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护照 ...
-
第二天直到傍晚,李聆粤都没见到张兰贞。
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这船虽大,能待人的统共就那么些地方,李聆粤有意无意地把整个大船都绕了个遍,居然连人影都没见到。
倒是不少人跟她打招呼:“你那漂亮表妹呢?等着她给我占卜呢!”
李聆粤只好说:“她的牙痛又犯了。”
芙蕾德在一边就有些失望的样子:“是昨天灵力用得太多了吧?她说她懂一种中国古老的占卜法,可以凭生日占卜婚姻,我还蛮想试试的。——李小姐有听说过吗?”
“算八字吧。”李聆粤懒懒应道。当初娴姨拿了自己的生辰去,找了好久才在华人街找到个测字先生,算过之后说刘志秋和自己八字配得不得了,把娴姨和父亲乐得不行。自己在英国长大,天干地支两眼一抹黑,由着他们高兴去。
“中国有趣的东西真多。李小姐如若回国,我一定要随着去一趟。”芙蕾德两眼放光:“丝绸,瓷器,金銮殿……啊,一定要去看看。”
李聆粤扯了个敷衍的微笑,转过头去。
回国?呵,如真嫁了,必是要回去一趟的。
李家祖籍江苏。她去英国时四岁,娴姨说,临走前忽然跑得没影,后来在太湖边找到她,死死抓了两把湖边的泥,不撒手。
“所以粤儿最终会回去的。”父亲很欣慰。
但刘家在广东。“聆粤聆粤,你看你的名字,注定嫁到广东。”刘志秋最近的一封信这么说。
从出生起仿佛这辈子什么都决定好了。连张兰贞也说——
会有你想不到的人爱上你。
心底忽然一跳。
不知道是那句话还是那句话的主人,让她想起昨晚那个吻。
醉得不省人事而触感仍无比清晰的吻。
那记忆令她唇角一阵发麻。不自觉地掩住嘴,眼前却晃着张兰贞带着泪痕的脸。
俯看下来的眼神里,有种她读不懂的渴望。
昨晚回房间后说过些什么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只有对着菲斯小姐面不改色撒的谎还残有模糊的印象。或许这般的亲昵,只是用来表达对自己的感激和讨好?
可是那细密的痛感,那湿滑的撩拨,那落在眼上眷恋的一个碰触——
适时梅丽走过来。她刚和库珀先生在甲板上散过步,平日里略显苍白的两颊此时被阳光抹上了一丝红润:“我刚才看到Jane正和查尔斯莱特勒先生在船头聊天,她的牙痛可算是好了?”
查尔斯莱特勒是船上的二副,李聆粤在启程当天的欢迎晚宴上见过,高大强壮,有一双极富魅力的深蓝色眼睛。
而此时他的手正放在张兰贞不盈一握的纤腰上。
张兰贞今日着那件藕色长裙略见紧窄,绷出的曲线美好得杀人。猎物当前,更是通身媚态毕露,万般风情尽显。
李聆粤直到感觉怒气不那么盛了,才慢慢走过去。
张兰贞抬头见她,略一愣神,立时便绽了个大大的笑容,挽着莱特勒的手臂迎上前来,娇声作了介绍。
莱特勒优雅地行过吻手礼。
李聆粤飞快一眼朝张兰贞杀将过去,转脸回以面无表情:“莱特勒先生看来很闲啊,我还以为二副必须时时守住那些仪表罗盘。”
“今日半天假,八点以后轮我值班。”莱特勒有点莫名,但应对有礼。
“正应抓紧时间好好休息。Jane,那边有位小姐急着找你。”李聆粤细眉一挑,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强硬。
张兰贞眼波流转,与莱特勒低声说了两句,扭身过来挽李聆粤的手。
“是芙蕾德小姐吧?我本答应今天为她解卦的——”临走不忘回眸,给身后的二副递了个相当脉脉的眼波。
李聆粤便瞥见半个新鲜的吻痕,直突突地印在张兰贞胸脯右侧,遮也遮不住的晃眼。
她停下。
“得手了?”言辞间按捺不住冲天的火气。
张兰贞顿了顿,又一次笑得像只小狐狸。
“他比那位里德先生好。”
“你现在不是那个站在码头卖弄风骚的Jane!”
“你李家的面子又不能当饭吃。”张兰贞满不在乎,瞧见李聆粤的表情,便笑:“……你知道我也是为你好。”
忽然似有所思,又斜来一眼:“你急匆匆找我,就为这个?”
“晚饭时间你再不出现,芙蕾德就该逼我广播寻人了。”李聆粤再度打量那个吻痕,愈发厌恶地皱起眉头:“回去换件衣服!李家有你这种亲戚,被人看见真是耻辱!”
张兰贞定定看住她,居然没生气。
末了眼神别开,低低一叹:“我不是你家亲戚,你别入戏太深。”
一句话噎得李聆粤反省良久。
被挟迫下的同情心泛滥一时应承了她。几日下来是否真是入戏太深?
她不过是个毫无关系的人,供她吃喝已是仁慈至极。如今这时时的挂心,仿佛是有些嫌多余。
张兰贞的房间里居然有股熟悉的Guerlain香水味。
而换好衣服的张兰贞走出来,脸色有点发白。
“你的护照,掉在莱特勒的房间里了。”
李聆粤眯起眼。
“你说什么?”
张兰贞咬住唇,别开脸去不敢看她:“护照,你的。噢,我应该想得起来,床头……不,应该是他的书桌边……对,应该是那时……从早上他就跟我在一起,这会儿应该还没发现。”
她转过头:“我们去拿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乍地亮了起来。仿佛这件事就跟回自己房间一般简单。
她胸口那枚吻痕现在被一件款式略保守的暗红丝绒裙包得不见踪影,上面还罩了条米色薄披肩。
但现在落在李聆粤眼里它们似乎通通都不存在了。张兰贞的一番话令有些画面自动地扑了上来,使她一阵实实在在的恶心。
书桌……上帝。
她忽然说:“你昨天晚上没回房间?”
“……是。”
“菲斯小姐的心口针呢?”
“连衣服扔进海里了。”
“扔了?那心口针可价值不菲,你舍得?”
“反正你也不让我得到它。”张兰贞语气淡淡。
“所以,你跟那二副算是甲板上的浪漫邂逅?在你把那包麻烦扔了之后?”
话里面的讥诮令张兰贞的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望住李聆粤,脸上带了种奇异的高傲:“李小姐,你应该不会喜欢那些细节。”
李聆粤一声冷笑。
“我也不会问。现在,我只要我的护照。随便你怎么样,把它给我拿回来。”
张兰贞慢慢道:“李小姐,别紧张,我已经有计划了。他今天晚上八点值班,也即是说,到明天早上八点以前,他都不会在房间里。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李聆粤忽然明白了她想干什么。
开锁对她来说不是难事。既然这样,取回护照确实也很简单。
“那现在呢?”
“今天晚上船长宴请船员,他刚刚应该直接去餐厅了。”那只小狐狸抬手拢了拢头发,神情轻松得几乎叫惬意:“所以如果你想,我们现在也可以——”
“亲爱的Jane!上帝保佑,总算听到你的声音了,今晚你可哪里也不许去啦!”芙蕾德尖细的嗓门蓦地在外面响起,震得两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果然是昨天灵力用得太多了吧……”餐厅里,芙蕾德看着拗出一脸疲惫样的张兰贞,惋惜地叹道。
梅丽正忙着招呼侍者上水果,闻言便接过话去:“芙蕾德小姐,你让Jane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吧。她牙痛刚好,这两天怕也没吃什么东西,怎么还能有体力占卜呢。晚上你陪我去参加舞会好了,让聆粤送她回去早点休息。”
李聆粤整顿晚饭都有些走神。听到梅丽唤她,应声道:“什么?”
“哎,没事啦,库珀夫人不要担心,我一个人回去也没关系。倒是我嫂子,夫人你应该叫她陪你一起去参加舞会才对,免得她一闲下来就心事重重。”张兰贞细声细气地说,一边把面前矜持地只吃了两口的甜点往前推了推,一边作出困乏不已的样子:“我想我得回去了。”
“我还是送你。”李聆粤站起身。
张兰贞还她一个“果然对我不放心”的眼神,也不反对。两人告辞出来,被甲板上的冷风吹得一哆嗦。
“你一晚上在想什么?”张兰贞裹紧披肩,问道。
“在想我到底要不要当你的同伙。”李聆粤答得干脆。
张兰贞笑起来。
“你好像已经作出选择了?”
“是,你一个人去,我还是不放心。”
“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我的技术?”
这话问得颇有点挑逗意味。李聆粤停下来,甲板上半明半暗的灯光映出她的脸色是少见的严肃。
“我还是没办法信任一个天生的小偷。算我倒霉,昨天晚上喝太多帮了你,如果你被抓住,我也脱不了干系。”
张兰贞那亮闪闪的眼睛黯了一黯,转过头去,轻笑着应了一声:“多谢大小姐。”
“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十点过后我来找你。”李聆粤想了想,又说:“还有,张兰贞小姐,即使是表达谢意,请你以后别用昨晚那种方式。”
张兰贞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会忘记。”李聆粤一眼扫过那形色姣好的唇,刻意忽略了自己心底颤过的一阵奇异的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