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无桥（李寻欢同人）》如鱼饮水

4、第四章

　　码头是宋乔儿的分舵管辖，水手都是他的部下。耐不住龙小云的厮杀，水手们或死于他手或跳下海去，待他扯下染血的外袍时，船上除了他与李寻欢，已无旁人。
　　李寻欢身体虚弱，在他厮杀时靠坐在桅杆下，一声一声咳嗽着。
　　龙小云的目光移过来，他便不肯再咳了。那张脸委实白的吓人。
　　龙小云取了船上的烟花筒，点起来，一束红光冲上天空，砰然炸响。这是玄光岛的信号。
　　如今整条船上只有他二人，也无人能划桨，只得任船随波逐流。海风静悄悄的，龙小云独自面对着李寻欢，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
　　想留他却又想杀他，热爱他却又仇恨他。
　　但凡他能多一分狠心，他便能手刃这男人；又但凡他能多一分情意，他就可抛开宿恨。然而偏偏就是差这一分。
　　龙小云端详着李寻欢，面露挣扎之色。李寻欢看见他的目光，却不发一言。
　　入了夜，四面八方都是漆黑的海水，船只盈着冰凉的月光，显得孤独而寂寥。龙小云走进船舱，里面灯火暖黄，李寻欢拥着披风，独自喝酒。
　　他不过是想借酒醉来止痛，胸口的刀伤从未愈合，方才他寻了些药敷上，此刻正疼得厉害。
　　烈酒让他的脸颊显出些血色，龙小云看了，心里以为他比白天好些了。
　　龙小云坐在木桌的对面，看着烛火绽起的灯花，问：“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
　　李寻欢摇了摇手中的酒壶，道：“在村子里教书。”
　　龙小云倦倦一笑：“你是探花，这可是大材小用了。孙小红对你好不好？”
　　李寻欢如实道：“很好。”
　　“她能懂你？”
　　“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子。”
　　那语气中的感情，到底有多深？龙小云慢慢咂摸，终是露出一抹寂寥之色，又不甘地问：“你收了一个叫叶开的徒弟？他可你心么？”
　　李寻欢不解龙小云的心思，只当他是关心自己，柔声道：“叶开是个很聪明豁达的孩子。我教他飞刀，他学得很快。我身体不好时，他也能给他师母里外帮衬着，很会体贴人。”
　　李寻欢说这话时，嘴角衔着的一抹微笑，狠狠刺着龙小云的心。这男人过得幸福，他感到既宽心，又嫉恨。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徒儿，怪不得我不入你眼，谁让我狠毒狭隘。”龙小云自嘲地轻笑。
　　“小云，你并不是这样的。”李寻欢道，他用酒壶压着胸口，极轻地咳了几声，似是怕龙小云听到又要发难。
　　“你记不记得我十岁那年，我母亲求了你一把飞刀给我？”
　　“从不曾忘。”
　　“我虽拿着那刀，却永远无法用它。”龙小云盯着李寻欢，“因为我的武功被你废了。”
　　“如今你却将这把飞刀传给了别人。”
　　李寻欢喝着酒，脸色却愈来愈白。不知龙小云说到了哪一句，他身子竟微微摇晃了一下。龙小云心里得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意。
　　“将来你的好徒儿成为飞刀的传人，名震江湖之时，我就像一条丧家犬一样不甘又无能地汪汪叫着。说不准你的徒儿还要为你报仇，用飞刀射穿我的喉咙。”
　　“小云，你不要再说了……”李寻欢身子摇晃地更厉害，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按住胸口。一股甜腥不住向上涌，他只是一味压抑着。
　　原来我在你的心中还占有一席之地，龙小云满足地想，原来想到我时，你还会痛。
　　那就让你更痛一点，痛得忘掉你那好妻子好徒弟！
　　龙小云不知李寻欢为何一直按着胸口，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丝绸的布包，问：“李叔叔，你知道这是什么？”
　　李寻欢胸口的伤处钻心的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龙小云将丝绸一层层打开，映着月色，他的掌心亮起一道寒光。一柄飞刀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李寻欢只觉头脑一炸，胸口锐痛，再也克制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龙小云温柔地注视着飞刀，轻轻柔柔道：“这是你给我的刀，我一直都带在身上。当我因我父亲的罪孽被人嘲讽欺侮时，我就会紧紧握着它，想象李叔叔就在我身边保护着我……”
　　龙小云突然落下两行泪：“可是你为何不再我身边呢……”
　　李寻欢一刻不停地咳嗽着，这种几乎要将心肺都咳出来的声音让人听着都揪心。他深深弓着身子，咳嗽地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他的头低垂着，一动也不动了。
　　龙小云不知道他伤势严重，冷眼瞥着，心里只道：你何苦这般作秀，就算是胸口挨了我一刀，这么多天过去也早该愈合了。
　　只是他根本没想起自己一路上如何折磨的他，根本不知道他的伤口从无人照料。
　　龙小云依旧说给他听：“我也想过，忘记过去种种，唤你一声李叔叔，咱们叔侄好好过日子。不问江湖，找一处地方隐居，门隔流水，十年无桥。”
　　“就算你要带着你的爱妻爱徒也无所谓，那我就在你家边上搭一间茅草屋，每日看着你们其乐融融，如此就好。真的，有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李叔叔，你信我？”
　　龙小云问李寻欢，李寻欢却仍旧垂着头，鬓角的发丝被海风吹乱了。
　　龙小云看了他一会儿，蓦地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慌忙翻身而起，一把将他身子扳直。
　　满身的猩红，嘴角的血迹，艳得骇人。
　　他早已咳出血来，他早已昏厥过去了。龙小云摸着李寻欢的身子，只觉得他手脚冰冷。这人一直是发烧的，此时浑身却冷了。龙小云额头冒出细细的汗。他手掌抵住李寻欢胸口，为他输入内力，却见更多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
　　龙小云的手掌下一片湿滑，他一愣，抬起放在眼前，手心竟也红得刺目。
　　龙小云用袖中的匕首一刀划开李寻欢胸前的绷带，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不动。
　　这伤口都成了这样子，这人是如何还能安静地陪着他说话的呢？难道李寻欢是死的，难道李寻欢感觉不到痛？
　　自己刚才是在一刀刀地剜他的心，还生怕刺不中他的心窝子。
　　再这样下去，李寻欢总有一天要被自己杀死。龙小云怔怔地望着漆黑的大海。
　　泪水悄无声息地流淌下来。

　　东方再次泛起鱼肚白，龙小云盯着李寻欢睁开眼。
　　他和衣卧在床上，连挣扎都挣不动了。
　　——找一处地方隐居，门隔流水，十年无桥……每日看着你们其乐融融……
　　昨夜龙小云的这些话，李寻欢并没有听到。他支撑不住地昏厥过去。
　　一艘大船在向他们靠近。
　　龙小云突然掏出匕首，压在李寻欢颈部。李寻欢的目光清润，却又深不见底。这个男人的身上有剑气，即使在此时这种力量悬殊的情形下，龙小云握刀的手依旧是颤抖的。
　　他练就怜花宝鉴的神功，无可匹敌。然而他却仍旧畏惧李寻欢。
　　就像是夺冠的棋手，却永远赢不了那个曾经将他打得惨败的对手。
　　龙小云道：“玄光岛的人来接我们了。我现在让你选择，是让我在这里杀了你，还是随我去玄光岛。”
　　“如果去玄光岛，你将终生被囚禁。”
　　李寻欢的眼瞳凝视着龙小云，那黑瞳的深处仿佛有一抹奇异的绿色。龙小云觉得他似乎已将自己洞穿。
　　李寻欢一开口，额上便冒起虚汗，叹道：“小云，何必将你自己的难题，推给我呢。”
　　但他还是缓缓抬起手，将颈部的匕首推开了。

　　两人被带上大船，行了三五日，登上玄光岛。
　　李寻欢当即被下令关起，龙小云则去见北山鬼母。
　　房间里香雾缭绕，纱帐层叠。一个青衣女子从紫色的帷帐后走出来，见了龙小云，竟恭敬一福道：“公子。”
　　“兰右使，鬼母如何了？”龙小云似是怕吵到屋里那人，低声问。
　　那青衣女子看了看他，默了一会儿，摇头一叹。
　　龙小云的心一沉，目中突然含了泪，沙哑道：“我去看看她。”女子又是一福，为他撩开纱帐后，默默退了出去。
　　龙小云走到了床边。
　　床头静静置着一副白色面具，床上躺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女子一身黑色长裙，双手合握胸前。她算不得怎样的美艳，即使年轻时候也称不上绝世美人，何况此时已上了年纪。然而，这女子的身上却自有一份绝俗的气质，只消看她一眼，便再难忘记。
　　“我已把他带来了，娘。”
　　龙小云噙着泪握住女子的手，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