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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萧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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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寻蹲在床头,抬手想抚上叶璇汗湿的额角,如同触电般在空中僵了僵又堪堪收回手。
叶璇还是昏迷未醒。昨日在承乾宫内,叶璇丢魂落魄地从永昌宫回来寻他,他却躲开了。李灏不知与叶璇说了什么,也是叹了一声便走,叶璇目光空洞竟簌簌落下泪来。
他瞧着叶璇失声痛哭的模样却不敢上前宽慰她,看着她紧紧握着一只杯子痴傻地盯着它一遍遍问“你可满意了如今你可满意了?我今夜便要去侍寝了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又为我与皇上觅得良机。”冷笑起来的模样如同一把利剑剜在他心口。
他双手握拳,将横梁握在手中拽得紧紧,这才了然叶璇在永昌宫内为了念儿得了何等代价,可竟是自己将她推到龙床,竟是自己苦苦求她往深渊里跳么?当日她说“若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如今他这样痛,她的痛比之他又当如何?这场相思终又算是谁负的谁呢?
青寻握住叶璇的手,放在嘴边亲吻道“若终究无以相守,便由我此生守在你身侧,守在你与这胎儿身侧,为你守得一世长安为你夫君收一派隽秀江山!”又是轻叹一声李睿将权术连之人心都拿捏地太准,叫他反抗不能,却依旧甘愿为李睿出生入死。若换了他人,将一代忠良逼得提刀变为刺客也未可知,可他是吕青寻,他放不下叶璇,叶璇也放不下叶氏,他带不走叶璇更不敢与李睿相抗,触及龙颜伤了叶璇。
李睿和念儿匆匆赶到娇淑房时青寻已然规矩地站在门外,郑太医随着李睿和念儿入殿,李睿脚下不停只略略偏过头问道“如何?”
“已有两月,算来确是皇上大婚当日。”
李睿脸色铁青,一排人跪在地上不敢作响。郑太医斟酌道“可否许微臣调制一副去胎的方子?”
李睿恢复平静淡然的模样,冷冷扫视地上之人问道“丽妃跟前这几日谁当差?”
一个小奴才细如蚊鸣道“回皇上,是奴才。”
李睿道“丽妃出事之时你身在何处?”
“丽妃娘娘说要一个人呆会儿。奴才,奴才在殿外候着。”
“程仕!”李睿厉声道。
“奴才在。”
“既然丽妃不喜他呆着身侧,”李睿坐在丽妃身侧,手上深情地为她拉高锦被,眼里却杀意乍现,声音冰冷刺骨,缓缓道“剔去他的膝盖骨,叫他不要再出现在丽妃面前。”
“是!”说罢,程仕便执掌差人将小奴才拖了下去。小奴才鬼哭狼嚎死死抱住程仕的袍脚。李睿蹙眉“慢着!”
两个侍卫随即停下动作,小奴才泪眼汪汪眼角尽是泪痕,正要爬过来跪谢主隆恩,只见李睿不胜厌烦地挥挥手,平淡道“太吵了,将舌也一并剜去。”
一时震惊四座,底下几人瑟瑟发抖唯恐只见是下一个。
好在李睿并未继续追究,沉吟半晌吩咐道“将娇淑房辟两间偏殿叫太医入住。”
甚少有太医入住妃子宫内,有也便是些盛宠的,念儿有些讶然,睿哥哥对她竟也是用了情的么。他大婚后再未召见过璇姐姐,又是多病的身子,她晓得哥哥做事的分寸可睿哥哥不晓得,又遇上两人私会,饶是她都会怀疑这个孩子的生父。念儿倒吸一口凉气,哥哥可真与璇姐姐私通了?璇姐姐曾说大婚当日哥哥去找过她。程仕手下暗卫个个高深莫测,比起程仕也不逊色,又如何能不知道。
念儿心口颤了两颤,道“葬仪事宜还未处理妥当,青阳先回承乾宫了。”
李睿转身唤道“青阳!”
念儿步子顿住,半步都挪不动了,这怕是睿哥哥第一次唤她青阳,却没了后文。小奴才的哀嚎声还在耳边,念儿不由自主地有些发颤,缩了缩身子问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李睿望着念儿,只一瞬便别开脸道“无事,你退下吧。”他晓得的,殉葬一事多说无益,以念儿的性子,人必然是要救的。他能做的不过勉力将她拦一拦。
徒留念儿被李睿搅的一头雾水,最恨这类话说一半又戛然而止的仿佛嗅到一半的辛秘临了给掐住了,整个人都不大舒爽起来,想要追问几句想起他前一刻处置起人来的可怖模样,又退了一步。青寻走到念儿身侧道“我与你一道。”说罢揽着念儿肩头就拖着往外走。
“你不陪……”念儿话到一半憋回肚中,看了李睿一眼道“好。”
两人并肩走在廊上,一二月的天气还是寒极,又未带裘衣出来,念儿便将两只手伸进青寻裘皮里,拽着他腰间。
青寻看着念儿,伸手将外套皮衣解下,搭在念儿肩头又给她收了领口,在脖子上打了个细致漂亮的结。念儿一张与青寻一模一样的脸,再裹了青寻的裘衣瞧着便无二般,好似两个小青寻走在雪地里。
青寻实则也是早慧,才智不低于李睿,不过韬光养晦为人臣者不便外露而已。幼时念儿是难产,身子比青寻孱弱些,又是女儿家,青寻什么都让着她,打架都护着她,自小跟着吕擎学兵法学剑学武,学习为政者的思虑。
他比她才早出生几个时辰,过去的十四年里一直替她承担,为她阻风挡雨。
先前锦绣姑姑时常心疼青寻说老爷偏心,有甚者三两岁时一次吕擎带两个娃娃狩猎,忽而天变大雨倾盆。几人遇上山洪念儿只晓得大哭,吕擎抱起念儿就往山下冲,青寻跟在吕擎身后两步一跌摔得满身是泥却一声不吭,掌心都是殷虹的血泥。连念儿都看的心惊肉跳忘了继续哭,趴在吕擎耳边一抽一抽地问道“爹爹你不要哥哥了吗。”
吕擎这才回头,对着腿上麻软倒地不起的青寻只说了一句“你若是这等山洪都无以自保,日后如何有能力护着你妹妹。”
青寻咬牙也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跑过来。才三岁的孩子,泥水沾了他一脸,到了山口的宅子里第一件事却是宽慰念儿不哭。倒是半分委屈未受的念儿吓得抽抽搭搭泣不成声“青寻跑的快一些。”
如今想来不免唏嘘,父亲一直想将青寻培养成才,自小苛刻又心疼,对念儿是万分宠爱。青寻也不是未想过父亲为何这样偏心,他与念儿一样,不喜兵法,不爱成日揣测他人所想,可父亲只令他学,告诉他,若他不才,父亲百年之后念儿便是无人可依。
长大些他甚至比父亲更想护好念儿,这个与他生来一模一样的妹妹,他甘愿将一切美好纯善都给她。甚至偷摸替她抄书写字,为了她连女红都学会了,锦绣姑姑说他这是在害了念儿,日后找不到好婆家。可青寻不在意,他只愿念儿此生能活的欢畅,若是寻不到婆家,他的羽翼便要养的更丰厚些,见念儿护在其下。
再后来遇到叶璇,晓得有一种心思细密不同于念儿的单纯,唤作聪颖。有一种不同于念儿的率直的温婉,唤作知书达理。晓得可以有与念儿性子完全相反的也是美好到极致。
他有了另外一个全心全意相待的女子,
念儿将裘衣又解开,罩着两人抱着青寻腰间唤道“哥哥。”青寻打开念儿想伸到他脖子上取暖的手道“念儿如今都到了能婚嫁的年纪的。”
念儿不满地叉腰道“好似你比我长了多少似的,分明也才束发。”
青寻道“是啊,我分明也才束发罢了。”
他与念儿一般高,却抬手略有些吃力地摸了摸念儿头顶,念儿使劲踮着脚尖让他更难摸些。
青寻左手虚握了一拳,掩在嘴前笑了笑,“我想请兵去郾城。”
念儿惊呼一声道“你要去寻李宸哥哥么?”
青寻道“南地受寒,灾情严重,南朝趁机入侵南地,各南蛮小国也伺机想来分杯羹侵袭郾城。此事已然上奏却不见动静,皇上该是不愿出兵。”
“既然皇上不愿,你如何能去?”
“李宸给我寄了密函,叫我请兵助他,必定有所安排。”
念儿有些心急道“李宸哥哥可是打不过那南蛮么?”
青寻一向不大与念儿多言政事,此时却多言了几句道“若是凭他一人之力打退一众诸国,不但功高震主也叫皇上畏惧,即便能打赢,此仗也不能赢。”
念儿只觉越听越发混乱,“既然是无把握且不能赢的仗,要你去做什么?”
“三王爷不能自己赢却可以叫我赢,想必他原本蓄势待发,不过是喊我去领个军功回来。”
念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青寻用手背忽然狠拍了念儿额头笑道“你什么都不懂在一旁瞎点个什么头?”
念儿捂着额头跳起来道“谁说我不懂!我晓得李宸哥哥要打赢了睿哥哥就要杀了他!”
青寻皱眉道“这些事你无须懂得太多,”想了想又叮嘱道“葬仪之事也无需太较真,只有你当几位妃嫔命贵许是她们自己却也并非在意,你若是真将她留了一命反倒给她们戴了个不循礼之名。世人看你更是徇私枉法之人。”
念儿撅嘴道“你们这些弄权术的都对旁人不大在意些,他人不走心也罢,我们吕府莫说是个奴才,连阿猫阿狗都是不能伤的。哥哥你来宫里才几日连家训都淡了。”
“这是哪门子家训,我们府上待奴仆好全因这吕府上下尽是跟着父亲出生入死过的弟兄们,都是拿刀的手,自然下等事也做的不好些,父亲也不与他们挑刺。再说府上那些条猫狗,只有你欺负得,府上谁人还敢碰它。”
念儿恹恹地又钻进衣裘里,声音瓮瓮地从里边传出来“念儿也想去郾城。”
青寻搂住念儿,半开玩笑道“念儿你在宫里闹够了还想上郾城胡闹去么,你去了也不过给我们多添些麻烦倒不如留着宫里给九王爷添一添堵,左右他也是闲着乐得给你清理祸事。”
念儿羞恼地掐了青寻一把,又埋在他胸前瓮瓮地哼了一声,青寻觉着肩头有些温热的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