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易手 ...
-
黄色的荷包上毫无绣纹,绸料粗糙花样单一,连线头都有些开裂。一两、半两…二十吊钱,杨支眯着眼仔细地数着,眼神却是无比贪婪。一想到荷包里鼓鼓的钱,杨支就觉得心情愉悦,格外“爱惜”地塞回腰间。
他这番数钱的动作也持续得有些久了,再者说这厢殿阁规模较小。他这厢没绕过几道廊道,前脚才踏进门槛,还没走几步路,后脚便到了厢房。这些厢房都是低低矮矮的,没有缁庐玉扃的修饰,即使摆设很是严整,还是显得有些寒酸。
杨支本是走进了殿阁,准备走入自己的厢房。却没成想刚刚那“小东西”,竟是提醒了他自己去一探究竟。本就是好奇心旺盛的他,这下想起这茬,仿佛有几百条大肥虫在心里蠕动,起了痒意更是按压不住了。
赫连芷……,说不定他更有价值呢?
一想到这,杨支不由地握住双手,嘴角无意识地上扬起来。对他而言,身边这些七七八八的人,只能分成“有价值”和“无价值”这两类。其实杨支的身世并不好,所谓的“家室显赫”、“后台很硬”的传言也是半真半假,信不得真的。
他恍惚中抠着自己长长的指甲,表情有些狰狞地想着:
不错!带自己进宫的老宫娥,当时的确得宠于圣上。但是,自己却……不是心甘情愿进的这个“大火坑”。那个老宫人,也更不是什么好鸟!
一想到那年的五月,杨支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直到他用力地抓着手,皮肤渐渐地有些泛红,才猛然缓过神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记得……虽然比不上什么乌衣门第,幼时的生活也算得上无忧无虑。可惜,可惜——直到那一天许久不见的娘亲,不仅穿着华服出现在眼前,油油的脸上更是挂满了笑意,张开双臂拥抱了他。在自己受宠若惊之际,吓得宛如惊弓之鸟,蹲下来笑着对他说:
“还真是长大了呢!”
彼时他还年幼,懵懵懂懂地看向母亲。看着母亲一口灿烂的黄牙,一张一合而显得有些滑稽的面孔,嗤的一声笑出了声。
单纯无比的他,忽略掉了门后站着的“大人物”,还忽略掉娘亲话中的深意。
还真是长大了呢!还真是长大了呢!
这句话变成了他最深的梦魇,如同尝到了鲜美鱼肉后,咽喉中便卡住骨刺,用口水吞不下,用大块的馒头也送不走。只能咽着大口大口的茶水,一不小心化成了泪水,不自知从眼眶中地宣泄出来。
即使自己知道…又能改变什么吗?是苦苦劝求母亲改变主意?还是摘一朵琼花,给嫌弃自己已久的父亲?
他就这样被当做“货物”般卖掉了。进宫之后,他才从一个宫人口中得知,大多数像他这样的宫人多半从孤儿里挑选,要么是大灾之后家里极穷的。而像杨家这般由于厌弃,而送走孩子的还真是少,少得如同那年五月盛开的琼花。
还真是长大了呢!还真是长大了呢!
他细细地咀嚼着这番话,面容扭曲地想:
人道无情,天道不公,都拿我像马一样的骑!一个个为了利益都自私至极,我今天受的这些伤害,都是他们亲手决定的。所以全部都是,都是他们…欠我的!
走廊贯穿而设,东面即对着小庭,可庭院的摆放甚是凌乱,不与其他殿室一样讲究。廊庑南侧即是厢耳,敞开的水井上还挂着衣衫,乍一看觉得五彩斑斓、花花绿绿的。
看此有些破败的场景,杨支撑起腰杆,在心中嗤笑了一句:鬼才愿意在这个破地方待!
这样想着,他眼底闪过算计的神色,想着刚刚的对话,看向挨着的厢房,心底又打起了小九九。默想了一会儿,竟蹊跷地离开自己的厢房,去向赫连芷一屋。一路上畅通无比,开锁也特别顺利。他探头一看,更是惊诧地发现:屋内竟然没人!
这一吓倒是不好,扫来扫去的目光,一下子便注意到床檐边摆放的衣物。杨支连忙快步走向赫连芷的床位。他本来生的脚就是大,不似平常的男子,没走几步便到了赫连芷的床边。这间厢房是八个床位,左右各安置着二斗小橱,橱上还放置着未点完的宫灯。床帘早已经掀开,被子上整齐地排放着衣物。
杨支扯过衣服一看,眼神瞬间就变得冰冷冰冷了。
那宫装上果真有血迹!
虽然血迹早已凝固,但还是留有血渍。他眼底划过一丝得意,狠狠地在心中下了定论。一手捧着衣物,眉目更加狰狞,在心里反讥到:哼!什么冷面热心,什么不识烟火!平素端着假装清高,那幅假惺惺的做派,令人恶心死了。
对,绝对是赫连芷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憋屈地打了一顿。可惜啊可惜,自己没有亲眼见证赫连芷被人欺辱的小模样。哼,就凭他那个性格!自己不收拾他,别人也会看不惯的。这不,宫装上的血渍不就向自己证明了吗?
杨支美滋滋地想着,旋即就放下衣物。就在他准备离开之际,一声脆响从身侧传来。他微弯下了腰,顺势就找到了从衣物里掉出的东西。
这个是……一支石榴花钗!
石榴花钗,花钗七株。
杨支狐疑地拿起花钗,仔细地审视起来。此款花钗工艺精湛,雕刻细腻,显得栩栩如生。一时之间竟然让杨支看入了迷,眼里满满地都是这件钗子,连眨眼都不舍得眨眼了。他心下琢磨一会,鬼神神差地握地更紧了。
也许……别人不会发现呢?
他一向强抢东西惯了,横蛮无理也是平常,但这脑袋发热,理智被烧得糊涂也是第一次! 这石榴花钗分明不是俗物,明摆是珍贵无比的头饰,自然是价格昂贵、珍稀万分。可是,这一次的时机却是恰当无比:不知名的花钗、无人在的场合、宫装上的血迹。
杨支这样想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贪婪的神色,肥肥的手指如同小虫般蠕动着。
于是乎,他一把抓住石榴花钗,放在掠夺而来的荷包内。眯着小眼睛,审视了床榻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终于转身离开了。
厢房狭小而破旧,终是容不下这支石榴花钗。
***
“古者非不能竭国糜民,虚府殚财,含珠麟施,纶组节束追送死也。[1] ” 姜暻沁一手托着奏折,噼里啪啦地翻页,一脸的不高兴。殿内的侍从都是低着头、缩短了脖子,生怕东张西望惹恼了女帝。
姜暻沁看着这密密麻麻的表奏,却始终静不下心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谢羽安的脸,那像张死鱼一样的臭脸!
她这样激动地想着,紧攥着手中的毛笔,却心绪混乱极了,连一个字都看不进。
安福一瞧女帝这样,心下也有些明了。这好几个时辰了,陛下保持这个姿势好久了,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简单的事!安福心中暗自揣测着,这其中的曲曲折折,安福当然不懂,她心中自有小算盘。于是向台下的侍从挑了挑眉,示意书桌上的茶杯空了,让他们为女帝添水。
殿内书籍众多,层层叠叠地摆放着,视线隔着一格格书橱,难免看不清安福的神色。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殿内还是一片的寂静,毫无人的脚步走动的声音。
安福眯眼看着空着的茶杯,揉揉会老眼,先行上前就准备添水。
见她如此,姜暻沁无意识地出声,唤了几声安福的名字。
安福听见女帝的声音,忽而一愣,立马吓了一跳。手都抖了一下,水倒是溅到袍子上了。幸好她平素也是见惯了大场面,也习惯了女帝阴晴不定的性格。片刻之后就恢复了镇定,恭顺乖巧地跪着问道:
“陛下怎么了?难不成是奴才的愚笨,惹恼了陛下?”
姜暻沁没有注意到这些,幽幽垂眼说:“无碍,朕没事。”
“陛下无碍就好,那奴才我就先退下吧。倘若陛下有事,即可传唤奴才。”安福肩膀轻颤了下,随即回话到。
“等等……,朕有事问你。”姜暻沁望了一眼她,立马就叫住了安福。她咬了咬唇,也不起身摩擦着手,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今个早上加上中午,谢贵人做了什么?”
“回陛下,谢贵人没有做没什么,中午也是看了会史书就歇息了。”安福被女帝注视得心里发毛,挪动了一下身体便回答道。经由女帝这么一问,她心中早已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早就歇息了!他倒是悠闲。这男人心还真是海底针啊!
姜暻沁心中暗暗诽谤到,即使她仍是在生谢羽安的气。可不知是说她顾全大局,仍在忌惮谢家,还是性格绵软,大女子主义作祟,竟然不想在与谢羽安多做计较了。虽说谢羽安素来任性,爱与她胡搅蛮缠,但终究——还是抵不过她心软。
姜暻沁做这般想,终于心底好受了。她着实厌倦了这般的生活——在朝堂里风起云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生活。更是舍弃不下所谓的“盟友关系”。她闭着眼睛在心里仔细盘算一下,于是说地甚是严厉:
“朕放置在帝后寝宫的一幅凤 ……,不、是帝后的画像不见了。”
不见了?安福惊诧了好半晌,嘴巴微张。
待她抬头看向女帝,头倒是嗡嗡的。这一次姜暻沁正襟危坐着,脸色不悦地说:
“所以现在,朕命令你:尽快查出贼人是谁!”
姜暻沁的语气快速如疾风、语调森冷,令人不可置否话中的真实性。
安福跪着听着,身体半软,出了一身的冷汗,好不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