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长白》不必

6、六

　　我看见另一个张起灵卧在黑暗里——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位置合适，我绝对看不到。他动也不动，就在阴影里看着我。
　　那么悲戚的眼神，好像他的魂从身体里出来，凝聚在双眼里，刹那间世界里填满他双眼里悲哀的灰尘。似乎他已经看淡的苦痛一齐翻涌出来化作满眼的风雨，让人忍不住要落泪。
　　只这一眼，我就仿佛窥见他漫长生命里的所有秘密——悲伤，不甘，爆发，沉默，淡然——全部爆裂开来，涌进了我的心脏。
　　我被震的怔在当场，同时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窒息。

　　我身边这个张起灵看见我的目光，皱了皱眉，松开了手，“你看见了。”
　　“你......你是谁......”我腿都发软，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我突然觉得暗处那人才是张起灵。
　　“我是张起灵。”
　　“那......那他......”
　　“他也是张起灵。”
　　“......什么？”我睁大双眼。“难道......”
　　“他是我的本体。”果然是青铜神树。我几乎要昏过去。
　　“为什么会这样.......”我又觉得一阵气血上涌，要吐出血来。
　　“五年前他用神树残枝具象化出我，告诉我你和他的十年之约，为了防止我失忆，他在墙上写下了一切，要我代替他接你，”他顿了顿，“我寿命与你相当，他要我和你出去。”他扶住我道。
　　“他为什么不要你守门，反而自己去送死？”我推开他，心里眼里都是寒意。

　　“因为.....”他艰难的停顿了一下，轻轻说：“他开始尸变了。”

　　我听见自己心脏几欲碎裂的响动，居然叮叮当当好像六角铜铃响起来的声音。
　　他开始尸变了。
　　他开始尸变了。
　　他.....开始尸变了。
　　我突然想笑。
　　十年，何止十年啊。
　　我们那么多人，就要死的一个也不剩了吗。
　　为什么这个世界一点情面也不讲。
　　为什么它要我们死光了才好。
　　我喉头一阵腥甜，吐出一口鲜血。

　　我挣脱他，向暗处的张起灵跑去。
　　“小哥！”我听见自己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满是凄凉。十年前的一切仿佛被这一声唤回，一一铺陈开来随血液奔腾呼啸，逼我战栗。
　　他对上我的目光。我又觉得窒息。
　　“你......”我一时语塞，腿一软就跪在他身边，“怎么会这样......”
　　“再不需要人守护终极了，吴邪。
　　“和那个我出去吧。
　　“从此世界上只有一个张起灵了。”
　　他冲我艰难的笑了一下，恍若天人，又满是酸楚。
　　我听见他对那个张起灵说，带他出去好好活着，拜托你了，谢谢。

　　“别想！”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站起来，
　　“既然你能具象化一个张起灵，我就也能具象化一个吴邪！”
　　让他们去过劫后余生的生活好吗，让这个秘密烂在这里好吗，让命运继续下去好吗。
　　让我死在这里，又似重获新生。
　　好吗。
　　你快说好，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