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竹外桃花三两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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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拨开撒珠帘，两侧请身福礼，现时一身着倩碧藤纹刻丝大袖衣，下一袭藕荷色蝶纹石榴裙的伊人盈盈拜倒，耳畔玛瑙步摇“泠泠”作响，甚是动听，瞧伊样子，倒也不为狐媚，听言，“臣妾参见和嫔娘娘，娘娘长乐无极。”陆贞知伊身份，自阶而下，细睹伊形容，双眸炯炯露涵韵，二枚柳叶如吊梢，身量细长，面如傅粉，观之可亲，见之可喜。
“妹妹快起来，都是自家姐妹，还要这些子虚礼作甚么？”亦雪低头不语，陆贞行至伊身旁携伊之手轻抚，欲拉她起身。亦雪不愿，顺势离了陆贞柔夷，自请以礼。叹伊执拗性子，倒似陆贞初入宫那般了，又多了几分亲近之心。
亦雪心思道，自己不全礼数，伊还不定如何惩处。是自己礼全了，伊才作出这副甚为亲热的模样儿，不过惺惺作态罢了。初入宫来，与公主府大不相同，还是小心些为上。陆贞得皇上喜爱必是有缘故的，结发又如何来？储妃没当上白便宜沈嘉敏，皇后也没及，到头来身为妾侍，还得看别人颜色，有的只是虚名而已，恐怕还不如自己。亦雪傅鬓，将丫斜的墨鱼钗扶正，怯怯言，“姐姐久居深宫，妹妹初入宫来不晓姐姐心思，有礼数不和姐姐心意的，望姐姐见谅。”
天渐暗下，陆贞斜睑雕木屏中投下的昏阳，心中凄然，不免哀思。斜阳，余晖，落霞，今日殁明日犹存，韶华倾负不复返。闻言，凌然，确是久居深宫，豆蔻年华已然远去，待到青丝褪为白发，他还能相依相守么？“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这是何时之事，再也忆不清，我心似江水不竭，相思无已，君心呢？是否似我心。因何不信他的誓，因男子都是薄情儿郎，或是他已变了，变得不像他。伊敛了敛神，眈眈盯着那墨玉衔珠簪子，又言，“妹妹可闻‘不知者无罪’？初入宫来一时不清楚礼数，或不晓姐姐心思也是有的，不妨平日里多磨合些自然也就清楚了。”
“娘娘说的极是，臣妾怕成日家与娘娘话家常，没的叨扰了娘娘。”让我多磨合些，亏伊想得趁势摆布我，我且乘其时推了事儿再说，打定了主意，言语也疏离。亦雪收拾衣服起身侍立，这袭衣裙原是高泫赐予伊以行今日册封礼。上身碧绿下身粉，衬娇貌，映荷莲，更显出水芙蓉原色。惜了伊奴婢之身，多少有点子不习惯，想着，“出身不高贵又有什么要紧，他陆贞商贾之女，入宫也仅仅宫女身份，还不及自己，最下等的活计，出身也不高，仍封昭训。即便我是婢子，谁又比谁高贵些？何况现长公主命人置了官籍。纵使伊为陈国将军之女也无妨。”
“这是哪里的话，盼着妹妹来和我聊聊才罢，那日妹妹不来还寻着我的不是呢！”口中这样说，心内却非这样思量，伊多来些，自己既有拉拢之嫌，又传害人之意。宫内是非多，伊分得亲疏远近，想来伊也应明白如何做以求自保，这个无形牢笼，自己在也出不去的。初去司宝司遇见玲珑查账那日，宫人也是阳奉阴违。幸得杨姑姑提点，杜司仪教授才有了今日。玲珑走了，多日未见杨姑姑，儿女私情也好再烦伊么？再遇这般自己没了法子，下不去狠心，也舍不得阿湛，他在前朝，陆贞在后宫，女儿家心肠，他揣不出也办不了。
听伊沉默，再未答话，察其意，因笑道，“该打，该打。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妹妹身上，竟忘了赐坐给妹妹。”即命丹娘拿一席软锦褥子来铺上，亦雪谢了恩，挨着坐下，陆贞方上阶坐在里间相话，“妹妹髻边那只墨玉钗甚是好看，很衬得妹妹体态，不知有何缘故令妹妹如此珍视？”伊见亦雪几次抚鬓，奈不住性子，才这样问说。玉虽比不得陆贞烧的白瓷贵重，也是正二品嫔妃方得佩戴，自己尚且用着金凤钿，一小小美人尚未领册封已配墨玉钗，如此招摇，终不能抱以善果，唏嘘一番。
墨玉钗，墨，至黑之物；玉，至净之物，最相矛盾与纠缠。你，为何送我墨玉？是否觉我矛盾，既贪纯情，又吝金银；还是你在慰我深宫最是纠缠之地，再不愿我入宫闱。不论如何，都已成梦境，无可念及处。我曾说，想我之日，共对圆月。如今圆月依然，却再见不得你了。亦雪，亦雪，雪与玉，亦世间清灵，而我，已不相信所谓情切切，语深深。又扶钗言，“并无大缘故，只不过是从家中带来的。臣妾不才，聊以解思家思亲之苦，若娘娘喜欢，就此给娘娘了，只求娘娘别笑话臣妾才好。”
陆贞觑见伊愁态，知事由变故，自己应行杨姑姑恩威并施的一套，却不忍。不若提点些，再立威也不迟。方才赐坐纯属无心之失，伊定以为自己立下马威，也罢。因说道，“姐姐哪能要妹妹的东西，更何况妹妹思家情切，姐姐再夺人所爱，那可是姐姐的罪过，妹妹还是自己留着。墨玉钗可是上好的玉质，妹妹时常带着也可养些。可惜了正二品方能佩戴，妹妹爱若珍宝，还是交给下头的好好收着。”见伊已摘下珠钗，奉于手中，意指凭陆贞处置，便又言，“妹妹亏得是来拜见我，若是其他人看见了也不像，不晓得多少人盯着的。你是聪明人，想必姐姐不说也该明白。既入了宫，心心念念也只有皇上。妹妹不嫌姐姐话多便是了。”
伊唤宫女将钗呈于案上，留作珍物。怎知陆贞何其大度，明知自己心系他人，也没作告知高湛的样子，眼角含泪，叩头俯身褒拜道，“是臣妾的不是。早在宫外便闻和嫔娘娘端重典雅，待人和善，本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以绢拭泪，自己小觑了伊，原伊也不是好侍候的主子，看来自己在宫中该步步为营，步步小心。今日正二品钗之事已耗了大半心神，来日直需再对付陆贞。为了入宫，伊割弃太多，不可忘了初衷，也忘不了。
“以后妹妹叫我姐姐就是了，娘娘娘娘的唤，没的生分。”伊认过叩头，陆贞心知不得不如此，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于伊于陆贞，都无害处，合该警示些。些许贪财女子在阿湛身边终归是不放心的，美貌倒无妨，恃宠而骄却不可，是同理儿。
“姐姐”言语已尽，话意未尽。这句姐姐旁人盼也盼不来，伊却不愿。不及陆贞的才能贤德，仅凭美貌获宠来日色衰爱弛，并不长久，亦世间大不快之事。应习陆贞形状，学宠妃日后方能成宠妃。
陆贞招手让伊上前，取了时兴的缎子赠与，这倒是其次，亦雪起了疑心的是那支花签。上表“杜鹃，花红夹路，坐中西子，艳压群芳。”杜鹃？在陆贞眼中自己只是那野生丛草中的杜鹃么？莲花的高洁品性配不上也罢，何来杜鹃之说？即便再貌美又如何，不过花开叶底，无人问津。听说道，“方才和丹娘拈花签，想瞧瞧妹妹样子，便信手拈了一枝，果然不错。杜鹃虽不及牡丹国色，却别有情味，以妹妹姿色配杜鹃，再好不过。”
还未说毕，话便被纷乱的脚步所阻，陆贞打发了小婢前去探问消息，回言，“司药司的马司药在永巷自尽了，听闻血染遍地，极是可怖。”
“什么？”手中捧着的玉杯悄然落地，又言，“人现在何处？”马司药名瑾黛，是陆贞寻访邺城调过精通医理的宫人，这般去了，陆贞实是有愧。想着那只花签，人说杜鹃啼血，暗指马司药么，还是巧合？不祥之物，不再多想，抽过那只签子，折断。下面人回道，
“被皇上救了，现在昭阳殿。”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竹外桃花三两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