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缘，三杯半》一宵

31、第三十一章 阿飞阿飞

　　今晚必是今年以来最热闹的一晚。整个入夜的京城一片灯火辉煌，街头巷尾都挂着红灯笼。客栈酒肆也都破例延迟打烊时间。
　　这一切都因为今日是当今皇上现在唯一的皇叔——老王爷的七十寿辰。

　　“快点，去晚了没地方了！”
　　“张三，先帮我占个位置！！！”
　　百姓几乎蜂拥向王府门口——今晚，在王府，将举办一场给王爷贺寿的大型表演，本着与民同乐的想法，特许百姓都可以来观看——当然，离表演的台子和官员坐席都是有一定距离的。
　　偌大的王府别院现在已经挤满了人，卫军也是满头大汗地和欲靠近台子的百姓作斗争。

　　“让一让，让一让！”
　　“怎么还挤女人。”
　　突然，几个穿着艳丽的女子也挤进了人群中。她们身上有浓浓的脂粉香气。待挤到了前方却已是衣着凌乱了。肩膀上的玉带都露了出来，头发也都披散下来了。
　　人群中自然有人已经认出来这些都是宫玉楼的姑娘。私下议论了几句，也便专心看向台子了。
　　可不一会儿，她们身边的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怒道：“你们别挤了！”
　　带头的一个女子摇摇扇子，点了点少年的肩膀道：“小爷莫动怒……”
　　另一个女子趁机骄傲地对周围人道：“你们都不知道吧，今晚还有我宫玉楼的姐妹来表演呢！”
　　人群喧闹，她的声音刚出来就被湮没了，她无力地对带头的女子大声道：“妈妈，这儿太吵了，想做宣传人家也听不见啊。”
　　那被唤妈妈的人向四周看了看道：“没事，马上我们换个地方站，你们都站好姿势，记住，你们自己就是招牌。”
　　“好的，不过真是太挤了……”
　　声音又淹没在人声喧哗中。

　　台子后，刚化完妆的明月就被杨思钦拉到一旁了。
　　明月无语地瞥了他一样说：“怎么啦？”
　　“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
　　“知道了知道了，让我来这里表演就帮你追小晴嘛！没问题的！”明月拍拍他的肩膀，心里却想着：哼，只是答应帮你追，没说帮你追成功啊……
　　杨思钦看了看外面陆续都坐好的官员，说道：“那就好，我爹爹要来了，我得出去了……”说罢拔腿就跑出去了。
　　明月看他出去了，也掀开帘子看外面的官员席，看了一圈，似是在找什么人。
　　直到肩膀人突然被人一拍，明月吓了一跳，连忙掩住帘子回头，却见是两个一同来表演的姐妹。
　　“吓我一跳。”明月掩着胸口道，“怎么了，都化好妆了吗？”
　　“明月姐……”其中一人甜着嗓子道，“你好厉害啊，你都是怎么争取到来这表演的机会的？”
　　明月微微一笑，斜了斜身子正色道：“你们还年轻，可知这世道艰难，要想走的好不摔跤，自己的努力是不够的，要么运气要么……有贵人。运气不可求，贵人还要自己把握啊。”
　　见听的两人一脸懵懂，明月清了清喉咙，决定说人话：“就是一定要学会傍大官傍大款啊！”
　　这么一说，两人立即明白了，一副受教的样子，又凑上去给明月捶着肩膀道：“那么听说明月姐和步将军好上了，看来也是真的？”
　　“对啊，将军都好帅啊，全身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另一个姑娘道。
　　还没说完，明月便瞥了她俩一眼，打断道：“魅力个头！不过……有点行业规矩啊，挖墙脚可是遭骂的……”
　　两人连忙道：“没有，怎么敢跟明月姐抢人……”边说边偷偷看明月脸色。
　　明月也没多说，瞟了眼外面已经坐满的官员席，拍了拍手，对一同来表演的姑娘们道：“姐妹们，咱们要准备了。”

　　台前。
　　杂技表演即将结束，下面的官员都尽量凑在王爷身边讨论着刚才的表演有多精彩。
　　步霆和一众武将坐在离王爷比较远的一侧。他身边的武将们，则就杂技班子的功夫展开了严肃而激烈的讨论。
　　“刚才那个跳马的小子，下盘功夫可不稳啊。”
　　“是啊，还有你们看到没，刚才那个顶碗的小丫头也晃晃悠悠的。”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练功夫总是忽略基本功。
　　“可不是吗，战场下骑马作战时，下盘不稳那可是致命的呀……”

　　一旁的步霆则喝着茶，眼睛盯着前方，手指一下下地点着木制的桌面，似在想什么心事。
　　直到台上灯光一闪，步霆抬起眼睛。

　　笛声响起，三个年轻姑娘身着水蓝色外衫，从后台慢慢碎步走出来，手里还拎着浣衣的竹篮。她们拎着竹篮轻轻转了几圈，随后蹲下，突然开始低着头似是对着台面欢笑着整起容貌来。
　　从观众看来，台面上那一片似是有一摊光亮的东西，不少人已经明白，原是在演浣衣女在对着水面整理容表。
　　突然音乐加快，越来越多的穿着相同姑娘成群结队地拎着篮子出来了，她们舞步轻快似是欢跃的喜鹊一般。十几个姑娘都跳到了舞台的各个方位，对着台面上理起妆容。
　　好一个俏浣衣女理容图，年轻又充满活力与闺趣，老王爷笑出了声，鼓起掌来。其他官员也都跟着喝起彩来，台上的姑娘还冲台上甜甜地笑了起来。
　　只听笛音骤停，琵琶声响起，一个个姑娘都站起身来，背对着观众，开始交叉着跑起来，跑着跑着，身上蓝色的外衫竟缓缓褪下，都系到了腰间，露出里面的红纱裙。
　　下面的人看的眼睛都直了。
　　十几个姑娘还是嬉闹奔跑，但身材都相似，穿着相同，早已分不清谁是谁。只听她们银铃般的嬉笑声，还有不知怎么做出来的踏水激起的“哗哗”的声音。
　　熟悉宫玉楼的人都知道，这是明月惯用的表演伎俩。

　　台上，姑娘们跑着跑着又似乎有了特定的形状。
　　下面的人仔细一看，十几个人正好构成了一个“寿”字。因姑娘们还在跳动着，所以看上去就像一个流动的红色的“寿”字。
　　王爷眼睛不太好了，没看出来，旁边坐着的一个史官笑着跟他说了其中的含义，王爷定睛一看，还真是，顿时开怀大笑起来。
　　官员们一听这寿主如此开心，也都一声声地喊好。

　　步霆身边的武将看的也是懵了，有些将军上次同步霆一起去宫玉楼看过表演，突然想起步霆跟这宫玉楼的明月似有些关系，便凑过去对步霆道：“这舞跳得真不错，是吧步将军？”
　　步霆听了这话，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个说话的武将看过去，在灯火辉映下，步澜的脸上带着浅浅的道不明的笑意，眼睛却盯在台上，看上去倒像……等着猎物的狮子。
　　就在此时，步霆的眼睛突然亮了，这个武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台上，一群红衣女子慢慢蹲下，一名白衣红纱女子从抱膝而蹲而逐渐站起。

　　她今天不再戴着面具，面上也只着淡妆，却有种脱俗的气质。红灯笼辉映下，她浑身罩着一层柔和的红光，却让人有种梦中人的感觉。
　　她只静静地站在舞台中间，身边的欢跑的红衣姑娘们将她团团围绕，看上去又像是红花中的白花蕊，清艳动人。

　　知道她的人都微微诧异——这青楼女子原来也能这般清丽！不知道她的人也都不知不觉为此而神倾。
　　在外栏观看的老鸨则窃喜：这宫玉楼的生意可又要上一个台阶了！

　　音乐突又变得欢快起来，十几个女子竟从身上一同抽出了红绫来，随着乐声舞起了红绫。
　　舞姿灵动，又像是十几条小鲤鱼在台上游，妙不可言。
　　随之十几个女子竟直接走下台去排成一排，在第一排的大人面前一一跑过。
　　第一排的大人们顿时还都有些不好意思，拘谨地坐着，干干的笑着回应姑娘们甜甜的笑。
　　明月在最后面，待她走到王爷面前时，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个寿桃来，她将寿桃高举过头顶，躬下身子，声音清甜道：“祝王爷福寿齐天！”
　　“好！哈哈！”王爷眉开眼笑地接过了寿桃。
　　明月又微微行了个礼。
　　而此时，台上姑娘们都已经站好，又缓缓起舞起来。
　　明月谢过王爷又继续往前走过第一排准备回到台上。

　　夜晚风大，明月走得匆匆，身上挂着的红绫飘扬起来，整个人宛如天仙。
　　而她身上的红绫甚至直接拂过有些大人的手臂。被拂者早已心猿意马，她自己却还未发觉。
　　直到……明月惊觉身上红绫的另一端被人抓住了！她惊讶地扭过头去，却见自己身上的红绫几乎要飘到了一个官员的脸上，却被旁边坐的那个人一手抓住了。
　　步霆静静的抓着那红绫的一端，直直地看着明月，那眼中似乎含有笑意，又让人捉摸不透，却让明月甚觉熟悉！

　　身后是漆黑的夜空和高挂的红灯，她一身红装挡住了他的所有视线。
　　她想到了自己刚才红绫乱飘——几乎挑逗了这一排的所有官员？！顿觉尴尬不已，无意识地摸了摸发红的耳朵。
　　而令她更惊讶与害羞的是下一秒！那手的主人又竟突然发力，拽着那跟红绫的一端，将这另一端的人直接一拉！

　　待明月因突然失去平衡，直接坐在了步霆腿上的时候——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和自己仅隔几寸的人。
　　全身都笼罩在他温热的体温中。
　　她睁大的杏眸中满是惊讶，还有逐渐扩散的羞意。

　　直到周围持续传来的议论声进入他们的世界。
　　“原来这个真是宫玉楼的明月姑娘！”
　　“是啊，早就听说她和步将军关系匪浅了……”
　　“步将军真与这青楼女子纠缠不清……”
　　杨炎也顿时拍座而起，叱道：“放肆，他是做什么！”
　　“爹，爹！别激动！”杨思钦连忙抓住他。
　　“你也知道？他难道不知道军中将领与青楼女子私通，是要撤职的吗！还生怕别人不知道！”
　　“爹！王爷还没说什么呢……你先坐下……”

　　她也反应过来，发烫的脸上满是羞赧，推着他的胸膛就要起来，口中嗔道：“你干什么！这么多人在呢……”
　　他很轻松地就控制住她，让她不能起身，不顾别人的侧目，倾身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
　　“你果然是女子，阿飞，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她推着他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一直都知道。”他看了看眼前的人，眼中满是珍惜，声音突然低哑道，“若两年前，你怨我为这将军一职离开，那今天，便用我这一身军职和荣誉换你原谅，这样可以吗？”
　　怀中的人愣住。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仿佛沉寂许久的古琴：“阿飞。谢谢你，又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