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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雨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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焕州,泷城。
这委实是个小城,街巷狭窄,行人竟不过两三个。不过倒也有些天气的缘故,正值溽夏午后,泷城多雨,焕州又是搁在冬天都凉不下来的地界,整片空气里全是湿热沉闷的味道,直叫人昏昏欲睡。
城门口一张告示钉得半高,下面涌着黑压压一堆人,似乎这小城里全部的人都挤在这儿了。纵使午后湿闷,那群人亦是目光灼灼盯着那张告示,好像那上面画着什么绝世美人。中间一个人背贴着城墙正唾沫星子横飞,讲的眉飞色舞。
“话说这萧雨生呐,人品可不怎么样,诸位听我说啊,这人哪是抢了天诏盟云大盟主的老婆!哎哎哎别不信啊,否则这种江湖上平日里连个名都没听说过的人哪值得人家天诏盟悬赏一百两黄金哪。各位想想,一百两黄金,都够把咱这半座城买下来了!而且各位看看啊,千真万确,云大盟主的大印,这事还有假吗!”
讲的人说的是绘声绘色,具备了成为一个好江湖骗子全部的资质。他说的什么萧雨生抢了天诏盟主的老婆这事听着就是子虚乌有,俗话说是家丑不外扬,要是天诏盟主老婆真被抢了哪有声张的理由,天诏盟主早自己就解决了萧雨生。更何况,这事发生的前提是天诏盟主得有个老婆。
不过那张告示——准确来讲是通缉令——却无疑是千真万确的,上面不是个绝世美人,而是个青年男子。寥寥几笔描了那人的容颜,那笔法精到,勾出极清俊的一张脸,眼底有掩不住的锋芒。
那群乌压压的人自然是不管那萧雨生长得俊不俊,他们眼里全是那能买下半座城但估计谁都拿不到的一百两黄金。这通缉令是古怪,江湖里寻常本就不怎么发通缉令,要发也是杀令,悬赏的都是人头,这天诏盟的通缉令却是明令要活着的萧雨生。
新鲜的议论也不过是一时,这城里大多是乡野村夫,但乡野村夫也没傻到这种地步,能让天诏盟这等独揽江湖权柄的门派花重金悬赏,而且是连泷城这等边陲小城都不放过的,这人武艺高到何等境界想想便知。所以看着那一百两黄金白日梦片刻之后人三三两两的都散了,赶紧各干各的农活去,只留下中间那个江湖骗子。人都走光了,而他面前那写着“卖江湖线报”的碗里还没有半文钱,于是他也骂骂咧咧的走了。
没人注意到那个人,方才就戴着斗笠披着再普通不过的粗麻外衫默默站在一旁的人。人拥着的时候他只是默默倚着城墙,也没往里面挤。现在人散了,那人便走上前去,斗笠下一双碧眼看着那告示。
这告示显然是新的,墨迹兀自看得出淋漓的印子,一把纤细的柳叶飞刀将其悬得离地九尺*。一看那便是江湖好手的杰作,柳叶飞刀入石几乎没柄,在此等冲击之下那新墨都没有飞出半滴来,一张素白宣纸上的刀痕亦是严丝合缝贴着刀刃过去,竟没半点撕裂痕迹,钉这告示之人功力之深自是可以想见。
连到这等小城钉个告示的人功力放在江湖里至少也是暗器那行的一流高手,天诏盟的实力显然已经到了难以估量的地步。那人微微蹙眉,并指弹去一丝剑气,却没能让那把飞刀颤动分毫。剑气掠过斗笠檐,斗笠下的容颜昙花一现,旋即又被迅速按下的斗笠遮掩。
惊鸿一瞥,熟宣上的容颜与那斗笠下的面孔竟是似足了九成。只是画中人仍有未褪的青涩,而斗笠下的眉眼却能看得出染尽风霜。就像是同一把剑,尚未发硎和饱饮鲜血的差别。
他便是萧雨生,那个天诏盟悬赏百金通缉的人。
他似乎没有把那张通缉令上写的东西放在眼里,转身大踏步地向飘着茶馆幌子的小竹楼走去。
他非常渴,当然也非常累。他驾马奔逃了整整一天两夜,干粮是带了,可惜在一次暗杀里水囊里的水全洒了。他途中滴水未沾,硬生生是从宛州逃到了泉州,再横渡天澜江到了这他本以为天诏盟鞭长莫及的焕州。落脚在泷城真是他迫不得已的,毕竟他的体能和那两匹跑死在路上的马已经可以证明他不能再撑下去了。否则跑死的就不止是马,是他的人了。
他一头栽进了茶馆,茶馆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老板趴在柜台后面,倦怠的目光接触到萧雨生的瞬间亮了起来。这天气太坏,茶馆生意少,难得有个客人已经足够让老板高兴了,至少可以让生意赔的不会太过分。
“小二,来一壶茉莉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