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为你柔软》朱染

3、以牙还牙

　　三个星期前。B市土地拍卖会现场。

　　这是B市今年召开的规模最大的一次土地拍卖会，现场有三个地块被拍卖。前两个地块经过几轮竞价后，被两家中等规模的开发商收入囊中。

　　各大地产商和媒体广泛关注的，是最后拍卖的位于城东近郊的E1003地块。拍卖会之前，人们纷纷猜测，E1003这块黄金地将会成为B市的新地王。

　　雅致带着秘书莉莉代表恒威集团坐在会场中间的位置。她远远能看见坐在第一排的茂源集团老板刘振杰光秃秃的后脑勺。

　　就在刚刚进入会场之前，雅致接到周毅的电话。周毅告诉她，刘振杰在E1003地块上的预算是14亿。

　　“看来我准备的东西用得上了。”雅致笑道。

　　“祝你成功。”周毅对雅致很有信心。

　　E1003地块的起拍价是6.8亿。经过几轮激烈的举牌竞价，价格很快被抬高到9亿。9亿之后，举牌的开发商明显少了，只有四家仍在坚持，其中包括恒威和茂源。

　　在一轮轮的举牌后，价格继续攀升，茂源报了10.5亿之后，另外两家开发商的代表摇摇头，没有再次举牌。

　　雅致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莉莉，让她去交给茂源集团老板刘振杰。

　　刘振杰拿到信封后一脸狐疑地打开，看到信封里的东西后却大惊失色。他扭过头，看见方雅致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同时举起手中的应价号牌。

　　刘振杰的助理李非想要再次举牌，却被他一把按住。

　　“老板？”李非惊讶地问。

　　在他们的计划中，这块地是势在必得的。

　　刘振杰面色铁青，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拍卖师一遍遍地催促着，李非焦急地看着自己的老板。

　　“放弃。”刘振杰眼睛一闭，恨恨地说道。

　　方雅致如稳坐泰山一般听着主持人一锤定音。

　　E1003地块没有成为新地王，反而比外界最初猜想的价格低了许多。

　　刘振杰走出会场时，被记者围住问道：“之前传言说茂源集团将全力竞标，为什么到10.5亿就不再出价？”

　　刘振杰犹如没听见一般黑着脸钻进了车里。李非挡在车前解释道：“这是我们集团经过综合考虑的决策。”

　　另外一边，几个记者正围着雅致向她祝贺。

　　“请问最后10.6亿这个价格与您的预期相差多少？”有记者问道。

　　“基本差不多。”雅致面带微笑，却惜字如金。

　　“恒威对于这块地的开发计划是什么？”

　　“我们稍后将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外公布。”雅致客气地答道。

　　车上，李非不解地问道：“老板，我们为什么放弃？”

　　刘振杰将刚才方雅致给他的信封丢给李非，李非打开一看，见是一叠照片，内容都是刘振杰跟他的情妇在各个场所的幽会画面。

　　李非是刘振杰的心腹，刘振杰把很多私人的事务都交给他处理，包括帮他照顾情妇。李非看了照片，张大嘴半天没有说话。

　　刘振杰虽然在商场上也算得上叱咤风云，但却是出了名的惧内。他老婆是有名的母老虎，什么一拍两散的事都做得出来。

　　刘振杰与情妇的交往非常私密，没想到却被方雅致发现了。

　　“这个方雅致，竟然用这种手段！”李非很是气愤。

　　刘振杰现在倒是很平静：“你打个电话给方雅致，约她吃顿饭。”他吩咐李非道。

　　雅致料到刘振杰不会就此罢休，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接到李非邀约的电话，雅致并没有推辞。她与李非并不熟捻，充其量算是点头之交。去年，恒威集团老板周毅与茂源集团老板刘振杰同被评为B市“十大商业杰出青年”，电视台办了一台颁奖晚会，恒威这边是雅致负责与电视台节目组联络，茂源那边是李非负责联络，两人因此碰过几回面。

　　话说这茂源集团的老板刘振杰，也算是个人物，年近五旬，评上了一个“杰出青年”的奖，绝对算得上生猛了。颁奖晚会当天，他穿一身白色西装，戴金丝边眼镜，打宝蓝色领结，试图用光鲜的衣装掩盖自己的年龄，然而，头顶的那一片荒芜彻底出卖了他。领完奖后，刘老板向台下九十度鞠躬，用他铮明瓦亮的天灵盖对着摄像机半分钟，全市观众印象深刻。

　　最近，因为政府将要拍卖城东的一块优势地段，恒威集团与茂源集团成为竞争对手。周毅经过多方探听，在拍卖会开始之前才打探到刘振杰将要开出的价格。这个价格要比恒威预期的价格高出许多。

　　还好，周毅和雅致已经未雨绸缪，事先想好对策。雅致曾在一个偶然的场合注意到电视台的一位女主播跟刘振杰关系非同一般，从此就对这件事上了心。政府卖地的消息一出来，她就开始行动了，找人暗地跟踪刘振杰和那位女主播，获得了不少二人私通的证据。在拍卖会进行到关键时刻，雅致将这些证据让刘振杰看到，逼他收手。

　　但她知道刘振杰不会轻易罢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门来。李非的邀约绝不是吃一顿饭那么简单，但雅致自认有把柄在手，谅他也不敢怎样？于是有恃无恐，欣然赴约。

　　吃饭的地点约在金元宝大酒楼，福禄寿包间。雅致觉得自己应该穿成散财童子的模样，才能让做东的人更加开心。

　　福禄寿包间位于酒楼三层最靠里边的位置，雅致刚走出电梯，已经看到李非候在那里。李非个子不高，瘦骨嶙峋，一身名牌西装肥肥大大，像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虽然其貌不扬，却难掩他一双小眼睛透出来的精明和世故。

　　打过招呼，李非领着雅致在走廊里七拐八拐走到包间。虽然李非在电话中并没有提到，但雅致知道，真正想见她的人不是李非。果然，推开门，富丽堂皇的包间里，迎面坐着的正是刘振杰。
　　刘振杰看到雅致进来，忙起身上前，握住雅致的手，连声说：“哎呀，方小姐来了，多谢赏脸，多谢赏脸！”

　　雅致一边跟他寒暄，一边努力抽回自己的手。宾主落座后，李非问过雅致的意见，开始点菜。
　　雅致本已饿得肚子咕咕叫，可一看到这两个人，却全然没了胃口，只想快点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刘振杰却并不着急，只是一味寒暄着招呼雅致吃菜喝茶：“方小姐是南方人吧，这家酒楼的粤菜做得非常地道，今天特意请你过来尝尝。”雅致点头称是，心里却想，这人看着低俗，却也好涵养，对着一个恨之入骨的人，也能温言软语。

　　雅致却不想再维持这表面的和平，于是微笑道：“刘老板今天找我来，不单单是让我来吃饭品茶吧？”

　　刘振杰呵呵一声讪笑，冲李非使了个眼色，李非识趣地起身道：“我去看看他们的海鲜是不是新鲜。”开门避了出去。

　　“早就听他们说方小姐雷厉风行，今天一见，果然是爽快人”，刘振杰说道：“既然这样，我也就不饶弯子了。”

　　雅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如果我出你现在薪酬的两倍，你愿不愿意到茂源来？”刘振杰将重音落在“两倍”上。

　　雅致料到与刘振杰的对话可能是一场腥风血雨，却没想到刘振杰突然挖起墙角来。她呵呵一笑：“刘总，您太瞧得起我了，我何德何能？”

　　“就凭你能把这些照片寄给我。”刘振杰扬了扬手中的信封，“方小姐，我喜欢会做事，有手段的人。”

　　雅致深知自己在这件事上赢得并不光彩，自己抓住刘振杰一点把柄，迫他退出城东地块的竞标，不是正经做生意的手段，说到底是自己理亏。

　　刘振杰赞她“会做事，有手段”，雅致很不以为然。然而，作为既得利益者，总要顾及输者的颜面。有些人明明已经踩在别人头上，却还要耀武扬威地踹上几脚，最是让人看不惯。山不转水转，谁又能一辈子得意？

　　“刘总，这件事实在对不住。不过，您放心，我的目的只是城东那块地，只要恒威集团拿到地，过去的事，我不会再提。”

　　“我当然信得过你。”刘振杰点点头，继续说道：“方小姐，实不相瞒，我观察你很久了。以你这样的人才，在恒威集团给周毅卖命，真的不值得，我替你可惜啊！”

　　“您太抬举我了。”雅致娓娓道：“周总待我不薄。七年前，我只不过是加拿大一家贸易公司的小职员，周总说服我回国发展，这七年来，没有周总的栽培，也就没有我的今天。”

　　刘振杰从桌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嘿嘿笑道：“这年月，像方小姐你这么重情重义的人是不多了。但是，你应该清楚，周毅的发展靠得是他岳父于副省长，这种裙带关系，嘿嘿，将来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好。”

　　烟雾缭绕中，雅致看不清刘振杰的表情。刘振杰的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恒威集团顺风顺水，几年之间已经成长为B市数一数二的大企业，跟于副省长绝脱不了干系。她被说中了痛脚。然而，商场如战场，在战场上，只允许你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痛脚在哪里，永远不能让敌人知道。

　　雅致不动声色，微微一笑：“谢谢刘总关心了。恒威集团的发展壮大绝不是一两个人的裙带关系就能左右的，而且每个员工能不能留在公司，能在公司里做到什么位置，看的也是能力和业绩。”

　　说完这一席话，雅致起身告辞。刘振杰客套了两句，并没有出门相送。

　　雅致走后，李非回到包间里，见刘振杰一支烟还没有吸完，长长的一截烟灰没有弹掉。

　　李非凑上前去：“老板，您真的想挖姓方的女人过来？”

　　刘振杰摇摇头：“我想探探她的口风，看她还有没有其他目的。现在看起来，她只是想要城东的那块地。”

　　“可是，城东的那块地我们本来是势在必得，就这样被她摆了一道，太不甘心了。”李非忿忿说道。

　　“哼哼，”刘振杰冷笑了一声，“既然她做得出来，干脆我们给她来个以牙还牙吧！”

　　“以牙还牙？”李非不解。

　　“你想想看，周毅能把生意做大，靠的是什么？还不是他娶的那个老婆于兰沁，如果于兰沁知道这姓方的女人和周毅关系不一般，他们的日子还能好过吗？”刘振杰阴阴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