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楼》钟念

2、第一章（1）

　　江山坼裂，风雨为歌。
　　这南北对峙之状，也已延续将近百年，南国北国的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不知何时方能天下归一，终止这漫漫纷争。

　　第一楼：
　　碧绦点水，湖面微漾。这般挑逗，它能当真么。
　　垂柳依依伴湖荡，柳绦伴着笑靥于盈盈春水旁悠然飘摇，沾染碧色，就这样度过余生可好。
　　“此一层，为相伴。”

　　第二楼：
　　浅底鱼翔，青空飞鸟。纵使不相亲，亦可相望到老。
　　游鱼妄图用尽此生之力跃出。命定劫难是这最近却又最远的距离，相望，仍是幸事。
　　“此一楼，为相守。”

　　第三楼：
　　落叶萧萧，枝梢微颤。枝桠可曾拒绝过叶的离开么。
　　它总这般心甘情愿，深谙无常是常之理，便自以为无所悲戚，叶也曾以为，梢未曾在乎。
　　“此一楼，为相忆。”

　　第四楼：
　　子规半夜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你当真，不会再回来了么。
　　苏堤白堤的柳绿可褪去了么，花红可凋零了么，杜鹃这样哀戚地唤着，再也寻不着了吧。
　　“此一楼，为相离。”

　　第五楼：
　　白露横江，抑或露水着叶，望见烨熠灼灼，自知不可久留。
　　这日光驱赶着露离去，那它便情愿离去吧，恣意许久，亦好做个了断。
　　“此一楼，为相弃。”

　　第六楼：
　　寒蝉凄切，骤雨初歇。秋雨落尽以后，肃杀带走了蝉的最后一丝气息。
　　蝉仍旧是盼着，盼着这缠绵微雨能把它的性命带走，尾随它而去，如此人间，不足逗留。
　　“此一楼，为相误。”

　　第七楼：
　　烛隐显幽，明灭可见，飞蛾绕着这跃动光影兀自含泪。
　　烈焰燃尽蛾翅灰白，蛾带着剧痛跌落烛台，划过弧线美得带几分凄凉。
　　“此一楼，为相负。”

　　郑琴叹了口气，似乎是觉得索然无味：“这幻境看起来烟雾缭绕的，甚美甚美。可是两位神仙姐姐，我实在是没什么心思看这等幻境。”
　　即便是看完了这幻境又能如何，他还会回来么。那句“你先回金陵，我答应你，等事情结束，我必定回去寻你好么？”温存话语久久萦绕在耳边，不曾淡去。
　　那身着白衣冰肌玉骨的冷面美人“哼”了一声，瞥了一眼郑琴：“痴儿。”
　　那另一位身量稍矮红衣如火的娇媚美人软语温言道：“公主何必性急呢，九楼之景，方才只是身外之物而已，若是耐心看完，或许化解心中忧愁苦闷也未可知呢？”
　　郑琴仍是萎靡不振之态，懒懒道：“那便快些吧，我无意久留。”

　　第八楼，瑟瑟秋风残阳如血。征夫叹尽心中无限怅恨。横刀纵马，铁骨铮铮。
　　郑琴一愣，怎么会是他？
　　阔别几年，他竟已从那不谙人事的少年，变成这般模样了么？
　　是他，段珣。
　　如今，他已是那个让北国君主头疼不已的南国将军段珣，是让北国军伍闻风丧胆不寒而栗的镇国大将军。
　　算起来，也勉强和郑琴算是青梅竹马，郑琴也一度倚着这位禁军都督的官衔作威作福为所欲为。
　　然而幼时，郑琴见到诗文就头痛不已是拜他所赐，因此不学无术游手好闲，郑琴归根结底还是把缘由赖在他身上。
　　在这第八楼遇到这等人物，郑琴也只能尴尬地嘿嘿嘿笑着对两位美人说道：“敢问两位美人姐姐，这段将军怎会…”
　　红衣美人娇笑着伸出手来引她向前，豆蔻指甲鲜妍逼人：“怎的，你年少惹出的这桃花债，如今就想逃了不成？”
　　这美人一下把薄薄的窗户纸捅破了，凉风嗖嗖吹得郑琴只能赔笑。提起这段珣，委实还有一段啼笑皆非的故事。如今威风凛凛的镇国大将军，想当初还是个总流着鼻涕被郑琴捉弄的小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