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为你柔软》朱染

47、47、念旧

　　闫啸海的办公桌上并排摆了三张纸，一张是打印出来的信封照片，一张是不久前华拓寄给他的邀请函，请他参加华拓与西禾集团的签约仪式，邀请函的部分内容是打印的，涉及到时间、地点、企业名称和被邀请人姓名的部分是手写的。还有一张是笔迹鉴定证明，证明的结论是信封上的笔迹和邀请函上的笔迹是出自一人之手。

　　闫啸海看着这份笔迹鉴定证明久久没有说话。赵昌明补充着他调查得来的细节：“邀请函是李敏写的，我对照了之前我们办理入股手续时的一些材料，里面也有李敏的字迹，都是一样的。李敏是方雅致的心腹，看来这件事是方雅致主使的。”

　　听赵昌明说完，闫啸海将视线从桌上的纸张移开，转动座椅面向窗外。逆着光线，赵昌明看不清闫啸海的表情，只听到他异常严肃的声音：“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宣扬，你知我知就行了。”
　　“是。”赵昌明摸不准老板有什么打算，也不再多说。

　　赵昌明出去后，闫啸海将桌上的三张纸又仔细看了一遍，铁证如山，即便他不愿意相信这是方雅致的杰作，可是事实就在眼前。

　　在商场上，他从未对敌人手软过，因为经验告诉他，对敌人的慈悲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可是对方雅致，他是不是太慈悲了呢？

　　他想起雅致在言谈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哀伤眼神，想起她听着萨克斯曲时的迷离，想起在诺丁堡画廊拍卖会时，她揶揄他时的娇憨神态，想起在CICI酒吧那晚，她醉酒后满眼的泪水。他曾经把方雅致当成一个精明的对手，可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在他眼里，她变成一个需要呵护，需要保护的小女人，她生病，他会心痛，她流泪，他会想拥她入怀，她被自己的弟弟算计，他好心去提醒。甚至，他最开始谋划的兼并华拓的计划，因为她，也已经处于放弃的状态。现在，这个小女人，反咬了他一口。

　　这一口，让闫啸海切切实实地感到了疼痛。他意识到，自己太放纵方雅致，也太放纵自己的感情了。他看着窗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

　　李敏带了一叠文件进来请雅致签批，雅致边看边和李敏说着话：“绍康最近忙些什么？”

　　“他紧盯着工程，几乎每天都去工地，也联系了一些商铺在洽谈着。”

　　“嗯，他那边你要辛苦些帮我盯着，毕竟是有前车之鉴，我总是不能完全放心。”雅致叮嘱道。
　　“好的。”李敏应下，紧接着又说道：“我在环保协会的那个同学小刘，今天打了电话给我，说闫啸海曾经到他们那里去过。”

　　“哦？”雅致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李敏。

　　李敏继续说道：“小刘说闫啸海给环保协会捐了一笔钱，然后提出要看举报材料，吴会长拉不下面子，就同意给他看了。不过我们的举报材料上没署名，他应该看不出什么。”

　　雅致摇摇头：“闫啸海不是一般人，他既然找到环保协会去，就说明他想查出举报人。雁过留痕，即便我们做得再周密，也不可能毫无破绽，以他的能力和手段，真查出来也不稀奇。”

　　“那我们……”李敏面露忧色。

　　雅致把笔丢在桌上，靠在椅背上说：“闫啸海自打入股华拓以来就肆无忌惮，将华拓看成囊中物一般，我这次出手就是想敲山震虎，让他明白我不会坐以待毙，他若真想打华拓主意，也要掂掂自己的斤两，这世上没那么多空手套白狼的事。”

　　雅致的眼神坚定而决绝，李敏受了感染，也有了信心，面上的忧色隐去：“不过，闫啸海的行事风格出了名的狠辣，我们不得不防。”

　　“对。”雅致肯定了李敏的分析：“所以，最近要密切关注四海那边，他们有什么行动我们要尽早防范。”

　　李敏点头应下。

　　雅致之所以制造了这次环境污染事件，一方面如她所说，是想让闫啸海明白，她不会坐以待毙，另一方面她一直怀疑当初是闫啸海散布谣言破坏文化街项目的招商，但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她不会在别人面前提出来，可她自己心里的这道坎儿却一直过不去。这次事件之后，她也算出了一口气。

　　千江月环境污染事件之后，雅致并没有再多花时间去想怎么对付闫啸海，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工厂的考察工作上。她需要尽快确定工厂的生产方向，才能进一步招揽人才，更新设备。最近这段时间，他和夏墨然一起马不停蹄地考察很多工厂，既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甚至还去了一趟B市。

　　雅致在恒威期间，曾经直接或间接地与B市一些制造业工厂有过往来。这次她和一家名叫鑫盛的光电设备制造工厂联系，想到对方那里取取经。鑫盛是B市制造业的龙头企业，由国企成功改制转型而来，在技术和管理上都是堪称典范的。

　　起初，鑫盛工厂的态度并不积极，雅致略有失望。没想到过了两天，那边却忽然主动和她联系，邀请她过去参观。雅致和夏墨然虽然已经收集了很多资料，地方也跑了不少，却还是苦无头绪。接到鑫盛的邀请，她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赶紧带着夏墨然一起飞过去。

　　接待雅致和夏墨然的是鑫盛的厂长和总工程师，在参观车间和了解技术的过程中，雅致和夏墨然都觉得获益匪浅，思路也被打开了。

　　在跟鑫盛的厂长和工程师聊天时，雅致得知目前鑫盛正在准备上马生产传感器设备，但是他们有几个零件的供应商还没有确定。鑫盛的总工程师提到，对于他们确定的供应商，鑫盛会在技术和人员上给予较大力度的支持，从而保证零件生产的水准。

　　回到宾馆后，雅致向夏墨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我们要争取成为鑫盛的零件供应商。”

　　夏墨然有些担心：“鑫盛肯定要通过招标来确定合作对象，我们现在要什么没什么，恐怕是没有竞争力。”

　　“我们有我们的优势，毕竟我们也是经营了三十多年的老厂，只不过是暂时停工而已。传感器制造在未来有很好的市场前景，我们这个时候进入是不错的时机。而且鑫盛会在技术和人员上给予支持，这都正是我们所需要的。”雅致表现得势在必得。

　　夏墨然欣赏雅致的这股闯劲儿，觉得自己不能给雅致拖后腿，于是点头应道：“好，那我们准备一下，明天就找他们谈谈。”

　　夏墨然走后，雅致一个人坐在宾馆的窗前，思绪万千。距离上次回B市，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她每日用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偶尔的闲暇时间会有一个随传随到的程兆晖。她刻意地去遗忘B市，刻意地去遗忘那个让她心痛的人。然而，那个风雪夜的一切，却像刻在心头，任你怎么想去忘记，总是在某一刹那突然闪现，刺痛你的神经。

　　这次回到B市，雅致没有知会任何人，她只想尽快办完鑫盛这边的事，尽快离开。她知道，自己再没有力气经历一次那样的离别。

　　与鑫盛的谈判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对方爽快地同意了雅致提出的合作意向。在总工程师的安排下，双方就设备升级、技术人员培训等一些细节的问题也进行了商谈。鑫盛给华拓的支持力度之大让雅致和夏墨然倍感欣喜。

　　晚上，雅致和夏墨然做东，在一家高档的酒楼宴请鑫盛的厂长和总工程师。

　　“招标的程序我们是一定要走的，不过，有了我们前期在技术和人员上的互相交流，你们华拓在招标中胜出的几率是很大的。”总工程师几杯酒下肚，大大咧咧地说道。

　　这相当于给雅致吃了一颗定心丸，她连声道谢：“很感谢鑫盛这么信任我们华拓，我们保证一定生产出优质的零件。”

　　“哈哈哈，那当然。”那位总工程师笑得很开怀：“有周总的关照，我们怎么可能不信任你们！”

　　“周总？”雅致脸色一紧。

　　“是啊，就是你的前任老板，像周总这么念旧的老板真少见。”总工程师继续口无遮拦地说。

　　雅致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位厂长拍了拍总工程师，半开玩笑地说道：“老陈，你喝多了。”

　　老陈像是忽然惊觉，面色露出尴尬。

　　夏墨然见状赶紧打圆场：“不管怎么说，我们最感谢的，还是您二位。来来来，我敬二位。”

　　回宾馆的路上，雅致闷闷地不说话。夏墨然不知缘由，想开导她几句：“不管是不是周总关照，我们现在已经有把握接下这笔生意，你不要想太多了。”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鑫盛对我们的态度这么好，我们不过是一个濒临破产的旧厂子，他们却愿意这么无条件的支持。想想也是我太急于求成，没有想到其中的问题所在。”雅致说道。

　　“你既然没有找过周总，他怎么知道你跟鑫盛的联系呢？”夏墨然有些纳闷，

　　“没什么奇怪。”雅致叹了口气：“我最近联络的都是以前在恒威时积累的关系，他们肯定会跟恒威互通消息，周毅知道我在做什么，很自然。”

　　夏墨然不知道雅致与周毅的纠结过往，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上下属关系，所以对于雅致的闷闷不乐他有些不理解。

　　“雅致，这位周总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你又与他共事多年，我们这次到B市，无论如何也应该去拜望他。”夏墨然提议。

　　雅致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我们明天得尽快赶回C市，跟鑫盛谈到的很多细节工作需要落实，而且这次投入的资金数额巨大，还要争取股东会的支持。”

　　“可是，雅致……”夏墨然还要继续劝。

　　“夏叔，我有分寸。”雅致打断他。

　　夏墨然见雅致态度坚决，不好再说什么。雅致做事一向周全，周毅帮了他们这么大的忙，无论如何也应该去当面感谢，但雅致的反应真的让他费解。

　　他不解地看向雅致，却看到她正看着车窗外出神，目光中似有无限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