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昔》夜蝶姬

1、第 1 章

　　男人扭开床头的台灯，柔软的黄色灯光里，似乎又看到那人柔软的眉眼。
　　他疲倦的闭上眼睛，敏锐的觉察到他堆积给自己的世界正在一寸寸坍塌。“爸爸，我记得我的名字以前是两个字的，还有……为什么爸爸姓林，我姓顾？”
　　他想起孩子询问时，那双纯真的眼睛在柔软的灯光里闪烁着澄澈的光芒，他觉得心底一面玻璃被猝然击破，他辛苦阻隔起来的那个世界正从豁口里悠游自得的流淌出来，将他肆意淹没。灵魂自淹没视听的洪流里游走而出，冷笑着悬挂在半空里，看他麻木的□□编造着残破的故事，将心脏击打的千疮百孔来满足一个孩子纯粹而善意的好奇心。
　　他痴痴地抚触着空出来的半边床铺，冰冷的床单在指掌间流动，数年如一。他以为自己已经快要忘了，他强硬而辉煌的生命中有那么几年，有那样一个清澈柔软的人填补那些锐利的棱角间的缝隙，柔软的，膨胀的。而当他闭上眼睛，那人的面貌又渐渐在他眼前浮现，清晰无匹。于是他知晓，自己一直未能忘却。
　　脑海中那张精致的面庞渐渐融化开来，密密实实的将他全身包裹。男人温柔的笑着，把脸埋进枕头里。他和他一起挑的枕头套。男人始终记得那人抱着枕头眯眼笑的样子，他说，这对枕头套像盛着整片海洋。
　　他一直在他的生命里徘徊，不曾远去。
　　……
　　“林，我路过医院门口捡到个弃婴……是个男孩……”
　　“喜欢？”
　　“留下他还不好？”
　　“手续呢？”
　　“啊？”
　　那人眉眼间突然一垮，男人微笑着揉揉他的头发：“让我妈处理一下好了，她应该也想要个孙子。”
　　“又要麻烦阿姨……哎呦，干嘛敲我？”
　　男人收回手：“叫什么？我妈对你不好？”
　　那人扁扁嘴，活像是被欺负了的孩子：“……妈。”
　　……
　　“林，林，叫他什么好？你名字是三个字，他就该是两个……林昔？嗯，好听，还和林夕大才子听上去一样……林，林，好吗？”
　　“顾昔。”
　　“啊？”
　　“他姓顾，叫顾昔。”
　　那人愣了一会儿，突然红了眼圈儿。
　　男人微微一笑：“傻瓜。”
　　……
　　“林，我以为能和你走一辈子的，对不起。林，我……我死之后，结婚吧。”
　　“……胡说什么……”
　　“……以后多陪陪阿姨，她也不容易。”
　　男人敲敲那人的头：“叫什么？”
　　那人笑的苦涩：“林，这次……让我叫阿姨吧。阿姨最恨的，应该就是我了……不然，何苦到现在，都不来看看，我连个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
　　“林……对不起……”
　　……
　　男人细微的哽咽起来，十年的时光在脑海里一寸寸解冻，缓缓的打心尖儿上划过，再重新封冻在记忆深处。
　　顾昔，顾惜。
　　顾念昔。
　　是他留给他的唯一的纪念，在铭心刻骨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