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梦落繁花尽》怪物二呆

9、（八）

　　（八）筑梦
　　电视台
　　这一日，林湛佑带着四个保镖和赵梓彗出动，他们抢在直播访谈节目开播之前的最后五分钟赶到电视台。
　　这个访谈节目是关于如何对政府最近新征收的一片叫做南香洲的土地进行开发的讨论。出席的嘉宾不仅有各大地产商，还有国土局的两位领导。林湛佑今日取下了颈椎矫正器，虽然脖子还是有些痛，但今天这场戏，他一定要做足了戏份。他身穿一套藏青色中式休闲服，进场入座时沉稳大气而又风度翩翩。他明显感到他的到场让在座嘉宾中的几人略微的惊讶，其中就有林美集团的孙仁孝和国土局的彭耀宗。周逸婷也在嘉宾之列，向他微微点头。
　　两年前的南香洲属于南香洲村民所有，是深圳周边一个比较大的低收入人群集聚地。被政府征收之前，村里充斥着各种脏乱差，是各类犯罪的高发地区，尤其□□□□特别猖獗。政府在征收这片土地之后将对其进行拍卖，这次的讨论意在拍卖之前将各竞标单位的开发意向进行公布。到场的观众大概百来人，有一部分是南香洲村的原居村民，其他则是各界关注此事的人们。
　　直播节目开始，主持人首先介绍了南香洲的历史和现状，然后提出一些问题请国土局的官员回应。随后请各位有意竞拍的地产商说说对这片土地的使用意向。
　　毫无例外，各位开发商几乎一致同意将这片地用于商品房的开发，只是受众和档次不同罢了，无甚新意。
　　当主持人问及林湛佑时，他微微含笑，慢慢说道：
　　“我也认同将这片宝贵的土地用与房产开发，但我不认为要继续在其上建造更多的丑陋不堪的建筑。”
　　主持人表示很感兴趣，“看来林总有不同的观点与大家分享了。”
　　林湛佑接过话茬说道：
　　“走到将近奔四的年纪，我最近常常在反思自己的人生。经常想着从老祖宗的智慧中找到一丝光亮。我花了几年的时间走了走中国的一些城市。切身的体会是，我们中国的城市变得越来越具有现代型的丑陋了。无论你是去到这里或是那里，基本无甚区别。我们这些可恶的地产商，包括我和在座的各位在内，都为这样现代型丑陋的城市做了太多不该有的贡献，我觉得是时候反思一下了。
　　让人略感欣慰的是，我所到过的许多城市还留有一些能体现我们老祖宗审美情趣和生活智慧的各色园林。北方的暂且不说，仅就我们的珠三角就有顺德清辉园、东莞可园、番禺余荫园。正是这些园子将城市的灵魂浓缩其中，使得她们还残喘着些许灵气。
　　去过的人都可以感觉到，那些窗棱和砖瓦无不透着生命的感觉。你去那些园子散步的时候就会想，是什么样的人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他们做过些什么，说过些什么？他们的欢笑和泪水都封存在这些门槛和砖瓦之中。这些建筑可以激起人们心中的某些情怀。
　　只可惜，这些美丽的灵魂却被他们子孙所建造的一群怪物所包围着。你们再去看看那些怪物一样的建筑物，除了会赞赏它们的高大威猛之外，还有什么情怀可言？”
　　赵梓彗站在演播厅的斜后方，被两个保镖夹在中间。当她听了林湛佑这一番言辞后，心中也表示赞同，不禁仔细打量起他来。
　　“那么，如果林总您拍得这片土地，您将会怎样让她变得拥有美丽的灵魂呢？”主持人追问道。
　　林湛佑微微含笑答道：
　　“国人都说深圳是一个没有文化和历史的城市。那么，我们这一代人可以为深圳的文化和历史做一点点事情。想一想，我们的后代会如何看待这座城市，难道在他们的头脑中留下仅有这座大厦或那栋高楼的贫乏的记忆吗？如果只能是这样的话，我为自己感到惭愧。若能有幸拍得这片土地，我初步打算在这里建造几个疏密有致的园林。”
　　见在场人士皆感吃惊，主持人问道：“看来大家对您的这个想法很感兴趣，请您具体说说您的锦天集团的方案吧。”
　　“太具体的细节就不便透露了，我的基本意向是将岭南园林文化结合到中国其他的园林特色之中。我很有诚意地与著名的岭南派画家周逸婷小姐沟通过，关于艺术和设计这方面的情况我还是想请周小姐来为我解释一下。”
　　“各位朋友，我们今天的节目还有幸请到了著名的岭南派画家周逸婷小姐。周小姐是当代岭南画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五岁起学画，师从其父亲的挚友沈济源大师。二十二岁时从美国芝加哥大学建筑学院毕业，习画之余一直从事中国古建筑研究。”
　　在主持人介绍周逸婷时，在座的几个嘉宾脸上浮现出丝丝冷笑，心想：原来这次被林湛佑耍了，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做个陪衬，想必他姓林的早已打点好节目组，大家今天都是来为他的表演助兴的。
　　“周小姐，您对锦天集团的园林计划是怎么看的？”
　　周逸婷站起来，略微欠欠身，随后坐下。
　　“当林先生找到我与我沟通他的几大园林的想法时，我感到十分惊喜。我们的传统文化是一种极具智慧的文化。如果这些智慧一代代地被遗忘之后，我们民族赖以生存的精神世界也将消失殆尽。我们的园林文化其实可以回溯到殷周时期，岭南园林、江南园林、北方园林和蜀中园林都是各具特色的。我个人非常支持林先生的想法。如果这些园林真有建成的一天，大家将会看到岭南传统园林与其他园林文化的完美契合，而绝不是低级的拼凑。相信大家都希望能见到一种全新的深圳式的沉淀。”
　　主持人发问道：“您认为我们广大的深圳市民愿意接受这样的想法吗？”
　　“亚里士多德说过：人们为了活着，聚集与城市；为了活得更好，留居与城市。市民要的是一座城市而不是一架机器。城市应该是社会权力和历史文化的汇聚体；应该是物质和精神的汇聚体。深圳是一个被人们描述为过分喧嚣和浮躁的城市。我个人认为需要传统的东西来镇定一下她的精神。在一个物质和精神同样富有的城市中，人们的身心将会得到更广阔的舒展，何乐而不为呢？”
　　周逸婷说完之后观众中响起一阵短暂的掌声。
　　嘉宾中有一个人借机提问林湛佑。
　　“林总，我也被您和周小姐的话语所打动，我想问的是：如果您建好这些园子后，您打算捐给深圳民众吗？”
　　林湛佑听后只说出一句，“卖给私人。”
　　笑意浮上孙仁孝和彭耀宗的脸。观众中渐起嘘声，主持人笑问道：“林先生，你要对大家的嘘声做回应吗？”
　　他略微沉思后说道：“我明白，大家的嘘声代表了一种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可以理解。不过，我认为对这些园子最好的保护，目前就是卖给私人，让私人拥有。
　　我举一个例子，在座的南香洲村的村民们应该不会陌生。南香洲村有一个中心公园，大家恐怕不知道，那是我八年前捐建的，免费送给各位居民使用的。来看看今天她的下场，公园地板上的砖早被人撬走；公共洗手间里的水龙头被人拧走；园艺美化的植物被人偷偷挖走。当初刚建成的时候是多么的漂亮，现在却成了破败不堪的一块废地。政府没有花一分钱，所以懒得管；村民不在乎，所以随意撬挖。
　　很显然，财富如果被公共化，在目前的中国就没有一个有效的责任机制来负责。如果让个人或个体家庭去拥有和支配这些财富的话，那么，我认为她将得到更充分的利用和保护。这些园子若能传承几代人，历经足够长的时间，承载足够多的故事，我相信在未来会成为深圳的骄傲。这些园林是我的一个梦，希望能在深圳实现这个梦。”
　　林湛佑显得非常真诚，观众中陆续响起掌声。赵梓彗暗暗赞叹他的好口才。
　　提问环节中，除去国土局的官员被到两个问题，其他的问题都是对林湛佑提出的，他一一作答，不时引来赞同之声。
　　孙仁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私下里看了看表，离节目结束还有几分钟，他向观众中的某个方向递了个眼神。一人从中站了起来，大家以为他要提问，却见他举起一块东西砸向林湛佑所坐的方向，嘴里喊了一句：“砸死黑心的地产商。”
　　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之际，赵梓彗已经预测到了危险，她想起林湛佑的颈椎还受着伤，根本无法快速躲避。她迅速跨前几步，一个飞身抱住他的肩膀，挡在他身前，将他向地板上扑倒。那两名保镖的本能反应比起她来竟要滞后几秒种。
　　赵梓彗感到背部被重物狠狠一击，还好并无大碍，却不想人群中又站起一人同样朝着林湛佑砸来一块东西。一名保镖试图上前为他俩挡下，无奈晚了半步，第二块东西重重砸到赵梓彗的后脑上。
　　待林湛佑反应过来，只听到赵梓彗头部一声响，她轻哼一声便晕厥过去。他心头一紧，疼惜不已，一把抱住她，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住。保镖迅速将他俩围起来，在场的保安人员冲过去将那两人扭住。现场一片混乱。
　　等闹事的两人被押出演播室后，现场秩序渐渐恢复。节目显然是无法进行下去了。保镖护住林赵二人走出演播室，林湛佑用脚踢了踢砸向他的那块东西，原来是水泥和住的一些金属块。他反身冷冷地看了一眼孙仁孝和彭耀宗后便急急离开。
　　林湛佑将赵梓彗抱在怀中，见她头部流血不止，心中万分不忍。这女人的身形几乎只有他身体的一半大小，却几番不顾安危地救了他，心中的滋味难以言语，只能加快脚步迅速将她送到医院才能安心。他吩咐保镖将车开到他自己的医院。
　　在急诊室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之后，赵梓彗被送到CT室。结果很糟糕，院长亲自来向林湛佑汇报。她被砸中的地方是一年内刚恢复不久的伤口，从旧伤恢复的情况来看，曾经的创伤非常严重，这次不巧又被重物砸中，可能导致长时间昏迷，目前只能等待。
　　林湛佑眉头紧锁，他不确定该不该通知李朝阳。从道义上说，他应该第一时间通知他，但出于他的私心，他不想让朝阳把她带走。他欠她的，他想还她。
　　林湛佑轻轻走进病房，她安静地躺在那里，他走得更近了些，仔细凝望着她的脸，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如此安静的看着她。她的睫毛黑长又浓密，显得脸庞更是白净无瑕；一双倔强的唇是她最大的面部特征，哪怕是在昏迷的时刻也透出桀骜不驯的气质。他内心涌起一股冲动，想上前搂住她单薄的身体将她抱在怀中。他伸出手轻拂过她的面颊，感到她肌肤的微凉和滑腻。他低下头用他的唇轻轻碰上她的，出乎意料的柔软度在他的唇上引发一阵酥麻感，瞬间传输到大脑，像是一种微电击带来的轻颤。这是他从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一股意想不到的幸福感充满了身心。
　　出于生意人的本能，他的脑中自动地盘算起来，如何才能让她离开李朝阳留在自己身边呢？
　　设计促使他们离婚？即便成事，不与李朝阳翻脸的话是不可能与她在一起的，行不通。好说好商量，与他谈判？兄弟之间与女人有关的事，都是硬伤，不可能。李朝阳死掉？目前办不到，现实情况也不允许他办到。私奔？不是他的风格。
　　想来想去，确实没有办法。沮丧感瞬间冲走了刚才一吻的幸福。偷来的幸福，毕竟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