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木之春》素昭Joy

42、笑时犹带岭梅香（一）

　　夜阑人静，窗外一阵夜风拂过，薄薄的窗纱纸上映照出一片婆娑树影。

　　音瑶静静坐在紫檀木的梳妆镜前看镜中的那个陌生女子。一头墨黑长发掠过她略显淡漠清冷的脸颊，肌肤如雪却没有多少血色。苍白的脸色如同远山烟雾一般朦朦胧胧，衬着她一身黑衣越发冷然。虽不施粉黛但眉眼之间依然十分妍丽，一双黑眸映着微淡烛像有千言万语要倾诉，一双红唇似桃夭灼灼却红得凄寒。

　　这么一派细细打量，音瑶觉得这白梨鸢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但那夫君偏生不喜欢，约莫是陌一宸喜欢清纯娇嗔柔若无骨的娇滴滴美人儿。可惜这白梨鸢自小身世可怜磨砺出一副冷淡性子，且天生模样明丽，虽倾城却不是娇弱的模样。

　　白梨鸢喜着黑衣，一衣柜的黑色裙衫，衣襟袖口处皆是红色的绣纹。耳坠头饰亦十分简单素雅，颜色大多也就白色、红色。瞧得出这一派调调的姑娘是个习武之人，不文弱不娇嗔，是以很难寻到佳公子能诚心诚意地欣赏她的美。而陌一宸就是那个不会欣赏的人。

　　与烟儿一道回府时，便见白梨鸢所在的清婉院里种了一院梨树，遥想明暖春日里千树万树的梨花盛开，该是多美的一番景象。
　　现下已是岁末冬景，自然不是梨花盛开的季节。但见她屋中用的香亦是清梨香，沐浴所用的水亦带着淡淡梨花香。可见，这白梨鸢喜欢梨花喜欢的紧。不晓得她仅仅是因为名字里有一个梨字，还是因为当年同靳风清在伊川河畔初遇正是梨花盛开的时节，或许还有另外什么原因，谁又知道呢。

　　音瑶离开香雪楼之前同陌一宸说的那句话气势十分足，然后他今夜果真没有回来，不晓得是不是被自己给镇住了。若是这么轻轻松松就给镇住了，那陌一宸也忒好对付了些，日后在这陌府里顺顺利利地生活，遥想也不是多难的事。
　　烟儿是个衷心且贴心的丫头，回来一路上逮了劲儿地夸音瑶：“少夫人今日可算扬眉吐气了，看那狐媚子往后还敢不敢闹腾。这些年，烟儿晓得夫人一直将这口气压在心里，顾及这个顾及那个，苦的却是自己。”眼神里依稀可见悲伤浓愁：“烟儿知道做奴才的不能妄议主子，但有句话烟儿却不得不说陌少爷那样子，他、他着实配不上少夫人。”

　　音瑶听她这般说，十分受用，遂安慰她：“无碍无碍，善恶有报、因果轮回。终有一日，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咱们也不必为了这样的人白白动了肝火。”
　　回到陌相府，陌景天正在喝茶，看了一眼这个靳帝亲自下旨赐的儿媳妇，眼皮子抬了抬：“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宸儿呢？”
　　陌景天原本就不喜这个儿媳妇，非但牵制住了自己的势力，还脾性古怪。不过她不得儿子宠爱这一点倒是让陌景天满意，虽然过门不久就生下了个大胖孙子，但与儿子的情分竟然还不及伊川城的一个歌妓，而且白弈行白老头似乎对这个女儿也很不上心，是以她对自己的威胁并不是太大。

　　依照司命百日里的说法看，这陌景天并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但也不至于咄咄逼人，音瑶暗暗思忖了一番，才恭敬开口：“儿媳有些事情处理，遂回来的晚了，让公公操心是儿媳的不是。不过……一宸今夜怕是不会回来了，李诗鸢李姑娘会将一宸伺候得好好的。”

　　音瑶特意将话头说得这般，是想让陌景天听出一点醋意来，觉得白梨鸢这个不得儿子宠爱的儿媳对儿子还是很上心的，不然整个故事就没有看头了。男的无情女的无意，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怎么唱都唱不出一幕好戏来。
　　陌景天似乎并不意外，捋了捋长须，点了下头便让音瑶下去了。

　　此时静下来好好想想，若是近期解决了这相府里棘手的几个问题，倒应该琢磨一下东皇神尊的去处了。神尊是上古战神，他来这凡界，依着他的喜好最有可能便是那太子靳风清，虽红尘味弄了些但至少当个将军的，比较符合他的气质。不过这也是后话，得等眼下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完了再去寻他。

　　白日里那么惊天动力得一闹，现下音瑶疲乏得很，懒懒梳了两下头发便准备回床榻睡觉，却见烟儿慌慌张张地推了门跑进来。
　　音瑶稳了稳烟儿的身形，拧了拧眉头，问她：“什么事？慌张成这个样子。”
　　烟儿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道：“少爷、少爷他刚回来，他晓得了少夫人同老爷说了那妖媚狐狸的事，正怒气冲冲地往这清婉院赶来。”

　　音瑶仰头叹了两口气，这小子怎的精力这么旺盛。与那李诗鸢缠绵悱恻颠鸾倒凤了几个时辰回来居然还有力气找自己茬。这血气方刚也方刚到一定境界了。

　　将将叹气完了两口气，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红漆木的雕花大门被人狠狠地一脚踢开。
　　狠狠踢这一脚的自然是那风流倜傥的陌少爷陌一宸，眼前之人一身紫衣蓝袍，脸色却是难堪得不像话，像是十二月的冷雨冰寒得彻骨。原本白日里见着秋水桃花似的一双眼此刻竟盛满熊熊怒意，盛怒下的一张俊颜张扬得有些扭曲。
　　烟儿哆哆嗦嗦地出了一声：“少、少爷……”就被陌一宸怒声斥了下去“滚出去！”烟儿看了几眼音瑶，音瑶朝她摇了摇头示意没事，烟儿才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音瑶静静立在围廊下，看着盛怒下的“伊川第一美男”觉得甚是有意思，面上却仍是淡淡的瞟了他两眼，缓缓开口：“你来干什么？”与白日里陌一宸在香雪楼初见自己时一模一样的一句话，以牙还牙这一套使起来还挺有趣的。

　　音瑶面上温软平静、无波无澜的样子更是激怒了陌一宸，他骤然一个箭步走至音瑶跟前，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来紧紧捏住音瑶的下颌。却并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音瑶的眼睛。

　　一院屋室内烛火微摇，烛光昏黄，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若不知其中真假，看着倒是一派闺房温情的图景。
　　音瑶看着近在咫尺的陌一宸，含了一抹清淡笑意问他：“你这是做什么，陌少爷？”

　　他未料到白梨鸢是这么个反应，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旋即亦擦出一抹冷然笑意：“你说呢？”

　　音瑶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打了开去，背过身形斟了一杯茶：“今次你若是因着白日一事我告之父亲而来……”音瑶顿了一顿道“事情我既然做了，也无需否认。然父亲问起，我不过是如实告之罢了。”说着转了身形将一杯茶递给陌一宸：“你也难得来我这里，且喝杯茶再走罢。”

　　烛火“噼啪”一声，燃得愈发亮堂了些。忽闻一阵突兀的笑声响起“白梨鸢，你这是醋了？特特告之父亲，是想让我不能将鸢儿娶进府。”

　　音瑶心头咯噔了一声，这是要表现出醋了好还是不醋比较好呢。诚然司命同自己说了这个故事的大概，但后续发展的大致方向自己却一点都不晓得。不过照这个形式，陌一宸对白梨鸢挽回心意是不大可能的。不表现出醋意一来可以抬一抬这白梨鸢的格调，听烟儿方才的语气白梨鸢这些年过得委实凄苦；二来可以激一激这陌一宸，激不激得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遂缓缓将手中的茶杯放回了桌上：“我虽不想你将那歌妓娶进丞相府来，却不是因为醋了。只是想看你明明想得到她却又得不到的样子。不过也难怪，柳妩远去江南游玩，此番府里没个人服侍你，你有些个按捺不住遂想去找那歌妓倒也合情合理。”

　　陌一宸清俊的一张脸陡然又生出层层怒意，紧紧掰着音瑶的肩膀，微微降下身子来，与音瑶的眼神平齐，扬声而笑，嘴角却无甚笑意：“对，我是按捺不住了？你不是也按捺不住了吗？昔年的将军情郎大胜回朝，而今又被封了太子。想……再续前缘，嗯？”
　　陌一宸最后一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唇角忽的挂上一抹邪然笑意“可是你那旧情郎还要你？一副残花败柳之身，那日你怎么一副狐媚样子在我身下辗转承欢，今次还想重温一下吗？”
　　言罢，陌一宸蓦地手上一个大力将音瑶身上那件蜀锦丝羽睡袍猛然撕开一大片。

　　音瑶愕然，带愣了一瞬，没想到这陌一宸他居然这么好激，一激就努了，还且一激怒就会乱来。但肩头、胸口陡然袭来的一阵凉意让自己旋即恢复了清明。他身上滚烫，炽热的唇顺势就贴着音瑶的颈项往下流连。
　　此番竟然被一个凡人给轻薄了，音瑶心中羞愤不已扬手一个巴掌重重打在陌一宸脸上。

　　陌一宸有些不敢置信，望着眼前雪肤红唇的丽人，然她的眼睛里却都是冰。脸上热辣辣的疼意终于让陌一宸恢复神智。
　　闭了闭眼，猛然一个转身，就走出了门。

　　望着陌一宸颀长的背影，音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夜风凛冽，一身紫衣蓝袍在风中扬起衣角，竟有一种难言的萧索感。

　　这种感觉生出来倒是有些奇怪，陌一宸他于白梨鸢而言，终归是场劫难。
　　当日司命说的笼统故事也只是只一个大概，自然省略了很多细节，但现在看看这陌一宸与白梨鸢相处的情形，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至于当朝太子靳风清，听方才陌一宸所说，同白梨鸢似是余情未了。现下音瑶若是去寻那太子没准又会引起陌一宸的一场暴怒。但那太子靳风清又是东皇在这凡尘最有可能依附的肉躯，不寻到东皇就意味着音瑶现在这种精神分裂的日子绵绵无绝期。是以，寻耶？不寻耶？

　　想到这处，困意上头，音瑶拖了条锦被，兜头盖住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