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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死而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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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虽不知去见何人,但薄媚还是跟着去了。毕竟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跟他去,没准还能发现逃走的路径。
然而一道门开,身后便一道门闭,十几名女子抬着步辇在前,薄媚被盲眼男子押着跟在后面。看似一模一样的甬道,百转千回,无数岔口。每走过一段,前方的灯才会亮起,同时来时路上的灯熄灭。
如此晕晕乎乎走了大约一刻,方才到达一处尽头。前方再没有门,也没有路,只是黄金之墙。起初薄媚还在心里暗暗记路……走过三个岔口后就放弃了。因为岔口不仅长得一样,还会移动。
后来她发现不是岔口在移动,而是岔口处的甬道两侧,总有一侧的墙壁是镜面,且是会翻转的镜面,每走过一次便翻转一次,且不定翻转朝向哪边。
大概成心不让人记路。
看似到达尽头,无路可走,却有九名女子出列,在地上站了个奇怪的阵型。公子桀抬头望了望,单掌翻出,稍一运气,便推动了顶上一只绿玉麒麟。那倒悬的麒麟转动一周,发出机械摩擦的沉重声响。
九名女子脚下的黄金地板突然轰然一声,出行裂隙,如九枚花瓣般向外侧圆周旋转缩回,地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圆洞。圆洞下是什么,薄媚没上前去看。
九名女子在地板动荡的同时,翩然跃起,而后翩跹落下,落在了洞底。轻盈无声。
底下有流水声,仿佛瀑布悬垂。却很遥远,有些缥缈。桀对她说:“我们下去。”
而后底下“轰隆隆”许久,薄媚看到有金梯一点一点升至洞口。大为震惊,薄媚心道,这公子桀难道还精通公输之术?究竟什么来头?
来不及多想,抬步辇的女子已踩着宽阔的金梯一阶一阶稳步向下。薄媚也跟着下去。
下面是一间巨大的宫殿内部,不再是黄金打造,而是清一色的雪白。雪白的地砖,如整块铺就,一丝接缝也无。雪白的墙壁,雪白的绫纱。水声来自四周,是环绕房间内壁的三面氺墙,源源不断的水帘自屋顶垂落至地上的沟槽,也不知泄水渠道是什么。
正在寻找可逃之机,突然眼前一片大亮,远处三页朱红木门同时启开,刺目阳光照射进来,金灿灿一片铺至脚下。门口似乎有人影,背着光线看不清相貌。
薄媚眯了眯眼去瞧,两侧门中各进来一队戎兵,手持剑戟列队两旁。主门外自台阶下缓缓走来一名将领,长剑连同剑鞘握在手中,从容不迫踏进门内。虽是一身长衫,但披着阳光,仿佛披金带甲。身后还跟着一人,像是孟寒非。
……孟寒非?薄媚又转向前头那人,突然脱口而出:“慕广韵?”
那身影滞了一滞,却没有停留。待走过那段背光区域,方才看清他的脸。果然是慕广韵,看起来安然无恙,英姿飒踏,气色也不错,除了眉眼间有些冷冽。
原来他还活着,好端端地活着。薄媚感觉心口猛然一松,仿佛多日来提着的一口气终于呼出。不知怎的,这一口气呼出,轻松得都有些站不住了。方才想起初初听说他自刎而死时的感觉,大概可以称之为紧张,紧张到不敢多想,匆匆逃避。
好在选择了逃避,不必在得知真相前承受煎熬。如今还没来得及分辨自己的心情,便看到他安然重现。也好,不必令自己为难。
慕广韵一路走来,目光始终注视着薄媚。因逆着光线,薄媚不大能察觉。不经意间两相对视,他心上便是一惊。何以短短几日,她变得如此风姿绰约?就好像……换了个人……不,一颦一蹙间分明还是原本的她,那么便是……长大成熟了?
这么一想,倒觉得她以前的举止言行果然像个小孩子。
又何以……额上的伤疤,变成美丽而悲伤的残花?眸光流转,也是脉脉动人……
站定在三丈开外,慕广韵转眼去看桀。仿佛根本不曾留意到他身边还站着旁人。
“你来了?”桀倚在步辇上懒懒道,“比我想得要快。”
“别来无恙,”慕广韵道,“多谢公子桀赐药。”
“客气什么,我总不会让你就这样死去的,我的好外甥。”桀扬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看一眼薄媚,“哦对了,韵儿,你此番来悬花……可是履行诺言,带了千金来赎我的美人?”
“正是。”慕广韵目不斜视,“当然,这只是其次。主要还是来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薄媚看着他,心道原来他们早就认识啊。不仅认识,还是亲戚?那为何桀还要让她来换解药?而且看慕广韵的样子似乎对桀很是冷淡疏远。有罅隙?还是有阴谋?捉摸不透。
突然想起有谁对她说过,说公子桀知道你想知道的、不知道的一切。公子桀自己也对她说,说他知道这世上每一个人的秘密。
——加之他奇诡的相貌,他必然,不同寻常。只是如何不同寻常?薄媚深感不寒而栗。
桀拍拍手,便有叮咚铃铛声响起,由远及近。自西北角水帘后走出一名女子,身披五彩霓裳,如烟如霞,娉娉婷婷,风情万种。另有几名金衣女子替她挽着长裙衣带,扶着她缓步走来。月貌花容,云鬓朱颜。双足各系一串金铃,走起来清泠作响。
然,任脸上颜色如何娇艳,她也始终是一副冷若冰霜。行至慕广韵面前,她眉眼低垂,看似恭顺,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铮然在骨,不卑不亢。又好像是个没有知觉没有灵魂的傀儡,任人摆布。
薄媚觉得眼熟,想了好半天没想起来哪里见过。却听慕广韵道:“这便是传说中冷艳绝世的美人风栾?果然名不虚传。”
“是。”
是了,就是这个名字,风栾。之前见她时,她还是躺在水晶棺中,像个死人。原来她醒时这样美丽,果然当得起桀说的,“我平生所见过最美的人”。也难怪慕广韵此刻看着她,两眼放光。
薄媚无话可说,食色性也。不过目光中还是不自觉流露出些鄙夷。
“等等——”桀见慕广韵伸手去牵风栾,挥金衣女子上前阻拦,打断道,“黄金呢?”
“门外,一厘不差。公子也知道,我苍慕黄金稀缺,广韵可是筹了整整一年,才算凑足。”慕广韵收手,命手下去搬。桀又拦下,吩咐自己的手下去搬。
桀不紧不慢道:“赎美人就赎美人,怎么还带了几千精兵来呢?是打算从我这里抢人呢?还是觊觎我的金鼎?”
“怎敢?”慕广韵笑道,“在下仇家太多,带兵只是防身而已。”
“哦,原来如此……”桀作了然状。然后两下无言,静待十箱黄金被抬上殿来,一一开箱验过,慕广韵笑笑,又伸手请风栾,“风姑娘请——”
“且慢。”桀抚着怀中阿九,缓缓道,“韵儿大概一心记挂风栾,未曾留意,这殿上还有你一位故人——”
“哦?”慕广韵顾看左右,作势去寻。
“喏,岁黓公主殿下,听闻你二人方离了不久?好歹夫妻一场,怎连识都不识得了呢?当真忘恩负义。世人都说韵儿朝三暮□□流多情,我还不信呢。今日见你如此,倒是真的。啧啧啧啧……”
“不敢当。”慕广韵疏离地道,而后看向薄媚,好像真的很惊奇她怎会在此,“公主不是已被乐邑使臣接应出了苍慕国境……”
薄媚苦笑,谁知你们一个一个搞的什么鬼。不答。
桀道:“韵儿,这万金,你是要赎风栾?还是赎夫人?”阿九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垂头搔一搔阿九的下巴,又道,“万金可赎一人,我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风栾还是薄媚?”
慕广韵将伸到风栾面前的手转向薄媚,征询道:“公主殿下,可需在下帮忙?这万金就当是乐邑借我的,来日还了即可,不加收利息。反正风美人就在这里等着我,晚几日也丢不了……”
“不需要。”薄媚决然道,看向桀,“桀,你误会了,我跟慕广韵没什么关系,我也不需要他救。你我的事情,还没说清楚。”
“哦?”桀欣喜道,“这么说,你是肯留下来陪我了?”
薄媚笑而不语,心道,放心,我总会想办法离开的,但绝不要承慕广韵的情。说了好聚好散,就再无瓜葛。好在公子桀的目的似乎真的不是她的性命。乐邑早已知道她的行程,这些日都未见她回去,想必会派人四处找寻。若是向苍慕问起公主的可能下落,慕广韵既已知情,以他与慕庄的谨小慎微心思缜密,为免波及苍慕,料想不会不告诉乐邑公子桀一事。
除非慕广韵与公子桀沆瀣一气。
但从中毒、求解药、赎美人等事看来,两人或许认识,但并非一路人。甚至,是仇家。
再者,慕广韵既然没死,心里一桩悬事落定,薄媚也终于能冷静下来分析一些事情了。譬如,公子桀既然如此神秘莫测,又说自己知道天下所有人的隐秘。那么……或许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知道而无从知道的一些事情,也能从他口中探知一二……
也许是痴心妄想了。但不妨一试。
慕广韵见她如此不领情,挑挑眉,也不以为意。只又把手转回风栾面前,道:“风姑娘,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慕广韵。慕广韵不敢妄言许多,但能许你一世荣华与长安。”
风栾略略抬眼看他,眼中没有感情没有光芒,面上不见悲喜不兴波澜。但纵是如此,也美得惊心。明明盛夏,她肤色却如雪霜白,脸颊浅浅的绯云,不知是胭脂点染还是天然生成,连鼻尖也微微泛红,仿佛冬日冻过后的模样,冷艳动人,连女子都有惊叹的容颜。
她浅浅点头,将手放在慕广韵手上。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薄媚总觉得,她若开口,定是要吐出呵气来的,天寒地冻里皓齿朱唇吐气如兰的那一种。
他们走出门去。薄媚一副不屑站在那里,不去看一眼。慕广韵也不曾回头。几人跨出门槛的一瞬,薄媚终是没忍住又瞥了一瞥。这一瞥,却隐约看到风栾腰间挂着件莹洁的物什,是块白玉。看那形状……竟与自己的玉璧有些相似,也是半边。
没来得及多想,桀下了步辇走到跟前来,歪头看她,颇有些失望:“怎么还是不哭?”
薄媚:“……”
“他宁选别的女人也不选你,也不管你的死活。你就不难过吗?”
“没什么好难过的。”薄媚略一思忖,道:“桀,你就是想要我的眼泪是吧?”
“是。”
“那都好商量啊,干嘛要煞费苦心呢?”薄媚道,“这样,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