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情》安念青

2、第 2 章

　　（4）
　　酒吧里色调昏暗，意芊芊趴在吧台上，轻轻抿了一口店里特有的樱桃酒，果味的气息混合着甜美的酒香格外醉人，让她的小脸有那么点红，只是本该享受的时候，她的眉头却是紧紧皱着。
　　公司想推出新一季的香水系列，总监钦点了意芊芊主要负责，奈何这一回却是彻底把她难倒，只因为这款香水的主题是爱情。
　　意芊芊小时候得过白血病，虽说接受了骨髓移植，十几年的时间，也养的差不多，却因此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念大学的时候更是整日打工，加上她对感情那突破极限的迟钝，还真的没正经谈过一场恋爱。
　　就如总监对她设计方案的评价，“乍一看很完美，但是却只是没有灵魂的空壳。”
　　于是，意芊芊下了班一头扎进酒吧里来采风，奈何除了发现酒很好喝以外，什么也不知道。
　　“小姐，一个人喝酒不太好吧，要不要我陪你喝一杯？”染着黄毛的痞气男人坐到了意芊芊身边，他手里端着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显出暧昧来。
　　意芊芊醉得差不多了，根本没听见旁边的人说什么，只轻轻哼了一声，然后自言自语道，“爱情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爱情是什么感觉？”黄毛的男人嚣张地笑起来，伸手揽住意芊芊的腰，暧昧地凑到意芊芊耳边轻声说，“跟我走，我会告诉你，爱情是什么。”
　　说着，他将意芊芊拉起来，抱进怀里，一只咸猪手就要摸上意芊芊的大腿。
　　“借过一下，我女朋友喝醉了。”高大的男人突然出现，脸色阴森地将意芊芊拉到自己怀里。黄毛男看到宗明宇气势汹汹的样子，顿时没了兴趣，端着酒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切，竟然有主了还出来勾搭男人。”
　　意芊芊瞪着惺忪的醉眼，直勾勾盯着俊美的男子，看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董事长……”她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看他。
　　宗明宇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倒霉透了。
　　自从认识了意芊芊这个笨蛋以后，他每天似乎都会想到她。开会的时候、外出的时候、在家里和明心聊天的时候……意芊芊曾经走过的街道、意芊芊说过的话、意芊芊喜欢的味道……
　　于是心烦意乱的宗明宇开车出来泡吧，然后再次遇到了这个让人心烦的丫头。
　　他进来的时候，意芊芊已经喝的差不多了，红扑扑的小脸就搁在吧台上。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她低腰的牛仔裤因为弓腰的姿势被扯下去一块，露出腰际白皙的肤色，被酒吧里的无数的男人扫了个遍。
　　攥着意芊芊的手冲出酒吧，宗明宇愤愤地将意芊芊甩上自己的座驾，嘴上满是讥讽，“真看不出你会是这样的人。”
　　发动汽车，宗明宇才发现他的手都因为气愤而微微发起抖来，心里一股莫名的疼痛蔓延开来，疼的他恨不得打自己一拳，待宗明宇回过神来，他已经把车开到意芊芊家的楼下。
　　“到了，快滚下去！”宗明宇口不择言，只想赶快把意芊芊丢下走人，奈何后面却是毫无半点反应，他转头一看，意芊芊把自己蜷缩在座位上，早已睡着了。
　　男人气极，只觉得满心怒火没处发泄，他下了车，大力摇着意芊芊，终于把她摇醒了。“快起来，下车！”
　　“嗯……”意芊芊那迟钝的大脑显然不会明白宗明宇在说什么，她愣愣地看着他，然后突然问道，“董事长，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宗明宇怔了怔，完全未料到意芊芊什么意思。
　　“人家都没谈过恋爱，为什么要人家去调以爱情为主题的香水嘛。”意芊芊再次哼了一声，夜风微凉，她渐渐醒了一点，只一双眼睛被酒气熏得亮晶晶的，加上嫣红的脸颊，让宗明宇狠狠咽了口唾沫，喉结都跟着上下翻动起来。
　　“你是为了调香跑到酒吧里来采风的？”想到关于意芊芊的采风理论，宗明宇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忍不住一时气结。
　　“嗯……要不然才不来酒吧呢，酒水好贵啊，不过樱桃酒很好喝。”
　　“还有比你更笨的调香师吗？”宗明宇歇斯底里地问，怒气冲冲地把意芊芊压住，嗷呜一口就赌注了意芊芊的嘴巴。
　　女孩子的嘴里尽是樱桃酒的味道，甜蜜的带着酒香的气息四溢开来，混合着女孩子特有的体香，带着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狠狠击中宗明宇的心房，“爱情的味道？我告诉你好了！”男人霸道的说。
　　女孩子被男人吻得快要窒息的时候，对方才终于放过了她。躺在后车座上，意芊芊从酒气中渐渐回过神来，蹭的红透了脸。
　　“董……董事长……”
　　“想明白爱情是什么感觉了？”宗明宇挑眉，笑着看她。
　　心跳得很快，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有比酒还醉人的味道，想要触碰眼前的男人。想他的好，想他每一次接她回家时温和的眼睛，想他方才霸道的吻，这其实就是爱情的感觉吗？
　　“没有，再亲一下大概就知道了。”意芊芊喃喃着，伸手揽住宗明宇的脖子，柔软的唇和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就仿佛是此刻心底流淌着的感情，比世间任何的香水还要美好。

　　香味很淡，前调是清新的风信子和木兰花，像是庭院里雨水过后的恬淡气息，被风吹过鼻尖，只萦绕了片刻，又慢慢散去。中调是茉莉、麝香和薄荷，飘然无踪，可以融合其他的味道，她调试过很多次，了解最精准的用量。后调是当归和檀香木，带着点些微苦涩的气息，就像是每一段未能圆满的爱情，纵然情深，奈何缘浅。
　　“怎么样？昨天刚调出来的。”意芊芊纤细的手指握着蓝色的瓶子在宗明宇的鼻尖下面轻轻一荡，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腻歪。”宗明宇斜睨了意芊芊一眼，眼底却有一抹戏谑，“这就是你采风以后的结果？”
　　“哼，你这个不懂欣赏的臭男人。这款香水，名叫触碰，表达的是恋人们相触刹那的甜蜜，我们总监可是夸过我，说是极富有感情。”意芊芊扬着下巴，手指狠狠在宗明宇额头上一点，然后飞快地跳到一边，却被那混蛋一把揽过腰，狠狠亲住了嘴。
　　“我很臭吗？”宗明宇不怀好意地在意芊芊腰上轻轻一掐。
　　“哈哈哈，不许动我腰！”意芊芊被碰到痒痒肉，立时在宗明宇怀里缩成一粒小虾米，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BOSS大人最香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揽过宗明宇的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宗明宇这才满意，伸手摸了摸意芊芊眼眶上的黑眼圈，“昨天又熬夜了？说过你了，总是熬夜对身体不好。”
　　“灵感来了，当然要先调出来啦。”意芊芊满不在乎地说着，轻轻打了个哈欠。
　　“说来你是怎么想到要做调香师的？”宗明宇问道。
　　“嗯，我……我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有个不认识的姐姐救了我，我去找医生问她的名字，医生不肯告诉我，只说姐姐很喜欢香水，要谢她的话就去做个调香师吧。”
　　“这样啊。”看出意芊芊有些伤感，宗明宇贴心的转移了话题，“对了，等香水上市，公司发了奖金，记得给我一半，这里面可都是我的功劳。”男人嚣张地说。
　　“不给不给，你钱多的花不完，干嘛来压榨我。”意芊芊哼了一声，“我要留给明心买礼物，她最近好像不太舒服。”
　　“就想着明心，我呢？”宗明宇笑着拱了拱意芊芊的脖子，深吸一口“触碰”的味道。
　　“给你的啊，保密，等你过生日的时候再说。”意芊芊笑起来。
　　（5）
　　宗明宇睁开眼睛，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充盈着鼻腔，再也没有女孩子身上曾经散发出的甜蜜香水味。又是一天过去了。今天，他该出院了。
　　秘书过来帮他收拾了东西，然后略略迟疑地说，“董事长，报告已经交上来了，‘触碰’香水已经被全面收回，意芊芊也在昨天拿走了她全部的东西，辞职了。”
　　“知道了。”宗明宇淡淡地回答，“以后意芊芊的事不必专门告诉我了。”
　　秘书点点头，随后说道，“总裁，今天是明心小姐的‘三七’。”
　　宗明宇点点头，“我知道，先去公墓。”
　　城郊的公墓位于一座山上，宗明宇现在腿脚不便，只得慢慢往上挪，秘书想开车送他，却被他拒绝了。他就这样慢慢上山，慢慢地走到明心的墓前。
　　半个月前，女孩子还在活蹦乱跳地和他说着香水，说着“新嫂子”，而如今，她却已经化成一盒灰，睡在冰冷的石头下面。
　　“明心……”许久，宗明宇喃喃开口，眼泪就这样顺着脸颊落下来，吧嗒砸在水泥地上。
　　触碰发布会的前一天夜里，明心毫无征兆地倒下了，手术室门前，明心握着宗明宇的手，吃力地说，“哥，我想要‘触碰’。”
　　明心是不能喷香水的，因为那些香精对她的心脏是一种负担，可是她喜欢香水，所以她也喜欢意芊芊，甚至可以说，她很羡慕意芊芊。
　　“芊芊，你那里有‘触碰’的成品对吧？”宗明宇在手机里焦急地问道。
　　“我这里就一瓶，为了明天的发布会准备的，公司保密原则很严格的，明天发布会以后才会大量生产。”意芊芊嘟囔着。
　　“一瓶也行，你马上带着那瓶香水到明宇医院来。”
　　“那明天发布会就没得用了，等明天再给你带啦。对了……”
　　一阵尖锐地忙音响起，宗明宇怔怔地望着手机，又拨了电话过去，听到的却只有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对了，我手机快没电了。”隔着茫茫信号的另一头，意芊芊打了个哈欠，将没电的手机扔到一边，疲惫地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明天就是‘触碰’的发布会了，等事情结束以后，她再去找宗明宇道歉好了。这一个月，她几乎每天都只睡两个小时，真是累垮了。
　　所以意芊芊不知道，不知道那一天明心进了急诊室再也没有出来；不知道那一天，宗明宇开车赶往发布会的路上因为开快车而出了车祸，伤了腿；她自然更不会知道，在明心被推进急诊室的前一刻，当年那个给她做过骨髓抽取手术的大夫偏偏就看到了她。
　　命运有时候真是一种微妙的东西，让人悲欢离合，让人喜忧难测。
　　（6）
　　宗氏的宅邸在城市的郊区，大片的庄园和林木之中，一座豪华的别墅矗立在庭院深处。宗明心的病逝和宗明宇的车祸本是极占版面的标题，媒体们却是一句也不敢报道，只因为宗明宇不喜欢。
　　一辆黑色的轿车滑入别墅的大院，穿黑色制服的司机恭敬的打开门，宗明宇从里面迈出来。今天的天气微微晃眼，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少爷您可回来了。”在宗家做了三十几年的陈妈看着宗明宇笑眯眯地走过来。
　　宗明宇嘴角微勾，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这里的一切都是老样子，只是宗氏的董事长却不小心弄丢了自己的心。
　　桌子上摆着一个小巧的瓶子，琥珀色的液体在里面流连婉转，密封的瓶口挡不住清幽的香气，慢慢飘荡出来。
　　宗明宇脸色微微一变，“陈妈，这是什么？”
　　“这个啊。”陈妈挠了挠头，有些迷糊地说，“这是昨天一位姓意的小姐送来的，她说着是给少爷的生日礼物。
　　“我知道……”宗明宇喃喃着，目光几乎无法从那瓶香水上离开，他拿起那瓶香水，沁人心脾的味道萦绕在鼻尖，瓶底刻着两个字，永恒。
　　这是香水的名字吗？
　　叫做永恒的到底是香水，还是女孩子送出的爱意？
　　“陈妈，把这瓶香水……”扔了吧。他想说，可是不知怎地，嗓子像是被锁住了似的，怎么也开不了口。
　　“少爷？”陈妈茫然地看他。
　　“没事。”宗明宇摇摇头，手心慢慢使劲，握紧了香水。
　　永恒，如今看来，真是讽刺的名字。
　　男人上楼，径直走到卧室，打开了自己的保险柜，一封信从里面掉了出来。宗明宇微微一怔，将信封捡了起来。
　　明心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

　　哥：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你或许也已经知道，我曾经捐献过骨髓给芊芊。哥，请不要因此而恨她。因为做出这个决定的是我。
　　十八岁的时候我躲在医院的花园里，想要自杀。我不明白这样残破的身体保留着有什么意义，可是我却遇到了芊芊。
　　你不会明白，当我知道芊芊真的做了一名调香师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怎样的。我很高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她，因为我而活着，这让我找到了二十多年我生存的意义。
　　哥，我知道你爱她，我想她也爱你。所以无论如何，请代替我幸福下去，也请芊芊代替我好好照顾你。

　　永远爱你们的明心

　　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信纸上，男人颤抖地摸出手机，就这样拨出一个电话去。他甚至没有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数字。
　　电话接通了，一个小心翼翼而又有几分嘶哑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喂？是明宇吗？”
　　“你在哪里？”宗明宇急促地问。
　　“在火车站。”
　　“该死，你要去哪！给我站在那儿别动！”

　　（7）
　　火车站人来人往，意芊芊提着行李坐在候车室内，还有十分钟火车就要出发了，可是宗明宇的电话，却让她的心再次彷徨起来。
　　意芊芊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昨天宗明宇出院，她本想再试一次，却被宗明宇的秘书拦了下来，对方告诉了她明心的死，意芊芊才恍惚明白，他们是真的完了。她连夜订了火车票，只想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指针一点一点的接近，意芊芊握着手机的手已经热的不行，却仍旧没有勇气拨出那个号码。广播一遍一遍的催促，火车眼看就要发车，意芊芊站起来，走向检票口。
　　女孩子刚要递出车票，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被一股大力扯了过来，“不是叫你等我的吗！”
　　宗明宇的怒吼响彻了候车室，路人们纷纷停了下来。
　　意芊芊被圈在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微微有些怔然，随后才恍惚间回过神来，“我只是想问问现在退票的话能不能还全款。”女孩子有些瑟缩地看着男人，害怕的模样和哭红的眼睛都昭示着此刻复杂的心态。
　　宗明宇愣了愣，随后心疼的将意芊芊抱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一直重复着这个词，然后狠狠吻上女孩子的唇。
　　沁人心脾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尖，竟然是永恒。
　　意芊芊，从此以后，轮到我送你一个永恒了。

　　（8）

　　医院的花园里总是很安静，到处都是一片绿意，蝉鸣凄厉，遮挡了那细碎的哭声。穿着白裙子的年轻姑娘坐在凉亭的背后，小声啜泣着，直到一个姑娘走到她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姐姐不要哭哦，妈妈说哭肿了眼睛就不漂亮了？”穿着病号服的小姑娘突然从草丛里钻出来。她有异常清凉的大眼睛，头上还沾着点稻草，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你是谁？”年轻的姑娘任性地撅撅嘴，“要你管。”
　　“我叫意芊芊。”小女孩回答，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妈妈说有一种叫做癌细胞的东西在我的血里面，所以我才会生病的。”
　　年轻姑娘怔了怔，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很多，她想着今早医生说过的话，“你和那个小姑娘倒是各方面都匹配，可惜你是心脏病，她是白血病，你们俩谁也救不了谁。”
　　“对了，芊芊以后想做什么工作？”
　　“不知道。”
　　“不如来做调香师吧，可以调制出很多香喷喷的香水哦。”
　　“好啊，那我就做调香师！然后把香水都送给姐姐！”
　　“哇，芊芊对我好好啊~”
　　那么，意芊芊，我们来做个约定吧，等你长大以后不光要帮我调香水，还有很多很多我没有看到过的风景，我没有尝过的美食，我没有体味过的爱情，都请帮我一一实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