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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黑暗地域中生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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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丰染上学前班了,每天放学回家,做完了作业,就开始做饭,厨房的灶有些高,六岁的丰染没办法炒菜,她搬了个凳子放在灶旁,先去点火,等柴火燃起来再站到凳子上去炒菜。柴火燃烧释放出辛辣呛人的味道。
唯一庆幸的是有个电饭锅,她不用忙碌于灶旁煮饭。电饭锅的插头漏电,三天两头地会被电出几个水泡。但是她不敢说,妈妈打骂她的次数越来越多,身上的淤血还没散又添新伤。
妈妈开的理发店生意很好,所以妈妈总是很晚才回来。常常会等到半夜,小丰染才能够吃饭。
八月丰收的季节,农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人们,他们弯着腰忙活着,一旁的小孩在草堆上嬉戏。小丰染就出生在这样金灿灿的季节里,她的意念里,痛苦不应该如影随形地从出生就伴随在她左右。仿佛一种原罪。
院北的奶奶也收稻谷,奶奶人是慈祥的,对于她,却是陌生的。嫁到辽宁的三姑也回来了。
八月的夜晚很热闹,到处充斥着青蛙的叫声。
月光很皎洁,能够照亮整个大地。
小丰染站在墙角偷偷看他们。堂屋里一大桌菜,有烤鸭、鱼、鸡、肉,谗人的味道远远飘来,小丰染睁着一双渴望而不可及的眼睛看着,小巧的身体和趴在墙边微弯的背,透出天真的味道,酸酸的,涩涩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肉。
三姑坐在堂屋看到了墙边的那个小脑袋,起身准备向她走去。丰染发现自己被看到,赶紧缩回脑袋。躲进墙角。
三姑走过来,蹲在小丰染面前。
“丰染,吃饭了吗?”
“没有……”丰染低着头,声音小得可怜。
都快11点了,下午就放学的小丰染居然还没有吃饭。三姑看着她清瘦的脸,充满怜悯。
“走,跟三姑去吃饭。”抓住了丰染低头看的小手。
“不,我不了。三姑,妈妈会打我的。”小丰染抽出了被三姑抓住的手,努力往墙角里退着。她知道妈妈对“那边”充满仇恨,她如果过去了,面临她的将又是一顿毒打。
落空的手僵在半空,时间凝滞,所有的欲望、希望都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三姑愣在原地。‘妈妈会打我的’,天哪!她到底是过着怎样的生活,以至于吃顿饭也要挨打而怕成这样?像一个忠实信徒,为着虚拟的信仰饱受清规戒律。
三姑的泪水无法控制得流下,她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绑在十字架上等待铁钉钉入骨髓的判决和烈焰的灼烧。
她从来不曾想到自己从辽宁回来看到的是这样的丰染。因为大人的不和,孩子受着怎样的煎熬?她多么想矫正丰染早已畸形的心理,她想医好她,她希望她过着寻常孩子的生活。
可是,她,没有药。
这是无望的事,就象火树银花的眩彩烟花过后留下的一堆冰冷的尘埃,注定无法挽救。
她握着小丰染的肩:“丰染,别怕,妈妈不会打你的。和三姑一起去吃饭,好吗?”
小丰染用惊魂未定的眼神楚楚可怜地看着三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三姑,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
三姑把她揽进怀里,泪水静静流下。
小丰染被三姑带到了“那边”,三姑让她坐下来,不停地给她夹菜。她狼吞虎咽地吃着这些美味,还满口食物含糊地说:“好吃……好吃……”
三姑脸上是些许欣慰的微笑,泪水仍旧止不住地往下流。小丰染没有注意到。
小丰染吃着她人生里第一顿美餐。
那一夜,妈妈没有回家,电饭锅为了保温仍旧亮着橘黄的灯。小丰染一个人睡在那个阴暗潮湿的瓦房里,她用被子裹住自己,像当初看他们打架一样。裹得严严实实,如此缺乏安全感。
妈妈不回来的次数日渐增多。就是回来,也是带了个男人在半夜里回来。
她被他们身体纠缠时的声响和律动吵醒,床上是本来只属于她的妈妈,现在看来,她似乎是多余。
她开始讨厌那个男人。
厌恶他身上的荷尔蒙味道。
这个妖艳如精的女人最丑陋的方式抹杀她心里的母爱,一点,一点,抹杀殆尽。
第二年,小丰染读一年级,成绩突出,还被老师选为班长。
小丰染期末考试考了个全校第二名,她高兴且急切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她煮了饭,等待妈妈的回来。
她破例地在这一天打开电视看动画片,那是妈妈结婚时的电视。有些破旧。
动画片放完之后,她关上门出去晚,把钥匙留在了床上。
她发现没有了钥匙,她去了妈妈的理发店,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妈妈。妈妈生气地回家把门撞开后,开始打她,用尖尖的高跟鞋踢她,用手抓她,掐她。小丰染在地上扭动躲避,哭喊着求饶。可是,一切都是徒劳。
最后她被妈妈关在了门外。
夏夜的屋外,蚊子很多,又饿,她穿着两年前邻家姐姐给的旧裙子,在门外睡着了。睡的姿势像煮熟的虾米,弯曲着背脊。似乎在用痛苦的姿势抗拒。
爸爸半夜值班回来看到了睡着的她,把瓦房的门撞开,抱她上了床,因此吵醒了妈妈,他们又开始了无休止的吵闹。
小丰染感受到了爸爸宽厚有温度的手掌。
感受到了随温度传过来的父爱。与幻觉中的不一样。
她总是有一种幻觉,爸爸在离她很远的黑暗处呼唤她。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充满宠爱和诱惑。
有时候太纵容自己的幻觉,就逼近了现实,她在这样似真似幻的虚拟中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