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南北》鱼在在藻有莘其尾

58、殇

　　念儿听的茫然，车身一顿，是南门到了。念儿倾身欲下，青寻忽然出声“念儿真的不同我回府么？”
　　念儿停住身形，腰间佩环叮铛“念儿喜欢呆在芙玉殿内。”
　　青寻不语，车厢内一阵默然，半截皓腕半挑开帘帐，秋日的风微微拂面，柔软清爽。引得念儿心中慌乱起来。
　　车外奴才高喊“吕大人，青阳郡主，南门已到。”的声音异样清晰。
　　“沈夫人的事我听说了。”
　　“哥哥……”念儿无措地望着青寻，又迅速低下头去“都是念儿的过错。”
　　“没有人怪你，画眉与姑姑都很想你。”青寻眼中柔光涟衍。
　　“青慕不喜欢念儿。”
　　“还不是都因为念儿自小欺负慕姐姐。”青寻哭笑不得“如今还怨起慕姐姐了。”
　　“不是的……”
　　“慕姐姐与青寻和父亲一样爱念儿。”青寻忽然放缓了声音“倘使有一日哥哥不在你身边，你与青慕要好好处下去。父亲回府后要一同好好孝顺父亲。”
　　父亲即便回府，无论如何也回不到当日辉煌，至多勉力保命罢了。哥哥如今担任将领，也不能长住北都，念儿听话地点头，两人换乘门口的马车“念儿与哥哥一同回府。”
　　青寻弯起眼睛笑起来，将发簪缠上几缕打落的垂发，插入念儿发髻“再过几日该是念儿及笄之礼了，你自小在宫中长大，未能将你好好照料，还未看够你小时候的模样晃眼就这样大了。”
　　念儿扶住歪斜的发簪“你成日对着镜中与瞧我不是一个模样么。”宫中女子十五岁行礼之前未能上簪，可念儿喜欢加之也满十五，叶璇便将皇上所赏分与念儿一些宫内也无人敢嫌语。
　　她本不爱饰物，只是年满十五方可玉簪当头，满心欢喜想要叫旁人都晓得她如今已是待嫁之龄。
　　她迫不及待想要到李宸身边做他的新娘。

　　正含羞带怯，青寻欲笑她面色酡红，忽而车身大震，马一声嘶吼，扬蹄而起。嗖嗖的乱箭从眼前擦着耳际飞过。青寻与念儿皆是一怔，相视一眼抽刀而出。
　　赶马的奴才身上插了数箭，已然死在箭下。这马儿却是聪慧，绕着车厢四处闪躲。
　　刺客选址极其巧妙，在皇宫与北都闹市之间的一派矮墙之中，算不得是皇宫又鲜少有人途径，无人敢想竟会在皇宫门口行刺，又恰到好处的令宫内侍卫不为所查。
　　几人来势汹汹，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此处黑灯瞎火，全仰仗皇宫内的灯火照亮一星半点。看不清来者数目，但光凭所射之箭也可依稀判断
　　来者不下百人。且分布各个方向。
　　青寻护住念儿“你速回宫，我将人引开。”
　　“哥哥，他们是什么人？”
　　“日后再与你细说，你先回宫，听话！”
　　念儿撇开几羽长箭“念儿不走！”以一挡百，即使青寻也是不敌罢，她又岂能留青寻一人在此。
　　“你留在此处只能添乱。”
　　“念儿无需你分心来护。”青寻苦笑，即便念儿此事箭雨无以近身，他又如何放心不朝身后探看念儿状况。
　　箭雨愈来愈密，马儿不知所刺何处，受了惊嘶嚎一声拖着车厢飞奔而去。
　　“来不及了。”青寻拉过念儿，砍断车厢飞身上马。
　　卸下后缀之物的马飞奔更快，一路北上，奔驰在刀枪箭雨之中。身后仍有追兵赶来。
　　青寻将念儿护在内侧，一面与赶上的追兵相抗，随手又以剑将人腾空挑起，挡住四周不断飞来的暗箭。
　　身后一人身姿雄壮，打马而来，冷眼扫过二人从容接过两侧递来的箭弯弓相向，寒光乍现，一羽流矢直直朝青寻后背射来。力道之大霎时刺穿青寻整个身子。青寻闷哼一声，随即反应竟是背过右手，拉住余势未消的长箭箭尾，以免伤及念儿。
　　两侧之人伺机下手，一剑砍向青寻右掌。剑落掌断，青寻左手滑出一柄短剑，反手推入此人咽喉。又有几人跟上，所幸路抖马狂，念儿马术又颇为了得才躲过一劫，“哥哥！”念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喷涌的血水漫了念儿一脸。
　　青寻随手撕裂剑下两个刺客的黑衣披在自己与念儿身上，才使追兵渐少。
　　青寻舒了口气，想替念儿抹去血珠，忽而又缩回右手，微微牵出一抹勉力尴尬的笑来，“念儿吓坏了罢，是哥哥错了，我今日不该劝你回府。”
　　念儿呜咽一声，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前方又有几名黑衣刺客挡住去路。马却不知畏惧，发狂地驶入前侧一众黑衣人中。
　　“吁！”念儿狠拉缰绳也无以改变方向，又架不住这马，只好强忍着抹泪迎刀相向。
　　几人未料得念儿会直冲过来，仓忙应战。
　　几招相接，带头之人这提刀舞剑之势，这样的身形，念儿不禁锁眉，讶然刺探道“素英？”
　　眼前之人果然动作一顿，念儿伺机将她打翻在地。
　　“不要恋战！”青寻低喝一声，念儿驾着同时伤痕累累的马急转北上。
　　方才……果然是素英。她不会认错。她为何会在此处。
　　念儿来不及细想，身下之马已经疲乏不堪，脚程渐慢。青寻将一物塞入念儿怀里“此物悉心保存，莫要让它落入他人手中。”
　　“哥哥，”念儿被青寻吓落了泪，又咬牙憋住“你要做什么？”
　　“它累了，驮不动我们二人。”
　　念儿闻声颓软，紧紧拉住青寻。
　　青寻顺势反握住念儿的手，自顾自吩咐道“少将刘启文今年不过十八，与羽林军总领何涛私交甚好，文韬武略皆可，当劳心培养。”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念儿眼眶酸胀“我不会替你打理骁骑营的，我不听！”
　　“念儿你听着，骁骑营中，许昌跟随父亲出生入死已经几十年，虽为顽固不化，但力大无比骁勇善战，征战多年经验丰富，可用之。参谋吴和先前乃是叶相府上幕僚，不可尽信。”说罢凄惨一笑，“我相信念儿能做的很好，是我太自私了，念儿可会恨我将这些重任担在你身上。”
　　“我半句都未听清，你若胆敢死了，营内易主军心必乱，你怎么能忍心。”
　　青寻继续交代道“莫要与慕姐姐再置气，帮哥哥好好照顾好叶璇与昭儿。”说罢在马尾用力一刺，咬牙跳下马去，低吼一声在地上滚了几圈，腰躯撞到树干才得以停下。念儿眼中模糊，咬牙也跟着跳下马去，循着马蹄印找到了灌木丛侧的青寻。
　　青寻已经昏迷不醒，还未拖出两步见素英与暗卫营中几人也循迹而来。
　　念儿躲在草丛里，屏息看着几人在眼前匆匆而过，忽然苦笑道当日自己也是与暗卫们这般玩闹，还是一躲一捉的戏码，不过是换了份心境也多了个以命为注的彩头。七年前自己玩不过他们，如今她照样没有把握。
　　眼见几个暗卫听见动静，小心翼翼往此处寻来，念儿手紧紧拽着裙裾，听得素英喊住几人“你二人沿着马蹄印记去追，其余人随我会原路再找。”
　　暗卫向来最为讲究不可发出声响，素英此行犯了大忌。
　　念儿颇为不解，暗卫散尽，此处空余素英一人，只见她背对念儿，“仁至义尽，日后望各自珍重。”声音未落已不见人影。
　　念儿没工夫多想，此处正是北宁宫后的岫侑山侧，当日长孙关她的宅子便在附近。将青寻拖到此处，本以为早该荒废的院子竟是井井有序的，像是有人久居的模样。
　　念儿戒心未泯，防范着四下寻找并无见有人在此，才安心将青寻放到床上。
　　整夜守在青寻身侧，夜半青寻发起热来，念儿手足无措啪嗒啪嗒落下泪来。
　　青寻睫毛微颤，“念儿，你回宫去。”
　　“不，念儿不走，只需熬过今夜我们便回府。”
　　青寻微微一笑，气息断断续续“我恐是熬不过去了。”
　　“哥哥你不要走，你说会一直陪着念儿。”
　　“哥哥不会走，整个骁骑营都是哥哥在看着你。营内一兵一将都是我与父亲挑选，一招一式都是我与父亲亲自教导，骁骑营中每一个都是忠良骁勇之材。他们都是哥哥在陪着念儿守护念儿。”
　　“哥哥……”念儿意识到无可挽回，他身上还有三处刀砍所致的伤口，数之不清的断箭，能熬到现在已是不易。却仍然不肯接受，声音发颤“念儿只要哥哥。”
　　“傻念儿，你还有慕姐姐啊，她心地纯善，念儿千万莫要再为难她。”
　　念儿不住点头，此时此刻巴不得遂了青寻所有愿才好。
　　“青寻此生不愧天地唯有对慕姐姐是愧疚的。”念儿哪里会不晓得，她先前将青慕欺负的这样惨，青寻却由着念儿不曾太过于相帮。无论如何也是血亲，同是父亲的女儿，哥哥大抵也是心疼的。
　　“念儿会待慕姐姐好，有念儿在一日必定不叫慕姐姐给人欺负了去。”
　　青寻张了张口，未来得及吐出一字，手便无力垂下。

　　四下寂静无声，屋外虫鸣唧唧，一轮明月高举屋檐，洒下泠泠森寒的银光。

　　未见秋日便入冬了吗？为何竟这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