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手札》洛小晓

56、王家11

　　“所有的魂魄全在这里。”招魂幡变得半透明，我可以隐约听到许多灵魂痛苦的呐喊，这种声音使我的头很痛，发胀，我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稍微舒服一些。“我能看到这个宅子里所有的灵魂，能看到王祺的母亲，我也知道我们家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之前我一直想要出家，可父亲不准许。”王晨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而我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个个死去之人的声影。

　　那些或多或少因为阮歆的影响而在这个宅子被逼疯，被折磨致死的人们，就连她们的尸骨都无法找到安生的地方，死后的灵魂还要被锁在招魂幡内，不能去轮回。

　　“先生，你可以帮我放他们走吗？”王晨想要将招魂幡交给阿阮，阿阮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依旧抱胸，微笑着摇头。

　　“既然你知晓这么多，那么也理应对这个宅子十分清楚，这些人的魂魄一旦被放出来是永远无法离开这个宅子的。”所以，不是王晨将他们招进了招魂幡，而是他们认为招魂幡是她们唯一能躲避宅子的地方。“你快些离开吧，趁宅子还没有完全封锁起来。”阿阮指的完全封锁应该禁止任何人出去，之前只有那些姨太太无法出去，而王建和其他丫头家丁们都能出入自由。

　　“不。”王晨的声音轻了些，神色也暗淡了许多，“这是我家。”

　　“随你。”阿阮丢下冰冷的两个字，就示意我回屋。只留下王晨一个人在充满死亡气息的园子里，对着不停颤抖的招魂幡出神。

　　死了这么多人以后，园子里所有的植物都开始衰败，就好像原本生机勃勃的王家一下子就变成了荒宅，外面的人都纷纷传说王家闹鬼了，全家人都死于非命，而那些见证了王老爷的尸体被一群姨太太残忍分食情景的人，也先后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死了。

　　何叔一病不起，阿阮说他命不久矣。“他是阮家的管家。”一个拥有两段记忆的人，拥有两段生命的人，现在也终将面对死亡，我熬了些汤药给他送去的时候，何叔的黑发已经全部变白，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他的手干枯如骨，根本没法端住药碗，我只能一点点地喂着他喝下，喝完以后，他很感激地看着我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我让他早些休息，替他盖好被子，就从他的房间离开。

　　入夜的宅子冷得异常，我快步来到了大门口，不敢驻足片刻，只要稍有停留，我就会回想起王老爷的尸体被分食的情景。推开大门，我闪了出去，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出去的目的很简单，给阿阮买吃的。

　　连着两天没有吃饭，这家伙已经受不了，可偏偏越饿越懒，躺在床上硬是要我出去替他买，我起先不同意，因为怕被别人看到王家宅子里还有活的人，到时候又是一片谣言。可阿阮拿出杀手锏，缠着我不停撒娇，我拿他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他。

　　这两天，我倒是没有看见过王晨。也许是因为我一直呆在屋里，因为阿阮说他不死，就找不到我们想要照的东西，我每当他说到这个时候，我总会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我想着给阿阮买一笼包子就回去，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一家开着的包子铺，郁闷地徘徊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这些人都是陌生的面孔，穿着各不相同的衣服，我擦肩而过，往后的往后都不会认识。

　　今日倒是个好天气，月亮圆得不行，使我瞬间便产生了不想回到那个破宅子的想法，外面的一切都与宅子里的沉闷和压抑相反，微亮的夜风吹散了一直折磨着我的头疼。

　　而迎面走来的一个人却让我所有美好的感觉转瞬即逝。

　　她与我一般高，黑长直的头发，就连相貌也有几分相似，我在茫茫人海中就能一眼将她认识，她就是之前一直侵占着我的身体，控制我杀人，放火，抢劫；还害的我不得已割腕的阮歆。

　　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立即消失了，一整条街道就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我停下脚步，望着她慢慢朝我走过来，脸上带着与阿阮一般慵懒的笑容，而我却面无表情，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是喜怒哀乐哪种心情是适合表达出来的。

　　“十三。”她开口喊我，在距离我只有几步开外的地方，声音空灵，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把你的身体给我。”

　　“不可能。”我冰冷开口，很想找个机会逃走，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空无一物的感觉让我很不安稳。有点后悔将镯子给了尤金，虽然说，我连阮歆此刻是人还是鬼都弄不清楚。即使如此，我也不想在她面前落了下风，更何况，她一来就想要夺取我的身体。

　　“我比你更适合它。”她朝我走近了一步，而我也跟着退后一步，“所以把它给我，而你便可以离开了。”

　　离开？

　　我真不知道她在开什么国际玩笑，这是我呆了十年的身体，她轻飘飘的一句就想拿走？

　　“我比你更喜欢他。”阮歆提到阿阮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你不知道，他一直出现在我的梦中，后来更是与我如影随形，现在我见到他了，我想和他在一起，你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让我来代替你。”

　　“阮歆。”我打断了她的话，“你真是个笑话。”活着的时候被逼疯，现在以这种不伦不类的样子游荡在这里更是疯得不行。

　　“你不要逼我。”她的笑容僵住，声音也不再柔和。

　　“那你倒是告诉我，一个你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到底有哪一点让你痴迷到这个地步？”我尽量保持平静，即使我能感受到她随时都有可能伤害到我，将手背到手后，我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破了手腕上的皮肤，鲜血只渗出一点点，不知道阿阮会不会意识到我在向他求救。

　　“这个问题，你为何不问问你自己？你痴迷他哪一点？”可她似乎不想再和我说下去，举起了手中的枪，对我扣动扳机，我根本来不及躲闪，肩胛骨被子弹穿透，剧痛使我的身形一颤，鲜血汩汩而出，我用手捂住伤口。 “你瞧，他根本连你有危险了都不知道。”

　　明明可以命中我的心脏却故意打中我的肩胛骨，看来，阮歆是存心想折磨我。我忍着剧痛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那你听好——

　　他喜欢吃隔壁街的桂花酥，喜欢穿色彩鲜艳结构复杂的汉服，喜欢一整天都窝在房间里看韩剧，不舍得将头发剪掉说最喜欢黑长直……”

　　砰——

　　腹部中弹，我跪倒在地上，满手的鲜血，倔强地保持住脸上的笑容，任由夜风将我的长发吹得凌乱。“将我的生命树从冥界移植过来作为圣诞礼物送给我，带我去游乐园与我一同坐摩天轮，无时无刻都在替我承受着我所遭遇到的伤痛，想让我成为真正的人类，在雪花飞舞的时候告诉我……”

　　砰——

　　又是一枪，而这一枪是直接射在了我的眉心，身影摇晃，我深知自己不可能死，可这接连不断的伤害和剧痛却还是不可能这么迅速消失，痛到说不出话来的我一直努力着保持着自己的身躯，不让自己倒下去。

　　有时候，自尊就是这么该死的东西，绝对不允许自己在厌恶之人的面前低头。

　　“告诉我……他喜欢我！” 最后的话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来，“阮歆，你告诉我，哪一点是你知晓的！哪一点是你拥有的！”

　　“我说十三，早点回来哪还会遭罪受啊。”我被金黄色的光芒笼罩，温暖的感觉使我身上所有的伤口都慢慢地愈合。阿阮站在我的前面，背对着我。“嘿，对面那妞，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是你，所以，别有事没事再欺负我家十三，这丫头废柴一个，不好玩的。”

　　“是你……”阮歆见到阿阮的时候，手中的枪掉落在了地上，她直愣愣地看着阿阮，伸出手想要去抚摸他的脸颊。“我终于见到你了，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而当她触碰到阿阮的一瞬间，她就像一团青烟，开始消散，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仿佛不可置信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心愿已了，就早些消失吧。”

　　阮歆一直以来的心愿便是能见到阿阮，与他说上话，所以她一直留在这个世界上，等待阿阮出现，却没想到，只见了这么一面，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就会立刻消失。

　　真是可怜。

　　“十三，你有病吗？”阿阮将我扶了起来，此刻我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已经愈合，身体好得就像什么伤都没有。“打不过不会跑吗？”

　　“你知道的，所有人都拥有英雄情结……我想……或许，让你赶来救我看到我如此坚强的样子，会比我逃回去失魂落魄的可怜样要帅气多了！”听到我的回答，阿阮狠狠地捏了一把我的脸颊。

　　“那好，我们来算算，肩胛骨，肚子，眉心，这三枪，怎么补偿我？”

　　“三个包子，不能再多了。”

　　“草，老子真是瞎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