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梅淋风

54、梦境

　　正当庄然满怀心事担心辛静的时候，戴维带回来消息，“阿然，伍雄与辛静回来了，明天是许明志下葬的日子……”
　　“伍雄还是选择告诉了辛静，她的身体怎么样？”庄然的声音有些颤抖。
　　戴维的脸色很是异样，“我很奇怪，辛静的表情看起来比较平静，那种不哭不叫的平静让我心里发怵……我的感觉，她太过于平静了……”
　　“发怵？太过于平静？你是说……辛静这样的表现是暂时的？她有可能关闭自己的内心世界？”
　　“说不好，阿然，从明天开始，你可要好好看住她，许明志的离去，对辛静来说是致命的……”
　　“我知道，放心，我不会让辛静一蹶不振，更不允许她放弃什么……”

　　许明志的葬礼来了很多人……邻居，工友，朋友，老同学，还有在北京的姜编辑，王编导等等……整个葬礼中，辛静的表情是平静而肃穆的，给人以坚韧的孤独美，伍雄紧紧挨着她的身边，为的是怕她支持不住……
　　庄然的目光始终锁在辛静的身上，这个女人每一次皱眉头，举手之间都会牵动着他的心，眼下见她强装出来的坚强面孔，令他的心绞痛在一起，心中万般怜惜却不敢靠近她半步……他多么想把自己的暖意传递给她……让她坚强起来……
　　葬礼完毕，人们渐渐地散了去……这几日的忙碌，悲伤的气氛带给亲人们的感觉太压抑，辛静以平静的心态劝走了不忍离去的伍雄与时时陪在身边的安琪儿……
　　夜很深了，女儿晓菲带着伤痛渐渐的睡着了……辛静一个人坐在丈夫平时写作时坐着的转椅上，眼睛望着他的遗像，忍耐多时的泪水顺着面颊流淌下来……她就这么望着丈夫的容貌，流着眼泪，想着心事，渐渐地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朦胧之中，辛静听见有个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你心里有话，想对许明志说，对吧？”
　　辛静立刻抬起头来望向四周，声音中带着颤抖的盼望，“对，我有很多话要对他说，拜托你，带我去见他可以吗？”
　　空中的声音叹息了一下，“别再找了，你是看不见我的，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让我流泪了，这是我太多年没有的……感动的事情了，所以，我来帮你们俩一把，让你们见最后的一面吧！跟我来，跟着你前面的光亮走，就能见到你的丈夫了。”
　　辛静快步跟上，她发现自己迈出去的脚步轻飘飘的，像在月球上走路一样……她眼睛盯着前方的光亮，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跟丢了……就这样走了很久很久，当一扇大门凭空出现在面前时，空中的声音开始响了起来，“天国到了，你可以进去了，记住，你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到时辰你还没有出来的话，许明志会有麻烦的……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希望你抓紧时间，别带着遗憾离开……”
　　辛静对着天空深深的鞠躬，“好心人，谢谢你……”
　　推开大门，辛静的眼睛不够用了，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多彩的世界，这里的气候宜人，各种鲜花遍地开放，成片的树林一望无际……辛静无暇顾及这美丽的景色，她只想快些看到自己的丈夫……没有办法，只有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喊声过后，一阵清风闪过，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许明志那清瘦的容颜就在眼前……
　　辛静激动万分，扑到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丈夫，“阿明，终于又看到你了！”
　　许明志反手拥紧妻子，“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没有喝“弃世玉液水”就是为了等你……”
　　“弃世玉液水？那是什么？”辛静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名字。
　　“对世人来说，当然是闻所未闻，我也是到了这里才听到看到……我恳求这里的坛主让我迟几天再喝……不说这些了，来，我带你到我住的地方去看看。”说完，握紧辛静的手，身形晃动，顷刻间，两人的身体升到半空飞了起来。
　　空中的云朵在身旁浮动……身立云端的辛静，此时的心情美妙无比，“阿明，有你在身边，感觉很踏实，我不走了，让我留下来陪你……”
　　“不可以。”许明志大声打断妻子的话，“我来这，是因为我在尘世间的缘分已了，而你却不行，也不能……静……你不能丢下我们的女儿晓菲，她大学还没有毕业，还没有结婚成家……你不能把她给丢下……还有庄然……你不能伤了他的心……”
　　“庄然？你提他做什么？”辛静的头脑有些混乱，“阿明，你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你丢下我，悄悄的一个人来到这里，你是真的不想要我了吗？为什么在最后的日子里，陪伴你的人不是我呢？你是在惩罚我没有及时发现你的病情吗？”
　　辛静的脸上红光满面，堵在胸口的疑问让她情绪失控，许明志稳住她的身体安全着地，“我住的地方到了，静，你看，这里的景色是不是很美？以后我在这里生活，你应该放心了吧？”
　　睁大了双眼，辛静难以理解丈夫的所问非所答，“阿明，你在回避着什么？你不相信我的心，我把它挖出来给你看看……”
　　许明志马上捂住她的嘴，由于用力过度，两人同时倒在了地上，倒在了百花丛中……
　　许明志温柔的吻上了妻子的唇，把自己要说的话容在了温情之中……
　　许久许久……许明志离开了妻子的唇，心中万分的不舍，“静，我瞒着自己的病情，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绝望的眼神，我害怕那样的眼神，多少次的死里逃生，你在绝望中的挣扎，你知道，你给我的震撼是多么的强大？你心中的忍隐让我心痛到了无法排解的地步……静，这一生，我带给你的忧伤多于欢乐，你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太少了，我想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记住你的笑颜……在我最后的日子里，庄然给了我踏实的心情，有他陪着我，我不孤单……”
　　“可是……你就这样丢下我？把我一个人丢在了人群之中？你怎么能够狠下心来,让我孤单的一个人来承受失去你的痛苦？”
　　“你不会孤单太久的，静，我相信你是一个坚强的人……我带你来这里，就是让你看看我的生活环境……等离开这以后，别再挂记我，注意你身边的人，别让幸福与你插肩而过……记住了静，你一定要幸福……幸福……”
　　“没有你，我哪来的幸福？明，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好的照顾你，答应我，别让我走好吗？”
　　“不可以。”许明志干脆残忍地回答，“你在尘世间的缘分还没有了结，就算你留在这里，他们也不会让我们在一起，听我的话，回到属于你的地方，你的幸福就在你的身边……静，试着把我忘记，你会远离痛苦……”
　　辛静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她嘴角蠕动，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个曾经与她同甘苦共患难的丈夫，那个温柔体贴，细声细语的知心人消失了，而眼前的这个熟悉又显陌生的人对她很是严厉，说出的话像刀子一样，把她的内心割的血淋淋，碎成了千片万片……
　　对于自己说的伤心刻薄的话，辛静的反应是许明志料想到的，他强忍着内心痛苦，继续残忍下去，“我们相见的时辰快到了，等会儿我就会把“弃世玉液水”喝下去，就会忘了尘世间的一切恩怨……彻底忘了你的存在……说到底……我是在与你了结我们之间的一切……你明白吗？”
　　“不明白，”辛静大声回答，“你可以忘了我们之间的情意……忘了曾经说过的誓言……可我忘不了，忘不了我们两个人在妈妈面前的三拜九叩……忘不了女儿晓菲的呱呱落地……她伸出小手，叫出的第一声爸爸和妈妈……忘不了你第一次发病时，我惊慌失措，仿佛天塌下来的恐惧……忘不了的日日夜夜……里所发生的一切悲和喜……忘不了……”
　　许明志一把拥辛静入怀，打断了她的话音，“静，别再说下去了……我没忘……我没有忘记那些让我刻苦铭心的心痛……曾经说过的誓言……我已经做不到了……不是我不想做……而是做不到……我放心不下你……我知道你是一个死心眼的女人……一条路跑到黑……我最怕你这个……让你忘了我……是不想你痛苦下去，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管理我们这里的坛主马上就会带人来引你归去……静……听我的话，别挣扎……乖乖的回到属于你的世界里……记住……一定要看看我写的日记，我留给你的话都在上面…………”
　　辛静双眼流泪，紧紧依偎着丈夫，相聚的时刻总是那么的短暂，该说的话，该发泄的怨气和不甘的心绪还没有完全释放出来……只见刚刚还明亮的天空瞬间暗淡下来，一股阴寒的冷气把相拥的两人吹开，辛静只觉的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不由自主地被冷气吹的朝前涌去……
　　辛静用力挣扎，大声呼喊着丈夫的名字……她回不了头，只能用力想稳住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前行，但是她办不到，那股阴森的冷气死死地围住她，一个劲地拖着她朝前行驶……她挣扎……再挣扎……到了最后，她掉进了奔腾的激流中，她不再做无谓的挣扎，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