瘫脸,连翘哪怕是给他毒药吃他也认了!
面瘫将军这会儿正吓得乾国上下颤抖不已。
锦衣卫押着一群人进入紫薇恒殿,赫然就是丞相和他的一众门客。
宁丞相早上看着天气道是个摆宴的好日子,不料尚未切入正题,天公就浇下倾盆大雨。更可气的是被刚刚收编的锦衣卫反咬一口,擒获宴上所有人带入了宫。
他先前以为既然并非暗杀,且带着自己回宫,这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
岂知一踏入紫薇恒殿,就看到莫良颂给他摆了这么一出大戏,等着自己照着他写好的话本演一出“预谋篡位的恶丞相被正直的将军当场擒获”的戏码。
“勾结反贼,拉拢朝臣,预谋篡位,宁绪,你可知罪!”
宁丞相并不买小皇帝的账,只狠戾的盯着莫良颂,“将军这是玩的哪一手?”又环顾一圈,“动静这么大预备怎么收场?”
“陈卓。”
“属下在。”听闻摄政王点名,锦衣卫指挥使上前一步。
“呈上丞相罪证。”
所谓的罪证,是一份宴席上众人亲笔签名的意向书,上表两位皇子尚且年幼不足以统领乾国,而宁丞相多年来立下汗马功劳实有治国之才,签名者均拥戴其为新帝云云。
穆岑与常宁站在一众狼狈不堪的“反贼”队伍的最末。
“你早就是莫良颂的人。”
“你这话说的不妥,常某家世清白,与莫将军是上下级关系,你非要给我冠上个所属,那我也是常家第二十三代子孙……”
“少在文字上耍滑头!”
虽然都淋了雨,他与穆岑却不似其他人般慌乱狼狈,尤其是常宁,与穆岑对话间嘴角尽是压不住的笑意。
“要怪只怪这些人太蠢。丞相要反虽是板上钉钉,却是不可言传之事,宁绪就是再嚣张,也不能白纸黑字写出来让众人签名啊!”
穆岑接过他的话:“所以你首先写下自己的名讳,再私下交由我们签名,是帮丞相坐实了策反的罪名。”
“穆岑啊穆岑,你这队站的甚是糊涂,你家老头若是在世,也是要使劲儿拍你脑门的。”
常宁说完,不再搭腔穆岑,径直从队末走出,“常宁知罪,甘愿受罚。”
话是知罪,脸上却无半分惧色,众人方才领悟这过气的状元是与辅国将军和锦衣卫联手摆了宁丞相一道。
一时间,朝堂上一片惶恐,丞相这边认罪是策反,不认罪证据确凿。
“你!”宁丞相正疑惑那份莫须有的名册,常宁就主动领了罪,更是把他推到毫无退路之境。
莫良颂清了清嗓子:“你既能悔悟认罪,皇上定会酌情宽待。”他双手抱拳,躬身望向小皇帝。
后者立刻会意,接话道:“此刻领罪,官降两级,免刑罚。拒不认罪者,按我朝律令,当……当……”
小皇帝这个磕巴打的极好,他声音稚嫩,难平众怒,空出个罪名给他的良颂大哥念出来方显威严。
“蓄意篡位,当诛九族。”
大殿上陆续跪下几人,莫良颂冰冷的声音传来, “陈卓,这些日子还查到什么?”
“回摄政王,宁绪许了手下谋士巡抚一职,这是往来信件。”
这回却不是作假了,一撇一捺都是丞相亲笔。
宁绪恨得牙痒痒,早知道锦衣卫的兵符没那么容易得手,当时穆岑送来只说是他那小徒对莫良颂下蛊,现在想来哪有什么破蛊!穆岑那厮恐怕也早已叛变!
“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宁家到宁绪这一代光景已不如前,他的四位妻妾只出三个女儿,亲侄外甥之余都收作门客,却无几人真正可用。
“是欲加之罪还是铁证如山殿上各位想必心里都有计较。”莫良颂不温不恼的应着,又转向一边的瑾瑜侯爷:“父亲,您看丞相这罪……”
看了半天的戏,这会儿轮到自己出场了,莫瑾瑜上前给丞相松了绑。
乾国以宁莫两家为首的文武两派,积压百余年的纷争生生被新任的摄政王提到了台面上,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压的人喘不过气。
“宁丞相,小儿鲁莽,多有得罪。”
“哼!”宁绪看到他又是一肚子气。这父子俩一个脾气秉性,连说话都一个语调,说什么得罪,莫良颂再聪明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这一切的幕后主指还不是眼前这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的死老头。自己若是有个儿子,哪会落得如此地步!
“宁丞相这罪……委实不好定夺,这样吧!”侯爷思忖片刻,“给各位大人备笔墨。”
殿上众臣不明所以的交换着眼神,却不知莫家父子这一步棋又是什么路数。
待书案与纸笔备齐,莫瑾瑜道:“丞相所犯何罪就由各位来定吧!公平起见,就无需记名了。两张纸,半柱香,各位请。”
原本嘈嘈切切的声音随着众人的落座渐渐平息,殿外呼啸的暴风雨声显得尤为可怖。
宁绪脸色发青,却不好发作,这父子二人推着自己演了一场篡位戏码还不够,又在这紫薇恒殿上举办起了“殿试”。
明着让众臣弹劾宁丞相,这罪就不是小皇帝和摄政王私自定夺的,堵住了日后的悠悠之口。暗里却是以此给小皇帝选人,两张纸,半柱香的时间,写的可不只是宁丞相罪状,这是在让人表决心!
莫良颂踱步到穆岑身侧,后者未执笔,目光凝滞在书案上。
“穆太医不必写了,借一步说话。”
宁绪被莫瑾瑜强按在殿首的案几上喝酒,瞟向一侧与莫良颂窃窃私语的穆岑,眼里满是恨意。
穆岑忽略丞相愤恨的眼光,心里不住的冷笑,什么摄心蛊,什么兵符,想不到自己被连翘骗了个彻底!
“穆太医是否误会连翘了?”莫良颂一语中的。
“恐怕不是误会!你根本未中蛊!”
“穆太医高估她了。”
“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
“骗她而已。”
穆岑豁然明白了,他使计骗连翘,连累自己和丞相一干人等误以为他被下蛊了。而自己前一刻竟还在怀疑连翘心计深不可测。
“丞相不会翻身,不过穆太医依然是日后效忠司徒家的太医令。”
穆岑听着他的定论,骤然皱起眉头:“你是说,你并不打算取而代之?!”
“莫良颂是辅国将军,何来取而代之之说。”
穆岑深吸口气,想起方才常宁意味深长的那句“你这队站的甚是糊涂。”
殿侧的窗户被劲风吹开,湿湿凉凉的雨夹着冷意拂面而来,地面被打湿,穆岑忍不住地想笑,笑自己自以为是,笑自己短暂的前半生何等荒唐愚钝。
雨还在下,玉祁接过莫良颂打湿的斗篷。
“将军用膳吧。”
“她呢?”
“连翘姑娘等的困了,我就安排她在客房休息了。”
“很好。你去传膳,我去叫她。”
“将军就在房中等着吧,我差人叫连翘姑娘过来,外头雨大……”
玉祁还在絮叨,他家将军却已没了影。
阴雨天最适合窝在被子里睡觉。
连翘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迷糊中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房内阴阴暗暗也未点蜡,揉了揉眼睛看到屏风外一个人影。
“玉祁?”
“我是莫良颂。”
“我知道你是莫良颂。”
“……”
“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一下午,有什么非等不可的事?”
“我去给你置办嫁妆。”
“嫁妆也归你管?”连翘一时疑惑,一开口就发觉自己这话问的忒不要脸了,“咳咳……我是说……我自己有……”
“饿了吧,随我去用膳。”
“好!”
少女匆匆穿好鞋,拢了拢颈间长发绕过屏风。
水红色的锦衣衬着她白皙的皮肤莹莹透着光,眉间全无睡醒的倦容,看着自己的眼神清丽。
少年将军一个闪神之间,翩若惊鸿的人影飘然而至,揽着自己的胳膊笑道:“我跟你说啊,今早辛亏玉祁去丞相宴席接我了,这场雨来的这么急,我猜那群人定是来不及躲。”
将军替她披上自己的斗篷,单手捧住她的脸,“你真聪明,他们一个都没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