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娑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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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浮瑶之境间，天地灰蒙如初开，仙山的石佛却悄然睁开了眼。山间仙湖上有一方石台，正位于石佛前，石台上跪着一个女子。
顾惜珺跪伏在石佛前，带着一身的伤，气若游丝。
她被鬼差追捕用法器所伤，东躲西藏竟一不小心进了浮瑶之境。她不过是个执念深重的鬼，在这样仙家之地被镇得快要魂飞魄散......
“求...佛祖成全......”她本该断了奢望的，可即便是这样的境地她还是想试一试，都说佛家普度众生，说不定上天让她进这浮瑶之境也是注定。
想着便重重的磕下头，想起生前重重，痴痴道：“他说，来世，定会骑白马，披红褂，像当年那样来接我......”
一道金光闪现，她的伤竟就愈合了，她看着石佛掌心出现的那尊佛，心里生出一丝欣喜。
“三闹三途川，私倒孟婆汤，可曾为你换来，你所想要的？”那声音遥遥传来，厚重飘渺又似就在耳边。
顾惜珺虔诚得看着眼前的佛祖，道：“一切随缘，难得自在。”
“你进我浮瑶之境也算佛缘，你且去吧。”一道金光闪过便将顾惜珺送回了人间。
她看着这熟悉的城镇，只觉得如同梦境：我竟能回来.....这条熟悉的街道，她刚要迈步就看见对面跑来的小孩脚下一绊扑向自己，她忙伸手去接......
“哎呦，乖儿子摔疼没呀？”一个妇人赶紧扶起哭闹的孩子，哄着他一同往前走了。
原来，还是死了......顾惜珺看着从自己身体穿过的两人，不免苦笑起来，罢了，能回来总是好的，管自己是人是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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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她本就是从三途川逃出，哪里还能是活人？被勾魂使带着下了地狱，过了十殿排在了轮回的路上。
这一片压抑晦暗的地方就是地狱呀，她转头看看，想想也同那夜边城有些相像，她跟着别人的步子往前走，奈何桥头的孟婆递给她一碗汤。
端着汤碗凑至嘴边，可突然就想起了往昔的种种，在那雨中的桥栏中，他抚去她脸上的雨水，牵起她的手同她四目相对，一字一句，犹在耳边。
他说：“你一定要等我，我定会一骥白马身披艳红喜服来迎娶你。”
想到这里便不由顿住了手，她看看手里这碗忘却前尘的汤药，笑着就倒了个干净，喃喃道：“答应他的，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又要错过？”
一旁的鬼差也是见惯了闹事不肯投胎的，厉声喝道：“大胆！竟敢私倒孟婆汤！”
“我劝姑娘还是喝了汤投胎去吧，莫要被前尘往事牵绊了下一世。”孟婆又盛了碗递给她，“冥府规矩，不得违逆。”
可她这会儿心里全是生前的事，哪里听得进去那些规劝，不觉就笑了起来。鬼差见她还是不肯就范，纷纷亮出了法器，却不想顾惜珺执念深重亮出长抢就同他们打成一团。
顾惜珺以一敌三几招间便被鬼差的法器打伤，转身化成一缕鬼影飞出了地府。紧随而来的鬼差皆是处处狠招，逼得她几乎无处逃遁，一身魂力伤了一半，看天边闪出一道光辉，没多想就跳了进去，想不到竟是浮瑶之境闪过的一道缝隙。
此处是佛家之地，仙气摇绕佛法正气几乎震碎了她残破的三魂七魄，她只以为是要真的走了，负了他的约，还将可能的来生也毁了......是老天听见了她的不甘心吗？听见她虔诚的祈求？才给了她一次机会。
终归是要见他一面的，告诉他她没忘，也告诉他她在等。
一瞬就到了豫城军营，当初的模样已经不见，留下的破败和烧毁后残留的都像是在提醒她那一晚的战况是如何惨烈......
那他会在哪儿？没在地府看见他，希望是逃走了。顾惜珺心里想着，走在这片土地上，看着战火烧过后的这片土地，不知觉就走向了那几棵大树。
她的眼前似乎看见一个身穿军装的姑娘，英姿飒爽。那姑娘正抱着个包裹焦急的等着，时不时东张西望，生怕被人发觉了。
突然身后探出一双手，蒙住了她的双眼。她身后站着个很是俊朗的男子，亦是一身军装。男子笑着问她：“猜猜我是谁？”
姑娘却一把挣脱了他，转身就踹向他，却被男子敏捷地躲开。姑娘气得将手里的包裹丢向他，男子伸手接过，笑得越发灿烂：“还是珺儿疼我，见天转凉就给我缝了新衣裳。”
顾惜珺轻哼一声，道：“慕副将能瞧上小女子的手艺真是赏足了脸。”
慕一朝几步上前就拥住她，也不顾怀里的人挣扎就亲了一口，道：“慕夫人的手艺无人能及。”
顾惜珺挣开他，扮着鬼脸往外跑：“呸！谁嫁给你了？！”
慕一朝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才笑着回了营地。
远处看着的她脚步不住得往前想追上他，追着就到了军营的练武场，转头四周却不见慕一朝的身影。身后突然袭来一阵刀风，顾惜珺转身就持着长枪接下了那一刀。
“比试的时候想什么这么入神？”慕一朝收起刀，一双眼落在她身上。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人渐觉鼻酸，低头一看自己，一身的营装竟已经变了，又是这一身银甲.....再抬头，眼前早已没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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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这天的太阳还挂在天边，可却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慕一朝同顾惜珺在城里买些东西，却不想被这大雨逼着跑进了不远处的桥栏中。
慕一朝看着脸上挂着雨水的顾惜珺，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脸为她擦雨水，眼前的人抬眼看向他，一双灵动的眸子令他心跳不已，抬手就牵住了她的手。
两人四目相对，慕一朝认真道：“等这场战停了，我就去你家提亲。我定要你风风光光的进慕家。”
顾惜珺挑着眉看他，语气调皮道：“若是这场战一直打不完呢？又或者我们中的一个死在了这场争战呢？”
慕一朝的心一凛，目光越发坚决：“那我便等，等来世，等再一个来世，直到把你娶回家。”
看着眼前的人竟嗤嗤笑了起来，他严肃道：“你一定要等我，我定会一骥白马身披艳红喜服来迎娶你。”
顾惜珺看着他点点头：“好，我等。”
看着桥上两人相拥的身影逐渐消失，顾惜珺的身影在桥下的一侧一闪而过。这里也不过是残留下一道身影罢了，她飞身到了昔日的顾府。
若是他还活着，定会来此地吧。
顾府门前红绸红灯，大大的喜字贴在大门上，门前人来人往，车来车往，皆是来此贺喜的。
她只觉得眼前恍恍惚惚，一身嫁衣的慕一朝牵着一个红装女子站在大堂中间，身边俱是恭贺他们大喜的客人。
“恭喜慕将军。”一男子上前敬酒，“祝二位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慕一朝端酒一口饮尽，道谢后一双眼痴痴地看着身边的女子，满怀深情道：“慕某今日得娶贤妻，定会全心相待。”
说完在满堂的喝彩里将喜娘送进了喜房，她一路看着，他一句话就引得她喉间一腥，执念皆成灰，萧索的走出了大门，回头一眼，那昔日的顾府牌匾已然换成了慕府。
她走在街上，不停地穿过这人群，天暗了下来也没察觉，耳边响起孩童欢喜的呼喊才唤回了她的思绪。
今天竟是花灯节，天边一轮明月也盖不住这平地上不断升起的孔明灯。河边有不少人看着花灯，顾惜朝慢慢显现在人群里，站在河岸边。
看着天边飘飞的花灯，心里苦涩起来，他可会为自己点盏花灯祈福？呵，怕是不能了，他现下洞房花烛娇妻在怀。那他可会想起曾有个慕少将解下军装换纱裙，等他来娶？
“这里人多，若是走散了，叫我哪里再寻如此娇妻。”眼前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熟悉的声音让她不敢抬头。
顾惜珺伸出手，刚要放上去，眼前的手就消失了......河上远远驶来的一艘花船，灯红酒绿正是歌舞升平之时，一首往昔听过的长相忆正被弹唱着......
“人世如同白驹过隙，何处来何处去......”那深附禅意的一句竟点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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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一闪身便回到了浮瑶之境，她屈膝就跪了下来。
佛祖看着眼前挺直着脊背的女子，亦是看出了她的坚韧，挥手道：“你且再看看。”
说着顾惜珺眼前便出现了一个人间的画面，那是大漠里的北周，正是北周军队夜袭豫城，他们一干将士才被杀尽。
在那有着深仇大恨的北周皇宫的一处教练营中，有两个正在切磋的男女，女子一身异族服饰很是扎眼。
“公主巾帼不让须眉，臣侥幸了。”男主抱拳躬身，很是恭敬。
孟婉看着他，不悦道：“慕一朝，赢便是赢，输就是输，哪有什么侥幸，这次是本宫技不如人，等本宫练好刀法一定会找你真真正正赢回来。”
慕一朝躬身：“遵旨。”
孟婉见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便觉得窝火，气得回了房就摔东西，惊动了正走进来的孟王。
孟王很是关心：“怎么了？谁惹我的宝贝公主发这么大火啊？说出来，父王为你出气。”
“还不是那个慕一朝，每次轻轻松松赢了我不说，还摆出一副是我让着他的模样，真是让人恨不得把他扔去喂狼。”孟婉怒气冲冲，对着父王便说了一大通。
孟王一听，亦是拔高了声：“这个慕一朝竟这般可恨？！好，父王这就派人将他杀了喂狼，好为你解恨。”
孟婉满口答应，又一想忙拦道：“父王不可！”
“怎么了？”孟王很是不解。
“他并无过错，比武输了是我技不如人，您拿这个理由杀他会有损您的英明的。”孟婉一向机敏，忙故作镇定的哄着。
可不想孟王很是大方：“女儿解恨就好。”
孟婉心急道：“不行不行！其实...其实我没那么恼火的。”
“是吗？”孟王不信。
“是是是，我没恼火，而且，他其实也挺好的，军营里也就他敢赢我。”孟婉扯着父王的手又是一阵撒娇。
孟王看着她这幅女儿家的模样，调笑道：“这么好，那便招了做驸马吧？”
这话令孟婉一阵欣喜，羞红着脸道：“女儿全听父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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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皇宫的一处，慕一朝坐在石阶上看着那轮满月，面上却是一派清冷，身为孟王的贴身侍卫首领，晚上当值是免不了的。
“喂，慕一朝。”
身后传来孟婉的声音，他忙起身作揖，恭敬道：“公主何事？”
孟婉也不理会他的疏远，伸手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他：“大漠夜里冷，我特意去为你选了件棉袍。”
慕一朝推辞道：“无功不受禄，臣怎么敢收公主的棉袍。”
孟婉知道他的脾气又该上来了，将东西往他怀里一塞，命令道：“本宫赐给你，你就要收着，好好保管。”
慕一朝便拱手谢恩：“臣多谢公主，必会仔细保管。”
“我等你回来做我驸马。”孟婉笑着对他道。
慕一朝一愣，忙追问：“公主说什么？”
孟婉却没回答，说：“父王召你，快去吧。”
慕一朝也不再纠缠，告退后便往大殿去。
殿内的孟王坐在上头正等着他，慕一朝进门便屈膝跪拜，孟王挥手道：“起来吧。”
“孤召见你是要你去完成一个任务，事成后封官进爵、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孟王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位臣子，外表出众，能力亦是首屈一指。
慕一朝忙跪下一表忠心：“为君主效力不言赏赐”
“好！”孟王赞，严正道：“爱卿有此心意，就算你身先士卒孤也不会亏待你的家人。”
佛前的顾惜珺已然呆滞，她看着眼前的对话，孟王的一字一句都打在了她的脸上。他说：“夺大梁先争豫城，你便卧底于豫城守城将士中，孤已派人为你做好打点......”
她看着慕一朝恭敬地跪地接下任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心里百感交集令她哭笑不得。那画面又变成了她死前的一幕，她定睛去看。
当时一群杀手将她围住，个个武艺高强她渐渐就落了下风，最后被他们钳制住，只记得有人从背后一刀就杀了自己......
果然，画面中被钳制的顾惜珺，从背后刺出一把刀来，钳制的杀手一松手她便倒了下来，那一身黑衣，带着面纱却和那新酿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了一起，她心里电光火石，一瞬间涌来的愤恨几乎令她发狂，她手持长枪就向那画面打去，怒喝道：“我不要看！不要看！”
佛祖一挥手，那画面便隐去了，只留着发狂后的顾惜珺，显得很是可笑。
她哑着声道：“我愿归去。”
“且看完吧。”佛祖正欲挥手，顾惜珺便拒绝了。
“不必了，多谢佛祖指点。”她屈膝磕头。
“也罢，一切皆是痴念，放下也是缘，去你该去的地方吧。”说着便将她送回了三途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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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前尘痴念不过恩恩怨怨，真真假假又有谁人能辨？这一世的就留在这一生吧......顾惜珺抬手便将孟婆汤一口饮尽，跟着前面的鬼走上了桥，亦步亦趋着也知道这路该这么走，行至轮回口不知怎么的又回头看了眼......
阳间的慕府一派喜气，慕一朝从酒席上下来，在大家的笑声里揣着一颗狂跳的心进了喜房。
看着喜床便端着的新娘，几步便走上了前：“惜珺，你能嫁与我，是我....是我早已不敢奢望的事.....我一定会......”
对面的人一听这话，气得已掀起盖头，冷哼道：“慕将军且看清我到底是谁！”
“公主？！怎么是你？她呢？！”慕一朝心里一惊。
孟婉见他这般紧张，冷笑道：“手下败将，有何颜面苟活？”
“你杀了她？！”慕一朝只觉一阵晕眩，咬牙问：“为什么？皇上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
“你不知道为什么？”孟婉心里苦笑，看着他道，“你来梁国三年，我便等了你三年。可我等今天又何止三年！我是违抗了父王，如何？我是杀了你心爱的人，又如何？！”
见慕一朝不答话却红了眼，更是蛮横道：“你能如何？想要同我和离吗？！”
慕一朝收住心里的恨意，他很清楚，孟婉绝没有骗自己，她就是这样的人，想到的就是毁了一切也要抢到。
他本是不敢奢望的，他们有这样对立的身份，要多少的爱才能填平他们心里的沟壑，那沟壑里埋着的是他们的亲人、弟兄......他得了恩典能娶她，见她真的一身喜服站在自己身边，只当是老天可怜自己，却不想根本不是她。
不是便不是吧，若真是你，我该怎么面对？我们这能忘却那些恩怨活过下去？但愿你能记得那约定，希望下辈子你我青梅竹马也好，父母之命也可，只求平淡携手。
“我绝不会同你和离。”慕一朝抬起头看着她轻声道，“相反的，此生我只娶你一位妻子。”
孟婉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不敢相信：“什么？”
“亏欠她，我自会下世补，不够便再下世，再再下世，直到......”说着又摇摇头，道，“呵，可我欠的那么多，只怕是以后的生生世世都是她的了。”
“你......”
“至于你，我定会遵守我的誓言，全心相待，我会对她怎样，便会对你怎样。”慕一朝看着她，一双眼满是爱惜。
“为什么？你明明......”孟婉被他的神情一惊，明明是恨自己，为什么又是这么一副深爱的样子。
慕一朝勾唇冷笑道：“我要你知道，这些好都本该是另一个女子的，而你永远都别想我看着你的时候知道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娑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