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道是无晴却有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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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瑶曦殿，阆风苑中。
几人纷纷位列左右，坐于碧玉镂繁纹椅上。
此琼华之阙，光碧之堂，凌然于九层玄台之上，举目四望皆是紫翠丹房，左面便是瑶池，右侧环绕苍翠青竹。其山之下，弱水九重，洪涛万丈，云雨诡谲。
而上座便是一身宝蓝缀金华服的王母，周身笼着一罩妙华之气，眉目望之虽温和，然这阆风苑里却静得落针可闻。
临南雅座，黑衣黑发仙气缭绕的某只神尊一派闲适，虽然模样仍是个冷漠神尊的模样，但眼神里却十分宁和，好似随意扔给他一个软绵绵的抱枕便可小憩一刻。
但音瑶却怎么也淡定不了了，拿着茶杯的手僵硬了一般，僵僵硬硬地抬了半晌才送到了嘴边，喝了一口终于回了回神。
音瑶自己也不晓得，同飞凤飞着飞着怎么就碰到了八姐玉卮仙子，然后说着说着怎么就把她们带到了这阆风苑，再然后走着走着怎么就见到了这么一拨人。其中竟然也包括了身负重伤的夜笙凉，但泡过瑶池澡后，显然气色已经好了不少。
王母身上的这身宝蓝黄金褡还是四万年前自己给王母生辰的寿礼。王母面容上虽不过凡间妇人三十几岁的模样，发上的太真晨缨之冠亦是光华璀璨，然这光仪淑穆下却映照出她眼角的细纹和发间丝丝白发。
这宝蓝黄金褡虽然及不上当年松峦小弟拼尽小命去那复南山寻来的驻容花，但这一身衣裳却是音瑶花了整整一个月亲手绣出来的。
音瑶女红本来便不大好，又是第一次绣东西，一针一线都要命，记得那个时候，看着院里的一树梨花花开花谢，又看着月儿弯弯到月儿圆圆，终于将这衣衫完了工。但王母疼爱自己，即便一个月后右手的手指被自个儿扎得肿成了一个馒头状，但依然还是很开心的。
现下回想起来这些个事情，心头竟陡然涌上几分浓浓的自责之感。若是当年自己没有那么任性、那么执拗地要下凡界去，自然之后也不会遇上他夜慕白，也不会经历那么痛彻心扉的往事，也不会惹得王母如此生气……自然也不会有现在坐在这阆风苑里静静等候发落这门子破事。
六万岁的年纪，按说年纪不算太大，但若是温温顺顺地待在这天庭瑶池，兴许王母已经将自己许配给了一户人家，兴许自己许配给的那位夫君对自己十分好，兴许自己的儿子都可以出门去打酱油了。
想到这里不禁长长叹了口气，人这一世，终归不能犯大错。一步错，步步错，往往是这么个道理。
感慨万千间，王母慢然出声，且是朝着东皇神尊说的：“自四万年前黄帝与蚩尤那一战，本宫也许久未见得你了。”寒暄间目光却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将东皇打量了一遍。
王母好定力，这么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打量东皇倒是打量得很淡定。而那东皇亦是好定力，被人这么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的打量倒也被打量得很淡定。
东皇略略颔了颔首：“许久未出东极，前些时日王母的蟠桃宴也错过了，实则有些可惜。”
不晓得王母这番打量究竟是为何意，东皇神尊是上古战神，论岁数与王母也差不了多少。但音瑶瞧了两眼王母又瞧了两眼东皇，有些费解，自己瞧着王母的眼神，怎的有种岳母打量女婿的错觉。约莫是那千年蛟龙的毒有产生幻觉的效用吧，如此想来药君若是将这蛟龙之毒好好研究一番，说不准还能研发出一种新奇的药来。
却见王母忽的扬了一笑，这个笑说婉约也婉约，说阴冷也阴冷，也瞧不清是什么意思，笑意渐收后，慢慢道：“这个无碍，东皇先随意吃茶，过会儿本宫有桩事要问问你。”
东皇点了点头，便无甚其他动作了，的确是十分随意，随意地吃着茶。
另外被王母暂时忽视掉的几只看得有些呆愣愣的，也弄不清楚现下是个什么事态，便也无人说话。
却见王母忽的抬了抬手，左侍的仙女、右侍的羽童忙的取上来一件东西。
顷刻，满殿生辉，明晃晃有如白昼一般。左右侍从取上来的这件东西，正是东海龙宫的灵宝冰洲夜明珠。
音瑶身形怔了怔，飞凤瞧了一眼音瑶，眼风往夜慕白与夜笙凉处带了带，两人亦是一怔，且是重重一怔。
赤松子显是觉着这出戏很有看头，原本优哉游哉剥荔枝的手停了下来，戳了戳自己邻座的飞凤，小声问她：“这个不是东海龙宫的灵宝冰洲夜明珠吗。怎的会在王母这里？”
飞凤微微蹙了眉头，定定望了两眼那夜明珠，摇了摇头。
东皇约莫也瞧出了一点看头，越发随意地吃着茶。
上座的王母含了声端庄的浅笑：“这样东西，东海太子、太子妃可认得？”
夜笙凉一双秋水眸紧紧盯着那冰洲夜明珠，一眨也不敢眨。
倒是夜慕白十分镇定地回王母的话：“王母手头的这样东西，慕白确是认得，乃是冰洲夜明珠。”
音瑶觉得王母好像看了她一眼、又好像没有，但王母说的话却听得十分清楚明白：“不错，这确是冰洲夜明珠。然这冰洲夜明珠却不是你东海的那颗。除却女娲补天时的冰晶石，这冰晶幻成的冰洲夜明珠共世只两颗，一颗便在你东海龙宫，另一颗便是在我瑶池的孟达天池。沉在这海底万年却未取出来过，今日一番细看倒也分毫不比你东海龙宫的那颗差。”
话末王母扬袖轻轻一收，那颗硕大的冰洲夜明珠便瞬间化成一颗只珍珠般的大小落在王母掌心：
“原本这冰洲夜明珠我也不打算将它取出来，一则取出来也无甚大用处，二则将其置于孟达天池倒还能汇聚汇聚灵气。但近日我却听得了一桩事，说的是我那不成器的丫头昔年偷了你东海夜明珠。这倒奇怪了，我这瑶池睁眼瞧不上的东西怎的还需费劲儿去偷。”说话间，眼风往夜笙凉处带了带：“东海太子妃，你且说说，这是怎么个事儿？”
王母一席话毕，整个阆风苑，除却依然十分随意喝着茶的东皇，其余皆被震得不浅。
音瑶自己未想到，污蔑自己偷东海夜明珠桩事三万年前她确然十分生气，但时间一长自己倒渐渐将它忘记了。且王母对自己失望已经失望得这个境地，竟还会帮着自己实则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夜笙凉自然也没有想到，原本当她知道音瑶就是瑶姬仙子的时候也吓得不轻，担心自己往日对音瑶做的那些事情音瑶会向王母告状，终日十分惶恐。但后来又听仙界传言，王母对这个小女儿十分绝情，将其贬至巫山后再未正眼瞧过。自己那几万年过的也十分太平，虽然夜慕白晓得了音瑶是瑶姬仙子后知道她在巫山，几次前去寻她。但皆被巫山下的结界给挡在了百里之外，连巫山的大门都进不了，自己也就放心了下来。
再后来，无论夜慕白去哪里她都要跟着他，他不愿她跟，她便幻化隐了身形远远跟着，就怕着夜慕白会单独去私会那瑶姬仙子。
今日王母这番话却让夜笙凉恍然被怔了一怔，且问的竟然就是自个儿，一张花容顿时失了色：“回王母。昔年，昔年只是一场误会，届时、届时……瑶姬仙子并未现出真身，我们也不晓得她的来历，恰巧、恰巧……”
夜笙凉一番结结巴巴无甚头绪的解释被王母截了话头：“东海太子妃，我可是听说今日澜汤海一战，你险些送命。若非我让你来我瑶池，你现下怕是已命归黄泉了罢。今日天帝也得空，待会儿正要来我这儿喝桃花酿，我劝你……还是讲实话。”
王母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悠闲轻松，然听及此夜笙凉却忽的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匍匐着去拽夜慕白的衣角：“慕白，你快救救我。”
夜慕白将将望着眼前紫衣紫裙的绝美女子，好看的一双美目微微皱起，顿了一顿，终是将她一把拉了起来。向王母重重一跪：“昔年负音瑶的终归是我，但凭王母如何处置。”
好一个有事都冲着我来，一派铮铮铁骨的男子气概！
音瑶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出夫妻情深，心头却是百般滋味。事到如今，夜慕白你还觉得伤我不够吗？口口声声说得是负了我，然维护的终归是她夜笙凉。
“你啊……自然是要惩戒的，别急。你这东海太子妃也是要惩戒的。”王母将夜明珠收了起来，“然这如何惩戒法，还待天帝来了好好寻思寻思。”
王母一双眉眼往音瑶这边厢望了望：“不过有桩事情现下想想倒有些个好笑，若没有三万年前那次冤孽，本宫为这不成器的丫头物色的夫婿竟可巧也是你东海夜慕白。”忽的笑了一声“二十二……巫山待得三万年可有悟出些什么道理？”
音瑶愣怔地坐在原地，原本十分清明的灵台却陡然被烟雨迷雾搅得一派混乱，而后又似天灵被一记凭空霹雳劈下。
“音瑶悟性从来便不高，只是三万年的时间，恍恍然就过了。大概人世间说的造化弄人、命理难说，便是这个意思吧。”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