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鹭书院（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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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白鹭书院三楼。
岑院士在书案前提笔龙飞凤舞，勾勒山水。
力透宣纸，水墨染尽，一副山海景观图跃然纸上。
岑院士收笔，立在一旁的季湘南将樟木印盒打开，取出玉印，按上八宝印泥后递给岑院士。
岑院士接过玉印，在落款处盖下后朗声诵道，“连山群壑，怪石危峰，磊落琦瑰，甲于闽南（1）。”
岑院士很满意自己的画作，随手将玉印递回给季湘南。
“听说昨日辩学你又没到。”岑院士忽然问道。
“学生昨日去了私塾。”季湘南扣上印盒，眉眼低垂道。
岑院士叹了口气，“我知你不喜被束缚，但顾院士的辩学有时你也参与参与，算卖给老师几分薄面。”
季湘南回道，“老师言重了，昨日去吴家私塾授课，因是之前约好时辰才错过顾院士的辩学，并非故意。”
岑院士看了看季湘南心道，他这个弟子哪哪都好就是不开窍。
话锋一转，“明日巳时左右，你去趟码头接下灵芸。”
“师妹来厦门了？”季湘南讶然道。
“前些日子频繁来信说自己孤苦伶仃浮萍一般，她执意要来，你师娘拗不过她，你多照应点便是。”
“是，学生自当尽心。”言毕，季湘南揖退。
季湘南回到二楼东厢，厢房里大部分夫子都授课去了，只剩公孙阅、郭崇和魏一凡三人。
甫一坐下，坐在对面公孙阅即刻问道，“被岑院士骂了？”
季湘南故作郁闷，“被大骂一通，是我活该。”
公孙阅嘁道，“我倒是想被骂？也得岑院士乐意。”
季湘南笑而不答。
“你别郁闷，为兄今晚带你去个地方。”
“何处？”
“听闻南音阁新来了个南音娘子。”公孙阅小声道，“据知情人透露，此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公孙阅说的差点没把头摇起来。
季湘南“噗嗤”笑道，“你是昨日受顾院士教诲，还没缓过神来？”
“千真万确，我对美人的直觉一向很准。”
任凭公孙阅再小声，厢房里的其他人听到二人谈论美人，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公孙兄说话不要遮遮掩掩的，有何好事让我等也沾沾光。”夫子魏一凡说道。
“南音阁新来的南音娘子听说过没？”公孙阅见廊上无人，放心问道。
“不曾听说。”魏一凡回道。
“我前几日倒是听仲甫兄提到过。”郭崇说道。
“哎，我猜估计也就他知道。”公孙阅继续道，“那南音娘子名叫沈海柔，月港人氏，善弹琵琶，士大夫们皆以成为她的座上宾为荣。”
“哦…………，”魏一凡叹道，“如此，我等何不找个时间一起去拜访。”
“我正有此意。”公孙阅笑答。
几人谈得风生水起，索性围坐一起，话题从妙音阁的沈海柔到教坊司的歌舞姬再到市面上流传的美人图。
说起美人图，魏一凡瞟了一眼公孙阅的书案道，“公孙兄书案上的《颜氏家训》摆了有些时日了，可否借我看看。”
闻言公孙阅有些许惊诧，支吾道，“你自己桌上也有，看我的作甚！”
魏一凡暧昧一笑道，“你的比较好看，公孙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唉！”公孙阅被识破后认命般走到自己的书案前，那本《颜氏家训》被放置在书册最里层的地方，公孙阅取出书册，复又向门外张望。
“没人。”魏一凡说道。
公孙阅小心将书册封皮拆开，神神秘秘对众人说道，
“这是宋人流传的经典手绘，我寻求多日无果，托朋友在京城买到的，你们别弄坏了。”
遂将书册摊开，《春宵秘戏图》五个朱红大字，赫然醒目，书册扉页上画了一幅美人图，图里各色美人搔首弄姿，图的旁边用朱砂正楷写着“鸳鸯不足羡，深闺乐正多。”笔力遒劲，令人浮想联翩，一大早便见此等香艳之物，郭崇红着一把脸不知情绪，季湘南则尴尬咳嗽了两声。
公孙阅没管旁边那两个熟透的番茄，对魏一凡道，“你怎知我书案上《颜氏家训》的书皮里有这个？”
“你每日翻看，却又将它归置最里处，且看时书册必朝向窗外，一有人靠近就收起书册，我便猜出一二。”魏一凡自信道。
“算你狠。”公孙阅咬牙道。
“不就是春宫图吗，值得你这样。”魏一凡不屑道。
“这可是宋人流传下来的，市面上早已不出售，据说此册比唐大师的《风流绝畅图》还要厉害，我只看了个大概未得知精髓，你们有兴趣的话就一同研究吧。”
公孙阅讲的眉飞色舞，浑然不知门后有道身影愈靠愈近，季湘南扯了扯公孙阅的衣袖下摆，郭崇更是对公孙阅夸张的挤眉弄眼。
“怎么了？”公孙阅不解。
忽地身后响起浑厚的声音，
“不是说比唐大师的《风流绝畅图》还要厉害！需要老夫帮忙研究吗——”
一回头，张院长抚着花白的胡须站在门边，满面笑容。
公孙阅一惊，书册落地，顿时冷汗涔涔，吞吞吐吐道，
“院……院长……你别开玩笑，我这不是闲着无聊，我该死，我这就去面壁思过。”
其他三人也赶紧起身立在一旁等候发落。
“持身不正，何以为人师？你们几个都去。”张院长怒道。
四人灰溜溜落荒而逃。
四人离去后，张院长拿起《春宵秘戏图》翻看几页，愁眉紧锁，继而肆意笑道，“恩，是比唐大师的《风流绝畅图》厉害多了……”
不远处落在最后的公孙阅闻言绝倒……
隔天清晨，季湘南雇了辆马车赶往码头。
八月的轮渡码头，海舶鳞集，风帆簌簌，桅杆如林，常有巨型福船，苍山船，沙船停泊，船工们在甲板上来回走动卸货，乘客商贾们往来不绝。得益于九龙江入海口外通海潮，内接山涧的优势，码头上各色小摊琳琅满目，来往的脚夫船工得歇时争相挤在小摊里购买吃食。
季湘南站在一家小摊前，买了几块海蛎炸（2），用油纸包好，分给车夫吃，前方一艘福船靠岸停泊，船工们已将踏板放稳，客贾商贩络绎从客舱下船而来，一时间，码头的车夫苦力纷涌而至，摊贩们更加卖力的吆喝起来。
季湘南为避人群并不往前挤。
远处海鸟鸣叫，声音凄凄，福船的旗幡被逐个降下，船舱的客人已悉数下船，季湘南拂袖整理衣襟，心想岑灵芸差不多也该下船了。
忽地见甲板上有几人正结伴下船而来，随从侍女跟其左右，为首那人浅眉复黛，檀唇粉汗，红襦白裙，腰系宫绦，正是岑院士之女，季湘南的师妹岑灵芸。
岑灵芸远远望见季湘南便挥手致意，笑意盈盈，提裙小跑起来。
待二人靠近时，岑灵芸笑道，“师哥，阔别数月，别来无恙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白鹭书院（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