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暴君]爱之结》蓝小河

4、小岛与异世界

　　4.1

　　雨滴像断线的钢珠一样砸向地面，黑云压得人喘不过气。少年扶着森永来到位于小岛中心的六角亭前。森永注意到这里的六角亭不同于曾经见过的，正常的凉亭都是高于地面，要上两三级阶梯才能进去，这里却刚刚相反——凉亭低于地面，里面积满了浑浊的雨水，宛如一个有盖子的小鱼塘。森永疑惑地看了少年一眼，不是说去找克洛诺斯吗？少年并没有注意到森永的眼神，自顾自兴奋地扯着森永往前走。离开教堂后他就异常兴奋，仿佛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的孩子，用清澈的眼睛好奇的观察着四周。少年的神情让森永也稍微有些期待接下来的际遇了。

　　少年扶着森永走到水中，森永挣扎了一下却挣不脱少年的手臂。少年没有半句解释，把森永扶到朱红色柱子上靠着，说：“你在这里等等。” 森永点点头，用手紧紧压住腰上的刀伤，血液从指缝间流出来滴落在地上，片刻就被雨水稀释了。

　　少年走到六角亭西面的飞檐下，猫腰在水中摸索着，他忽然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满脸欣喜地看向森永。森永伤口痛得厉害，没精神问少年又怎么了。压着伤口的手已经使不上力气了，低头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如果月光足够明亮肯定会看见一张惨白的脸。

　　忽然，地面颤动了几下，森永以为地震了，条件反射的要往外跑，才移动了一步伤口的刺痛让他不得不赶紧扶住柱子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准备叫少年一起跑到宽敞处，这时，他发现凉亭升高了，刚才水位在膝盖附近，现在却在脚踝处了，扭头看了看凉亭周围的地面，果然和预想的一样，凉亭从地底升了起来，现在已经高出地面十多厘米了，积水正哗啦啦的往外流。

　　“咔嚓”一声脆响在森永耳边响起，很像两颗齿轮密切扣合在一起的声音。凉亭彻底停止了上升，森永注意到少年面前出现了一台天文望远镜。小岛中有如此机关巧妙的凉亭已经出乎森永预料，望远镜出现的时候，他更是惊得合不拢嘴。问道：“怎么回事？”

　　少年对森永露出笑容，说：“带你去见克洛诺斯啊。”

　　“嗯？”森永说，看来之前他不愿详谈是因为被美杜莎监视着。

　　少年扶住森永，慢慢走到望远镜前，说：“你自己看看。”

　　森永把脸贴到镜头前，调整望远镜的镜头，透过雨帘看向远方，但除了黑压压的天幕什么也没有看见，森永无趣的叹一口气，扭头凝视少年，用眼神询问究竟要他看什么。

　　“你再看看，集中注意力看。”少年说，一双期待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光芒。

　　森永无奈地耸耸肩，深吸一口气，勉强忍住伤口的剧痛，再次贴近镜头，并且按照少年说的集中注意力。忽然，他看见一座灯火辉煌的山峰，一条金灿灿的光河从山顶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如果没有猜错那是一条由灯带铺成的道路。森永的目光追随着光河来到山脚下依山而建的吊脚楼群，他细心的数了数，最高的木楼有十一层，最低的只有五层，楼与楼之间连接着雕花走廊，走廊上人影攒动。

　　森永调整镜头，还想看得更清楚一点。一座晃眼的船型建筑紧紧抓住了他的目光。不知道由于建筑物是玻璃建成内部的灯光透了出来，还是外墙上布满了灯盏。森永急忙把镜头拉近，画面反而模糊了，犹如隔了一块毛玻璃。他抬起头来，问少年：“这望远镜怎么回事啊，越是想看清越是看不清。”

　　“大家都这样，不止你一个人。”少年回答。

　　“肉眼为什么看不见？”森永望着西方，他想不明白通过望远镜看见的这么大一座明亮的山峰肉眼怎么可能一点都看不见。

　　“肉眼确实看不见，谁知道是什么原因呢？通过望远镜镇上的人大部分都能看见，但外面进来的人，你是第一个能看见的。”少年说，“发现你能看见美杜莎时我就猜你能看见那个世界。”

　　“那个世界？”

　　“那边并不是人类的世界，生活着和美杜莎一样的怪物，以及拥有特殊能力的天使。”

　　怪物？天使？这些已经超出了普通人森永哲博的认知范畴，他心中动摇但仍旧认真听着。

　　少年接着说：“那里只有被允许的人才能进入，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能不能进去需要你自己碰运气了。”

　　“你没有进去过？”

　　“没有。”少年黯然的低下头，嘴角扯起一个苦涩的笑，叹一口气，说：“克洛诺斯是我的哥哥……准确来说，他被选中成为克洛诺斯之前是我的哥哥。他就在对面那栋船型玻璃建筑物中。”

　　“连兄弟都不能见面？”

　　“当然不能，毕竟他已经不是人类，哥哥这个称呼也只是我单方面的执着罢了。”

　　森永注意到少年眼中噙满了泪水，想起了自己远在故乡的兄长，虽然和兄长感情不算很好，但血浓于水，少年的心情他能够理解，也明白了少年看着美杜莎尸体时变化莫测的表情的原因了。他拍拍少年的肩，说：“你有什么话想对你哥哥说吗？如果我能进去，会帮你转达的。”

　　少年抬手擦了擦眼睛，说“不用了，他被美杜莎囚禁的时候用望远镜都不能看见他居住的船屋，现在又能看见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眯起眼睛，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个笑容，“走吧，我带你去大门。”

　　森永没有多问便跟着少年走出了六角亭，少年口中的“大门”想必指的是通往那个世界的入口。

　　4.2

　　一条湍急的大河将“那个世界”和小岛隔在两边，森永和少年走到连接两岸的大桥前。大桥的名字是森永不认识的三个字，一个像鸟，一个像豹，另一个像长着角的上古神兽，似乎是象形文字。钢筋水泥建造的方形桥墩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灰色桥面足有一百米宽。

　　少年皱眉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森永以为他害怕，于是率先走了出去。踏上桥面森永就后悔了，看起来绝对结实的桥面怎么像嚼过的泡泡糖一样又粘又软？他回头，用眼神询问少年这是怎么回事，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少年的回答，明明能看见少年不停的动着嘴唇却什么也听不见。他焦急的往回走，才走出两步，脑袋砰一声结结实实撞在了某个障碍物上。仔细观察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伸手摸了一下，森永忍不住全身一颤——进入大桥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块玻璃一样的屏障。

　　森永在桥上走来走去，心中隐隐觉得可能出不去了，但还是希望某个角落有一扇小门，但事实上他找遍了能找的位置也没有找到出口。他明白少年说的那些他听不见的话了，大概就是这座桥是进入“那个世界”门户，对不被允许的人来说，不能进入这堵玻璃墙，对于能进入的人来说是有进无出。

　　少年微笑着对森永挥动手臂，动了动嘴唇，森永看出少年说的是——再会。

　　再会？真的还能见到吗？

　　少年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走远了，森永站在原地看着，没来由的觉得再也不会见到少年了。从决定寻找格雷镇他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听闻从古至今，寻找格雷镇的人没有一个活着离开中转小岛。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是例外，不过，他有一个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非去格雷镇的理由——十多年来，几乎每晚，都听见一个来自未知世界的声音在呼唤他——“森永，带我离开”。

　　4.3

　　森永站在桥上，凝视对面似乎沉浸在永夜中的繁华。走到栏杆边，瞥了一眼湍急的江水，这一瞥让他没办法再挪开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河上泛起了一叶叶独木小舟，舟上整齐的摆放着两排小西瓜似的球形物体。他定睛一看，球形物体居然都是人头，有男有女，脖子下面一道利落的刀痕。他的心脏跳得飞快，试图把目光收回来，但被定住了一般，这时，不远处的一叶小舟上的划桨人慢慢扭过头来和他对视。划桨人硕大的头颅上竟然没有完整的五官，整张脸上只有一只独眼和露出两排鲨鱼牙的大嘴。划桨人对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血液从嘴角流了下来。森永几乎要尖叫出声，想退后一步，却发现桥面像融化的糖果似的，紧紧粘住他的双脚。他不停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双手握紧栏杆，猛地从软塌塌的桥面上抽出双脚，没有多想一口气跑到了灯火通明的船形建筑物前。他弯腰支着膝盖喘了半天粗气才回头看了看刚才一路逃离的大桥和河流，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三途河？

　　由玻璃建造的船形建筑物近在眼前，森永抬手遮蔽着刺眼的灯光，观察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整栋楼都是由巨型玻璃片组成，最大的正方形玻璃片边长甚至超过了十米，小的也足有三米。他正站在建筑物的入口处，方形的巨门顶上挂着一块古色古香的牌匾，写了五个烫金大字，字体有些眼熟，想了一下发现和进入这里的大桥的名字应该使用的是同一种字体。但他一个字也不认识。

　　走进建筑物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红色旋转楼梯。森永纳闷为什么正门口就有楼梯，但他知道正常世界一切常识在这里都不管用，走一步看一步好了。正准备踏上楼梯，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杀了他！杀了他！”森永来不及往后看，闪身猫腰躲在楼梯旁的角落里。等了一会儿既没有暗器飞出来，也没有任何人出现。他蹑手蹑脚的走出来，不再上楼梯，而是想先看看建筑物内的大致情况。这时候，尖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杀了他！”

　　森永把手伸到衣服中，握住匕首，防备地看着四周，试图找出声音来源。忽然，听见头顶隐隐传来大提琴的呜咽。循着音乐声看过去，是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在拉小提琴，男孩坐在环绕一楼大厅顶上走廊的护栏上。森永心中惊讶为什么明明是小提琴发出的声音却那么像大提琴的如泣如诉，但并没有问出口，抬头望着男孩，说：“请问，克洛诺斯在吗？”

　　男孩闻声缓缓地抬起头，说：“杀了他。”

　　男孩的嘴一张一合，吐出这句恶毒的字眼。令森永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他猛地转身，看到那张脸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缓了一口气才说：“广人？”

　　被叫做广人的男子穿着带有浓浓绅士味道的西装，仿佛维多利亚时代画卷中走下来的人，他没想到面前这人竟然知道他的名字，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片刻后恢复平静，说：“你是？”

　　“啊？”森永又看了看眼前的男子，确实和自己的朋友广人长得一模一样，惊讶于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同时接受了自己认错人的事实。说：“我是……”

　　男子打断森永，说：“等等，我似乎知道你是谁。”他侧着头想了想，皱着眉摇摇头，走到玻璃墙前，对着犹如镜子的玻璃看了一会儿，转身对森永说：“你是森永哲博，我多年的挚友。”

　　森永无奈的笑了，虽然男子说中了事实，但无论语气还是话中的内容都看得出男子知道这个事实，但并非广人本人。

　　男子看见森永不相信的笑容，把手伸到森永面前，摊开，他手掌中竟然有一盒森永牛奶糖，，商标赫然是一个小天使。他微笑着说：“森永小天使。”

　　森永听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这个男子应该不是广人，但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正想问个清楚，发现男子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他在看那个拉提琴的男孩。

　　男子朝着男孩招招手，男孩犹如提线木偶一般被他扯了过来。男孩立在森永面前，一张难看的笑脸痴痴地对着森永，令森永有些恶心。

　　“为什么要说那么吓人的话呢？”男子拍了拍男孩的脑袋，男孩脸上的表情慢慢柔和下来。男子对森永说：“没吓着你吧？”

　　“还好。”森永回答。

　　“这是一个布偶。”男子把男孩的手抓起来放在森永手中。森永捏了捏男孩软塌塌的手指，心里有些发怵，说：“是电动的吗？”

　　“在这个由魔法支配的世界，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

　　“魔法？”

　　男子没有回答，微笑着抬头环顾四周，森永也跟着他的目光环顾着建筑物的内部，这才发现这里并非少年口中提到的书店，而是一座图书馆。整栋建筑物内部都是空的，一排排书架紧贴墙壁高耸入云。原来入口处的红色楼梯是为了方便找书，不过这么多的藏书，要找到指定的某一本非常困难吧。

　　低下头时，森永看见布偶微微扬起嘴角，朝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绝对不是布偶该有的笑容。森永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布偶脸上挂着如常的无害笑容。刚才绝对没有眼花。在这个诡异的世界，发生任何诡异的事情都不足为奇，真不知道接下去会遇到多少离奇的事件。

　　“你的伤口不需要治疗吗？”男子说。

　　男子的话提醒了森永，将他从杂乱的想法中拉了出来，这才想起，腰上还有伤口，但奇怪的是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伤口就没有痛过，以至于他忘记了还有伤在身。他摸了摸腰间，血止住了，但伤口还在，手指一滑探进了伤口中，以为会非常痛，但实际上没有任何感觉。

　　“为什么不痛？”

　　男子没有回答他，指了指旁边镜面似的墙壁，说：“你看看那里。”

　　森永闻言看了过去。镜面中他看见的还是如常的自己，只是经过大半夜的奔波神色有些憔悴罢了。转回头，不解的望着男子。

　　男子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腰间，示意森永摸摸那里。森永迟疑片刻才慢慢把手指移动到腰间，他已经猜到伤口可能消失了，但真的摸到光洁的皮肤时，心中剧烈的震动起来，伤口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又是怎么消失的？是看墙壁上自己的影子时被施了幻术，还是今晚的遭遇一直都是幻术？轻声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男子神秘的笑了笑。

　　“你就是克洛诺斯先生吧？”

　　男子点点头，说：“你是自己找到入口的吗？”

　　“不，你弟弟带我来的。”森永说，“他很在意你在这个世界生活得是否幸福，经常注视着你，你能想办法去见见他吗？”

　　克洛诺斯眼角的余光落在玻璃窗上，他理了理衣领，回头对森永说：“已经见过了。”

　　森永忽然想起之前在酒吧喝酒时见到的那位调酒师和广人有八分相似，难道也是克洛诺斯的分身？他挠挠头，一时间想不明白克洛诺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看向对方，但对方一脸“这是一个秘密”的表情，他也不便开口，于是询问起了心中最在意的事。“能告诉我去格雷镇的方法吗？”

　　“可以啊。”

　　“啊？”对方答应得太过爽快森永反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经历了这么多才见到的克洛诺斯，原本以为会被拒绝，或者至少会被为难一阵。

　　“你准备好了就可以出发了。”克洛诺斯说，“还有，作为你帮助我弟弟的谢意，你可以在以后任意时刻向我求救一次，只需对着镜子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好。”森永说着抬起头望望了屋顶，虽然看见的只是玻璃穹顶，但总觉得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即将有一场雷雨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