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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唯恋空城 ...

  •   日色微阴,隐隐透着寒意。
      梦沄带了芊陌,依着花荣的指引,到了林冲下榻的墨竹园。
      梦沄没有料到,林冲会选择一个如此荒凉的住处。所谓墨竹园,并没有竹,只有一道蓠落环绕着几栋低矮的乡间小屋,惨败的篱笆上环着牵牛花的枯藤。空空的院落唯一一条石子小路蜿蜒至门口,右边一口枯井,满园萧条,不胜凄苦。
      芊陌小心翼翼地推开破旧的篱门,低声道:“夫人,这里未免太荒凉了些。”梦沄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暗淡:“芊陌,心都冷了,还怕这些吗”芊陌眉尖一蹙,没有再言。梦沄走到门首,问:“林大哥可在?”屋里林冲的声音有些沙哑:“在的,进来吧。”
      推开门,正屋里只有一卷画轴,一把交椅。再掀开里屋的帘子,里面清清冷冷,炭火全无。林冲倚着床帷坐着,吊顶锦账已有几分暗淡,床上锦衿微薄,枕榻寥落。临窗放着一桌一椅,系简单的杨木粗制。唯一的器具是桌上一整套越窑青瓷茶具,与周围的荒乱格格不入。
      “林大哥……”梦沄看着这一切,心中不忍。芊陌早已极有眼色地重新架起了炉架,熟练地取过木炭,开始生火。这么冷的天,没有炉火,如何挨得过。
      林冲并没有阻止她,笑道:“弟妹见笑了,我这里,是简陋了些。”梦沄在凳子上坐下来:“因何不让人收拾收拾?”林冲苦笑着摇摇头,道:“就我一个人,收拾了又如何。并不是山寨没有住处,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要。”
      心灰意冷后,万般不在意。
      梦沄一时无言,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个男子,毕竟,她不了解他。一回身,梦沄看到桌上的青瓷细盏,岔开去了话题:“越窑青瓷,果然名不虚传。”林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道:“弟妹果真识货得紧。那壶中上好的毛尖,可惜林冲不得下去为弟妹沏一壶了。”梦沄并不与他虚礼,倾起那暗纹凤翔的细壶,缓缓倾了半盏新茶。初闻那谷雨的清新,梦沄忍不住赞叹:“好茶。”林冲看时,她纤白的指尖映着精巧的瓷盏,一泓琥珀色的清茶荡漾,瓷的青辉将她的手指衬得比玉还清透,心下,不禁一动:“香茗美人,玉净花明。”
      真是极美。
      梦沄听出他语下几分缠绵之意,不由微微敛了笑意:“林大哥,你知不知道,这越窑青瓷的特色?”“什么”林冲没有听清。“青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磐。”梦沄淡淡地吐出十二字,又换上清浅的笑意:“君子清明,美玉无瑕,与你们多像。”
      他们坦坦荡荡,清白如玉,一似皓月。不争名利,不图富贵,他们若明镜,映万里大好河山,世事无常,官场险恶,终一尘不染。生死一线之间,他们一腔忠义上与天齐,天地为证,日月为鉴。只是未来,薄得如一张纸,看不清,摸不透,稍稍风曳,边消逝于人间。
      所以,不必为了红尘牵绕,更不必为她流连。
      微微的沉默,林冲无可奈何地一笑:“我明白。”他当然明白,他不会怎么样。她与若云极像,又极不像。她的笑颜有着平凡女子没有的清明坚毅,这样的她,他怎么会有一丝亵渎。况且,他也不会伤害那个凄清如樱落的少年。
      他明白的。
      梦沄便不多言,忽一时身后帘响,却是秦明与花荣走了进来,月漓竟然也来了。林冲先笑道:“今儿来的齐全,倒像是有人下帖子请来的秦明大大咧咧地往边上一坐,一顿抖掉斗笠:“老林啊,你可害惨我了。你倒是好生歇了,天王让我顶了你的班,一天几趟地在水上转,可晕死了!”林冲调侃一笑:“你可以不干啊,让你大舅子去,他不晕船。”花荣忍不住笑了,一双英眸浅含温和:“林大哥也惯会取笑了。我倒是想去,也得有人遥远不是。”
      花荣哥哥也学坏了哦……梦沄几一屋子的人都看向了秦明,心情也稍稍愉悦了些。秦明见这么多笑里藏刀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一时没转过弯来:“看什么看,秦明又不是没见过!”“扑哧。”月漓先没忍住笑了出来,顿时一屋子的人都失去了耐性,乐得前仰后合。林冲一直笑到呛到,断断续续地说:“秦,秦将军,赶明还是让公明哥哥把你换下来吧……不然……”花荣还算个能忍的,却也掩不住唇边的笑意:“没事儿,咱们水泊的船结实,就算兄弟们笑得跳脚,也坏不了。”
      众人越发笑翻了天。梦沄看着秦明红得太阳似的脸,再看看花荣和林冲极其默契的笑容,不由腹绯:“这两个人,看似一个儒雅清冷,一个深沉冷酷,却真是相当登对啊,配合默契的极品腹黑美男,啧啧,够所有人喝一壶的了……
      她的花荣哥哥,终于找到了可以容纳他的地方,真好。
      畅聊了一个上午,待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间时分了。月漓与秦明回了右寨,花荣却拉了梦沄,径直向后山林走去。
      “喂,咱们还去哪儿啊,不回家了!”梦沄看着突然间变化的他,一时无语。花荣并不看她,声音如风飞扬在空气里:“跟我来嘛,问那么多干什么。”梦沄拗不过,只好跟在他后面。这狐狸,不知道又想出了什么鬼花样,想耍她?
      两袭雪白的衣衫在落花间翩然飘过,盈盈笑语暗香去。
      渐渐地,花荣慢了下来。他转过身,英秀的瞳星光闪烁:“我们到了。”
      前面是好大一片樱花林,涓涓地一条溪流仿佛水晶般清澈。大片大片浅粉色樱花瓣纷扬而落,宛若一场日光花雨,美得如同一个幻境。仔细看时,每一枝樱花间,都系了数条薄如蝉翼的血红色轻纱。打成精美的同心结般的红纱飘逸在粉白色花瓣之间,亦真亦幻,轻柔如仙界瑶池。
      “这……”梦沄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花荣轻拢起她散乱的发丝,目光极为温柔。此时的他,白衫如月,束着黄底黑纹绣带,外面一袭浅黛色披风,松弛地系了一条藏青繁花浅黄纹围巾,并不是多么华丽的装束,却端地显得贵气饱满,儒雅尊华:“沄儿,你记不记得,去年的今天,我认识了你。”已经……一年了呢……
      一、一年?梦沄一惊:“那这里……”花荣温和地笑:“我一条一条挽上去的。”梦沄心中大骇:“这么多,你……”花荣的眸子里泛起星光般醉人的温柔,那纯净的黑色几乎要被她吸进去:“心有千千结,卿发如薄丝。沄儿,我不能给你更多,一年来……对不起……”
      我挽此结,当如卿发。此生注定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我只能用我全部的我能做到的爱,补偿你,尽管,并不多……
      梦沄的泪已止不住地落下。真是的,明明一句那么美的表白,怎么会令她如此悲伤?认识他之前,她真不知道自己会有那么多的眼泪。抬眸望着他,梦沄忍不住问:“这山上的人,皆不着意妻子,你又何必?你不怕旁人说?”花荣轻笑一声,唇边扬起她再熟悉不过的自信而不屑的弧度:“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沄儿,知道我为什么不大主动出战吗我不想要什么威名什么战功,我不想伤了那么多人。”他不是没本事,不是打不过,而是不想。战场是修罗场,每一次寒光的起落都伴随着血溅七步的残酷。当那些人的血染红他的长枪时,他总会有刹那间的不忍。他们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他并不恨,更不想牵连。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梦沄倚在他胸口,他的心跳伴着温暖的热度,令她无比安定。花荣的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忧伤迷茫,又悲悯苍生。
      心有千千结,不忍吐离别,若离别此生无缘。不求殿宇宏,不求衣锦荣,但求朝朝暮暮生死同。

      早春天气,虽是和暖,却还带着几分冷意。梦沄贪婪地窝在被子里,着实不愿意起来。
      “喂,醒醒了。”花荣含笑的声音响在耳边,痒痒的。“什么啊。”梦沄不情愿地睁开了眼,却看见他穿着金绣雁翎甲,腰间山犀玉带,剑眉之上一条描金抹额分外英气。没事穿什么战袍?梦沄连忙坐了起来,不安地问:“又怎么了”
      “扑哧。”花荣见她惊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眉梢眼角秀美无双:“想哪儿去了。今天晁天王为了庆祝公明哥哥回来,特特地举行一场擂台赛,让兄弟们比试比试。你不想去看看吗”擂台?比武吗梦沄一下子有了精神:“我真的可以去?”花荣宠溺地替她拢了拢乱发,笑道:“当然。比武场那边有一个凉亭,你和漓儿可以在那里看。”
      哈,梦沄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哼,梁山之上好汉云集,大多是武林高手什么的,绝对是一场巅峰对决啊!想想就激动人心!不知道她们家花花可以打几个呢……真可惜,《水浒传》怎么没写这一出呢,不然,该是一场多么经典的戏!兴奋ing~~
      花荣赶时间先出去了,梦沄匆匆忙忙地起床,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天已不甚冷,梦沄穿了件白衫长裙,上着了件石青小掛,三千青丝用玉簪松松地挽了,自然地垂落一肩,极是清雅。往右寨会了月漓,二人便忙忙地往比武场赶来。
      梁山比武场。
      恰是一处面水的空旷草地,三面环山,极目处碧水茫茫,重峦叠翠。不高的擂台临于水湄,栏杆严整__本为梁山点将台,今日权与众人打擂。百十面战鼓依着擂台两边呈圆弧状延伸,旌旗冉冉,威严无比。中间空旷浩大的演兵场上,搭着高高的看台,看台背后一面虎墙,纯木打造,其上龙纹虎绣,气势恢宏。正中华盖下,以晁盖为尊,与宋江,吴用,公孙胜坐于案后。两边排列三十六把紫檀木大交椅,坐着此时梁山的三十六员头领,各自背后悬着各人的号旗。数百军士衣甲整齐,团团围于四周,个个手持长枪,肃然而立,冲天的豪气不言自出。
      好大的场面呢。梦沄与月漓在不远处的哨亭中坐下,不由自主地感叹。轻抿了一口芊陌备下的龙井,梦沄一眼看见坐在右边宋江手下第一位的花荣。他显然看到了她的到来,微微一笑,两相会意。梦想心下还是有许些激动,她也很想看看,花荣到底有多厉害。
      晁盖一声令下,战鼓擂响。一二十上下的年青小生第一个跳起来,精光的膀子,豪爽的叫了一声:“哥哥们,哪个与小七赐教一番?”梦沄看那椅后的名号,才知道这是活阎罗阮小七。旁边宋万持枪而上,笑:“我来!”阮小七也不多言,空手持了一根短棒,与宋万交手。说实在的,阮小七实在溜滑,梦沄几乎被他的动作绕的眼花缭乱,没看清是几回合,阮小七手中的短棒已经将宋万逼在了台边,二人告罪作辞。
      不等阮小七下去,一高壮黑大汉挺着两把板斧,同样光着个脊背,旋风般跳上台来,大叫:“阮家兄弟,咱俩比划比划!”月漓忍不住笑:“姐,那个人就是黑旋风李逵?好生粗鲁。”话未几句,李逵的板斧已与阮小七的搅在一起,着实好一阵缠斗。争奈李逵的力气大得紧,小七力气渐歇,被李逵紧逼,不得已认了输。下面秦明早按捺不住,抢上去一狼牙棒震开李逵的板斧。月漓吓了一跳,皱了眉埋怨:“真是,这样急,也不说一声就打人!”梦想看她的样子,笑了:“行了,打的又不是你。你们家秦明厉害着呢,担心个什么”月漓羞红了脸,急得跺脚:“姐,一天不取笑会死的啊。”梦沄“切”了一声,不再捉弄这个急了眼的兔子,转身再看。秦明一支狼牙棒横扫无敌,倒也不是吹的。几个闪身腾那之间,已把李逵的板斧逼退。四下人齐声叫好。
      好厉害!梦沄暗叹了一句,将目光投向不动声色的花荣。这家伙今儿是怎么了,他不打算上么花荣会了她的意,却不起身,只抬手做了个“稍后”的手势。看她家花荣笑得这么灿烂,应该是胸有成竹了。不及梦沄再问,此时左边第一位的林冲腿伤已愈,见此脚上一勾,就空抓过那柄丈八蛇矛,到了台上:“秦老弟,我们比试比试如何?”
      秦明兴致正浓,巴不得一声,立刻提棒迎上,二人交手。秦明性急,一条狼牙棒极速攻下,其势甚猛,想尽快拿下林冲。林冲却并不急于攻陷,丈八蛇矛舞得风雨不透,左抵右挡,应对自如。秦明愈急愈猛,棒下自有些乱了起来。林冲虚晃一矛,躲过了秦明的棒势,顺势将身左侧,向前一冲,丈八蛇矛已抵在了秦明的护心镜上。台下叫好声四起,梦沄也着实惊艳了一把。林武师果然不是一般的厉害啊,防守自如一击致命,单那一手银龙入海,漂亮!月漓倒不在意输赢,看秦明平安地回了座位,也就不理会其他的了。
      正当时,满场沉寂。梦沄也不由得踌躇起来,武神当前,谁还敢上呢忽一转眼,看见花荣唇边勾起那抹销魂的弧度,与其说是自信凌人,倒不如说是不屑于前,儒雅中豪气自生。他立起来,英秀的眸中溢满笑意,拈枪在手,几步闪上台来,稳稳立住:“林将军,小弟和你试上一番可好?”
      天,这小子早不上晚不上,偏偏要与实力超群的林冲单挑,未免太“自信”了吧梦沄一惊不小。林冲似也颇感意外,却依旧将丈八蛇矛一挥:“好啊,那就不要怪林冲不客气了!”言未落,矛势已出。花荣飞快侧身一闪,亮银枪出,相差而过,依旧是不急不徐的招式,依旧是气壮山河的亮银枪,这是梦沄这么久以来,再一次看到他的落尘枪法。银光冲破天际,如同绚丽的飞天舞,梦沄竟然看到了那锋刃处缭绕的白雾,那是怎样的一柄枪,又凝聚了怎样的沉寂江山,血雨豪情?枪出花开,枪收花落,荼蘼损春痕。原来一枪出,也就是一生。
      林冲也不曾怠慢了那落尘枪法,一杆蛇矛使得如出海蛟龙,游刃有余,力拔千钧。花荣的笑意依旧清雅如风,只是那妍美的墨瞳豪气凛凛,气势逼人。梦沄看得紧张不已,这两个人你来我往,打了这么久,貌似谁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她很喜欢落尘枪法的唯美,可她也不想他们就这么打下去啊!林冲也有些急,忽地反转手臂,便要刺向花荣颈边。花荣将身一侧,举枪相抵,两支枪矛相擦而过,声如磐石。只一瞬,二人同时顿了顿,似有所动。花荣淡淡一笑:“哥哥身法精湛,承让了。”林冲也收了蛇矛,笑道:“落尘枪法,果然名不虚传,林冲见教了。”二人径自归座,并不曾论输赢,让他人再搏。
      这就完了到底谁赢了啊梦沄对于这两个人如此“平和”地收手甚是不解,以至于没有心思再看下面的比赛。到了下午,梦沄还是没有纠结出一个结果来。好不容易等到晚上,花荣回来,看见她坐立不安的样子,笑问:“怎么了”梦沄盯了他半天,阴阴地问:“说,你今天和林大哥,怎么回事?”花荣无奈地自己卸下衣甲:“算平了吧。最后那一下,我们都知道,再一转势,都会两败俱伤。”原来他武功这么好?梦沄不禁有些雀跃了。能打平梁山第一猛将林教头,她家花荣哥哥也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综合实力一级棒!
      屋子里的人说说笑笑,完全没有留意,院后一人徘徊在茜窗下,身影清瘦如风,指节用力地握成了拳,最后却无可奈何地放开。
      或许,他真的错过了太多太多……
      寒冷不习惯没有你陪伴,末日在临近你却疏远;黑暗里睁眼依然是黑暗,你却不肯回头看我再即使一眼。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比时间更长吗比空间更远吗我的爱,比永恒还要久远,为何,仍寻不到你的脸?
      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用一朵花开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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