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狐》素锦清颜

7、第 7 章

　　六

　　隔日，同个时辰，凤卿果然又来了。这次连手都没抬摇着金漆玉骨的扇子直接穿过青山。

　　琉月坐在石亭中，耳尖动了动，知晓那仙来了，头都没抬，低眉看着白玉杯盏中的几片青细茶叶沉沉浮浮、起起落落，心到也静了几许。

　　凤卿不以为意，摇着扇子径直在琉月对面坐下，随意捡了个白玉杯，自斟自饮，依旧是雨前碧云天，清幽香气直通心里，不禁称道：“好茶。”

　　“你来只为喝茶”琉月冷冰冰地看着他。

　　“咦，你不怕我了？”凤卿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金灿灿的凤凰骄傲的似要晃花谁的眼。

　　琉月冷哼一声，不语。

　　凤卿眼尖，瞥见那只握着衣袖的手从一开始就紧握成拳，此刻又紧了紧，心中好似有坛琼香玉露洒了出来，处处甜丝丝的，也见好就收、不再调笑了。舒服地晃了晃手中的描金扇，笑盈盈地回答刚才的问题：“喝茶吗？只是其中的乐趣之一而已” 说着眼睛直直地望了过来，满眼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之意。

　　琉月被他看得大怒，刚平复下的心火又噌噌得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白玉杯中的悠悠碧水，暗想刚才怎么忘了在杯子里下了神仙笑，自己只说不杀人，又没说不杀神。

　　凤卿不知琉月的心思，拿起茶杯，剩下的半杯茶一饮而尽。顺着那杯子看见那扎眼的脸，琉月心中更添了层悔意。

　　凤卿金红色的眼睛望了过来：“你真的是狐，什么狐”却没有了质疑的语气。最初，她修为不浅，再加上她的装扮和小狼妖使自己被迷惑了。但仔细看，身上确实是狐的气息。狐，又是狐妖吗？

　　‘嗯，白狐’

　　心中轻赞一声’真巧‘，放下杯子，对其微微一笑。

　　看着对面含笑径直望过来的目光，琉月叹了口气，不说那神仙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自己真的是狐，白狐。在修行个百十年，就满两千岁，也能在位列仙班当个小散仙什么了。和大多妖精相似，刚成精的几百年，青楼呆过，人命害过，男人精气也吸了百八十年。算是幸运，后来遇见个高人，没收了她，反而拜师修了正道。千年前天下大乱，妖魔横行，神魔大战，仗着修为深，便和几个厉害妖精占山为王，攻城掠池，舔着认得心尖上的血过活。后来厌了，一挥手就走了，在人间走走停停，看多了才子佳人及悲欢离合的故事，听倦了丝竹之音及国破家亡的哭声 ，心渐渐空了下来，最后走到一座庙，深夜里听着钟声沉沉，心中一动，便全放下了。删删减减的，但也都是实话，信不信由他。

　　“既然到了寺庙，那应许了什么愿吧”凤卿听得认真，心思也通透得狠。

　　琉月微微一笑，赞其聪慧，“还真许了一个，‘当个好妖’”说罢，饮了一口茶，往事一件件拾起，如收拾衣箱时拎起一件又一件旧时的衣服，有些不敢相信它的主人是自己。这次也许应景，也许先前心中猜到了要说这些话，心比原来每次都静了许多。也许时光已过，心境自会淡然许多，至少没有了当年的撕心裂肺。

　　一妖一神皆不语，看着各自杯中杯中茶叶沉思。凤卿抬起头，粲然一笑：“多谢洞主好茶，他日再来拜访。”说着，已站起了身。

　　琉月颔首，算是回应。也不起身相送。

　　凤卿走后，清明小碎步跑了过来，撒娇似的扑到琉月怀里，一双湛蓝湛蓝的眼睛盯着琉月的脸，一脸紧张地问道：“姐姐，那神仙不会杀我们了吗？”

　　“应该不会了”

　　“噢”低下头似乎在想什么，终是忍不住抬起头好奇地问：“姐姐，你杀过人？”

　　琉月点了点头。恶作剧般手轻轻摸着清明的脖子，小狼崽子，真是可爱。

　　清明故意缩了缩脖子，一副琉月要杀了他的样子：“好可怕啊，姐姐好凶哦”

　　饶是琉月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么可爱，谁忍心凶他。手转而摸向脸颊，白皙俊朗，剑眉皓齿，目如朗星，以后长大了不知要迷死多少女孩子。

　　目光悠悠看向远方，忽明忽暗，手中抱紧了许多，身边也只有他了。

　　凤卿出了青山，描金扇一转，脚下生云，这次却是回了栖凤宫。人间花楼没什么意思了。

　　走进大殿，就看见一抹黄色身影站在那里。凤卿心里微叹，早知还是去那如意楼好了，说不定碰巧又遇见只狐狸呢。脚步没有停歇，迈了进来。

　　听见声响，锦儿慌忙转了过来，手中端着金盘，盘中铺着一层层如烟如雾的黄色蝉翼纱，明亮的黄纱之上白玉盘，白玉盘中是精致小巧的糕点。布置得比以往都精致，想来定是朝华公主亲手做的。见了凤卿，锦儿连忙端着盘子欠身行礼，“侍女锦儿拜见凤王”

　　“免了”凤卿走了过去，在锦儿面前停下，微微一笑 “朝华公主要你来栖凤宫，为了何事？

　　果然，“朝华公主让锦儿来是为了送这盘金银糕，这是公主亲手为您做的。”锦儿低头轻语，心想凤王果然如传闻中那样斯文如玉，怪不得被朝华公主看中了，想着就把凤卿当成了未来驸马爷,更加恭敬地道：“公主让奴婢问问您对她有什么看法？”

　　原来瑶华公主一连送了几个月的糕点、仙酒，却不见凤卿有何表示，按捺不住性子，便想问问凤卿的想法。前几日自己羞羞答答问凤王，觉得朝华怎样？谁知凤卿低头细细品着紫芸糕，末了说了句甜了，随后又说了句这御膳房的糕点是越做越甜了。朝华以为自己声音太小，凤王没听清，和往日一样对糕点说了句评价而已。可小女孩家脸皮薄，再也问不出口。回到沐阳宫，嗯嗯唧唧和侍女们说了这事，身边的侍女锦儿在一旁出主意说要不锦儿代公主再去问问呢。于是，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嗯，原来是没听懂”凤卿心里想着，手边已捏了一个糕点，黄衣银底，难怪叫金银糕，轻咬一口，不仅是只是甜腻了，放了太多的糖。待全部咽下后，凤卿方说：“甜了”

　　锦儿一愣，怎么还是这句，待等下文时，凤卿已从她身边走过，向书房走去。惊得锦儿慌忙追了过去，以为凤王方才没听清，又说了一遍：“公主让奴婢问问您对她有什么意见，凤王还没回答呢？”

　　凤卿走到书桌前，似笑非笑地看了过去：“我不是回答过了吗？”

　　可您说的是糕点，看着那温润如玉的脸，锦儿硬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慌忙低头不敢说话，也不敢贸然离去，毕竟还要回话的。凤卿已坐下拿起公文翻看了，仿佛眼前没有托盘子的那个人。山上比天宫微凉，汗珠却从锦儿的额间一点一点沁了出来

　　正巧锦华走进房间，锦儿忙看向他，一脸无措。方才就是他告诉自己凤王不在，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若是有事先在前堂休息的。锦华走上前，道：“凤王公务缠身，不知锦儿仙子还有何事？” 锦儿想说凤王还未回答公主的问题，但人家已说回答了，看了看正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认真看公文折子的凤王，咬了咬牙，反正公主性情好，这未来驸马爷的性子好像没传说中那么好呢。别得罪了他，以后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将盘子递给锦华：“这糕点是公主亲手为凤王做的，请锦华仙者帮凤王收下。”锦儿认定了凤卿是驸马爷，也不想凤卿愿不愿意当这样的爷。

　　见锦华接了过去，转身向凤卿道了一声凤王万安，女婢锦儿下去了。便转身离开了

　　锦儿方走，凤卿就抬起头来，看向锦华，又看看那盘糕点，剑眉微挑。

　　锦华一惊，知道凤王生气了，立刻端着盘子跪了下来，要惶恐的告罪。凤卿已从站起从他身边走过，留下一句“既然接了，就都吃了吧”

　　锦华一喜，以为凤卿刚从人间回来，心情好，故不惩罚。等到只剩下最后一个金银糕，方知这惩罚也不轻的。边皱着眉咽着，边心中暗暗揣测:瑶华公主做点心时，是不是把御膳房的糖精全用了。真的，太甜了。终于明白了王每每看见瑶华公主送的点心先皱眉头，这几个月，王委实不易。一时间，一向温润的脸上表情复杂。

　　而这一切的直接祸首凤卿正在寝宫闭目休息。间接祸首摇华公主正在一大群侍女拥护下信心满满地向御膳房走去，想着：这次要做出最好喝的仙酒，然后给凤王送去。

　　人间琉清洞

　　琉月辗转反侧不眠，打坐也静不下心来。便走出山洞，遇见了月明星稀的夜。自那次回了山洞就一心修行，不常出洞，这几日出去的次数竟比上一百年来的还多。

　　夜晚风大，放肆的夜风把琉月的衣襟吹得翻转飘摆。白衣翻飞，宛如幽夜中盛开的一株清莲

　　一双绿灯笼在琉月身后忽隐忽现，阴风吹来，夜也开始变得凶恶。

　　琉月也不回头，念了个隐身诀，乘风回了琉清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