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于林》莲叁

2、回忆

　　那是在高三第一学期中的很平常一天，顾磊跟其他三个也像平常一样，听见下课铃就往教室外冲。顾磊高中的时候长得贼帅，性格是吊儿郎当，对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可就是这副样子，女生还是成群成群的往上扑。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有范儿”，走哪儿都有女生缠着，争着抢着要坐顾磊的自行车后座。所以说红颜祸水，不管这红颜是你想要的还是自己贴上来的。
　　于是顾磊也不可免俗的被这些祸水祸害了，那一天顾磊他们四个骑车回家经过一个巷子的时候，被一群校外的人堵了。这群人一看就是小混混，属于那种平时无事就在学校外面转悠，勒索勒索一些看起来有钱的学生的那一类人。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小混混染着黄头发，头发全部往脑后梳着，额头有一道不长的疤痕，疤痕很浅，看起来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指了指站在最前面的顾磊：“你叫顾磊是吧，胆子不小啊，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敢抢我的马子，不想活了？”
　　顾磊漫不经心的一脚踩在自行车脚蹬子上，一脚撑在地上，眼睛眯着，自顾自的点了一根烟，下巴微微抬起，就这么看着黄毛，也不说话。
　　黎军听黄毛说完就“哈哈”一声笑了：“哟，我还真不知道你是哪位大人物，说出来让我们兄弟也开开眼呐。就你这样的大人物连自己的女人看不住，是不是下面不行啊！要我说，女朋友跑了，你也不能怪别人，要不就是你长太丑，把你女朋友吓跑了，要不就是你根本不行。赶紧回去找电线杆子上的小广告去治治病吧。”
　　黄毛一听这话，气的肺都快炸了，狰狞着脸指着顾磊几个说道：“别给脸不要脸，今儿就是来收拾你们的，让你们知道抢老子马子的下场，不把你们几个打的叫爷爷，我就不姓黄。”
　　刘东“呸”一声接口道：“咱可不想当你爷爷，拿出来丢人现眼！”说着，刘东长腿一跨就冲到黄毛面前，一脚踹在了黄毛小腿上，这一脚刘东完全没留情，黄毛“啊”的一声惨叫，抱着腿就跳了起来，棍子掉在了地上。
　　黄毛后面的人没想到他们说着话就开打了，一群人一愣神，这时，顾磊把嘴里的烟往地上一扔，捡起黄毛掉的棍子，一脚又把黄毛踹在了地上，对着他就是一顿抽，打得黄毛嗷嗷的叫。这群人反应过来，想要把黄毛拉起来，刘东和黎军2个人挡在人群前面，左边一踹，右边一勾，2人配合，在大院儿里跟大兵学的招式活学活用，打得那群人无处反击，还有陈玉在后面对被踹在地上的人补上几脚。顾磊这边收拾了黄毛，也加入了战局，顾磊他们下手毫不留情，专挑人的脆弱处下手，快狠准。
　　虽然有技巧比混混们胡乱打要好，但是也架不住人多。等他们把那一群人收拾完，4个人身上脸上也都挂了彩，挨了好多棍。陈玉还稍微好点，棍子挨得最少，其他3个脸都肿的跟包子一样。四人推着自行车刚走到院里，就看到四人的老头子如4尊大佛一样笔直的站在院儿中央，一个两个瞪着眼睛盯着他们，看样子是刚到院门口的时候卫兵去通报了老头子。
　　顾磊4人把自行车停好，还没来得及配合好口风，就各自被自家老头子带回了家。
　　顾磊看也不看顾国忠，径直越过他往家走。一到家就大大咧咧的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搪瓷缸子喝水。
　　顾国忠跟在顾磊后面进屋，看见他悠哉悠哉的叉开腿坐在沙发上喝水，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气的面红耳赤，指着顾磊就开骂：“不成器的东西，你就不能给我争口气吗？天天不是逃学就是打架，你现在是18岁不是8岁，不要让我们做父母的老是为你操心，行吗！？你非要天天这样给你老子丢脸，说你没教养，你就高兴了是吧！你他妈非要让别人说你有娘生没娘教的心里就痛快了是吗！？”
　　顾磊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对于他爸的教训，他永远是左耳进右耳出，从来就没往心里去，随便他爸怎么骂，他该干嘛还是干嘛。但是自从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妈妈过世，他就决口不许别人提他妈的事，一提就炸。这会儿听见他老头子提起他妈，心里的一股邪火像烧开的水一样，咕噜咕噜的往上冒着泡。他“噌”的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手里的搪瓷缸子往地上“砰”的一摔，长腿一跨，站到顾国忠面前，顾磊自高中开始，身高开始猛窜，到高三已经有1米79，此时站在顾国忠面前也只比他稍稍矮着一点点。他指着顾国忠的鼻子，大声吼：“我就是有娘生没娘教，这是谁害的顾国忠，我告诉你，你没有资格提我妈！她生前你从来没关心过她一点半点，永远就是有任务，一年回来不到3次。你在外面逍遥快活，找你的情妇，让我妈在家守活寡，你真干得出来！她生病，你来看过她几次？就连她走之前想见你一面，你都狠心没有来，还在执行你那个破任务，让她走都带着遗憾！我妈才过世一年，你就迫不及待的娶了那狐狸精，你对得起我妈吗！？你现在还有脸提她，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
　　顾国忠已经被气的脸都青了，对着顾磊的脸就是一巴掌，“反了！反了！我是你老子，我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指责我！你个不孝子，老子今天打死你，省的你再出去丢我们顾家的脸！”说着就对着门外大喊了一声：“小吴，小赵，进来！”
　　门外站着的2个勤务兵推开门，立正，敬了一个礼。
　　顾国忠气呼呼的指着顾磊对他们俩说：“把他给我捆起来！今儿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他不知道谁是老子！”
　　看着屋里的情况，小吴和小赵对视一眼。
　　小吴走到脸上青青白白一片的顾磊的身边，小声说：\"顾少，别跟首长置气，服个软，一家人什么事不能解决啊。”
　　小赵也走过来，瞄了瞄顾国忠，轻声说道：“是啊，顾少，有啥事慢慢解决，你看你现在脸上身上都是伤，咱服个软，先把伤治了再说。”说着就要拉着顾磊去沙发上涂药。
　　顾磊一把推开小赵，看着顾国忠：“不要管我，我倒要看看他今天要怎么把我弄死！早就嫌我碍眼了是吧？先弄死我妈，再弄死我，世界就清净了，你就可以跟着你那漂亮媳妇儿逍遥的过2人世界去了，是吧！你还别打着我老子的名义管教我，你管不着！这世界上谁都能管我，就你不行！”
　　顾国忠脸上神色变幻了几轮，只觉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他一把薅住顾磊的衣领，抓着他来到院子里，对着随后而来的小赵小吴喊道：“去把绳子给我拿过来，我倒要看看他硬气到什么时候！这是命令！”
　　小吴看了看顾国忠的脸色，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叹了一口气，只能跑回了屋子去拿绳子。
　　小赵看首长是真的动怒了，赶忙过来劝：“首长，顾少性子倔，现在未必能体会大人的心情，可以慢慢沟通。您把他捆起来，最后受伤了您不是要心疼。”
　　顾国忠气昏了头，瞪着小赵：“你不要管，再敢多说，就连你一起吊起来！”
　　转眼小吴手里拿着绳子出来，顾国忠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绳子，把顾磊往院里的大树上一推，用绳子把他双手绑住，吊在了脑袋上方的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小吴在旁边急的抓耳挠腮的，劝这个也不是，劝那个也不是。
　　顾磊低着头，闭着眼睛，粗喘着气，咬紧牙关就是不松口，但是从不停颤动的睫毛看得出来，他也并不好受。
　　顾国忠绑好了绳子，头也不回的往屋里走，还不忘对小吴小赵命令道：“没我允许，谁也别想把他放下来！不好好治治他，他不知道谁是他老子，我倒要看我还管不管的了他！”
　　他们的这一折腾，整个大院的人都被惊动了。顾国忠也经常管教顾磊，但也都只是口头上教训教训，从来没有动真格的。大院儿的人都是看着顾磊他们这些小孩儿长大的，调皮挨打是常有的事情，但是这次看这情况，都知道顾家老头子是真铁了心动真格的了。孩子这样吊着也不是个事儿，大伙儿都纷纷去顾磊家去求情，黎军，刘东，陈玉自然也去了，嘴也说破了，口也说干了，他们把打架的事情都也都揽到自己的身上，但是还是没能打动顾家老头子，所有求情的人都被赶回去了。
　　天已经渐渐的黑了，三人沮丧的从顾磊家出来，来到院里子。
　　顾磊被吊着的双手已经磨破了皮，血染在了绳子上，蹙起的剑眉，满脸的汗水，刚毅的嘴角用力的抿着，显示了他的不屈与倔强，已经被吊了2个小时，他的双手也麻木了，心里只有一口气在支撑着。
　　黎军看着顾磊那还没消肿的脸，想做最后的努力再劝顾磊妥协。在心里酝酿了半天，清了清嗓子提了一口气正准备说话，顾磊却突然睁开眼看着他，恶狠狠的说：“你们谁都不要劝我向他低头，谁劝了咱就绝交！”黎军一口气被堵在嗓子眼儿，上不来也下不去，咳得昏天暗地。
　　刘东无奈的拍着黎军的背，帮他顺顺气：“算了吧，磊子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么？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非得把南墙撞塌了的主。咱还是想想怎么让他舒服点儿吧。这样吊着，手迟早得废！”说完，看着陈玉“你有什么法子没有”
　　陈玉沉默的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跑到顾磊家的门边小心的拽了拽门把手，发现门从里面锁住了，又悄悄跑回院里，把他俩拉到一边，轻声的说：“我想起食堂锅炉后边有砖头，我们搬一些来，让磊子垫在脚下，等顾伯伯出来，我们就移走，怎么样？”
　　刘东和黎军听了，都表示同意。于是3人悄悄去食堂搬了几块块砖头，还好，顾磊吊的不算高，5块砖头就刚刚好。
　　顾磊正被吊的昏昏沉沉，突然间感觉脚下踩到了实地，睁眼一看，就见刘东和陈玉正在往他脚下垫砖头。顾磊皱着眉，一声不吭，一脚把垫好的砖头踢到一边，继续吊着。
　　刘东急了：“磊子，别踢啊。你这牛脾气，别这么死倔了。你跟顾伯伯斗，自己也得先存点儿体力不是，先垫着点儿，待会儿顾伯伯出来，我们就搬走，他不会知道的。你再这样吊下去手还想不想要了啊！”
　　“是啊，你先垫着休息下，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啊。你这吊晕过去了，还怎么跟顾伯伯斗啊。”陈玉也在旁边附和道，说着用手指戳了戳旁边的黎军，示意他也劝劝。
　　黎军轻轻的对刘东和陈玉摇了摇头，叹道：“顾大爷他这是要做英雄，宁死不屈啊。算了，随他吧。不垫就不垫吧。我们几个每次跟他犟，哪次犟过他？”又转过头来看着吊的笔直的顾磊：“行，磊子，咱是哥们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儿这难，我也陪你一起当了。”说着自顾自的转身就往家跑去拿绳子。
　　刘东看黎军跑回了家，拍了拍顾磊，也说到：“哥们儿，我们也陪着你。”说完拉着陈玉也跑回家了。
　　2,
　　四人像风干的腊肉般挂在树枝上，顾磊已经被吊的昏昏沉沉了，其他三人也都闭着眼，不说话，像是在做着无言的斗争。等他们4人老头子得到消息出来一看，差点吓得心脏病发作，赶忙让勤务兵把4人放下来。其他三都只是手腕破了点皮，顾磊却是在被放下来的时候，直接晕了过去。顾国忠赶忙给他解开绳子，眼眶微微泛红，抱着顾磊就往医务室跑。
　　顾磊在医务室昏睡了2天，顾国忠就在医务室外面守了2天，一直等到顾磊醒过来，才离开，期间父子俩也没交流过一句话。
　　俗话说：“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边顾磊还躺在病床上，外面刘东和陈玉家就出了变故，父母突然间调任，来回不过4.5天，刘，陈两家就急急忙忙的搬走了，陈玉和刘冬他们俩也只来得及到医务室和顾磊道个别就被带走了。顾磊这边家里的事情还没整清楚，那边哥们儿又离开了，这真真是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倒霉透顶了。
　　送刘东和陈玉走后，黎军来到医务室，进门就看见顾磊静静地靠在病床上，盯着手上包着的纱布，微微出神。
　　黎军还是第一次看见顾磊露出这种迷茫脆弱的神情，从小到大，顾磊虽然看起来懒懒散散，永远一副旁观者，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的样子，但是骨子里的骄傲自信是藏也藏不住的。他做什么事情只要是下定了决心，那么就一定会去做，并且会做好。他做事情从来不问“能不能做”“该不该做”，他只有“我要做”。
　　顾磊回过神来看见黎军站在门口一副纠结“该不该进”的样子，指了指病床前的椅子，问道：“怎么了？站在门口不进来是准备今后给哥哥我当门神么？”
　　黎军走进病房坐在椅子上，嗤笑了一声：“想得真美，请得起我么你。请刘东陈玉倒是可以，要不你现在去把他们逮回来？”说着似乎想笑笑，但是嘴角最终还是撇了下来，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刘东和陈玉走了，今后可就剩咱俩了啊。真操蛋！七中四霸现在就剩二霸了，怎么听都没有四霸牛逼啊。”
　　顾磊有点烦躁的从床单下摸出烟来，拿出火机点上，病房里顿时飘散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病房里安静下来，黎军好似不习惯这样带着伤感的气氛，耙了耙头发，找话说：“你现在跟你老头子闹的这么僵，准备怎么办的？
　　靠在病床的栏杆上并不舒服，顾磊把枕头垫在自己的后腰，坐起来，看着黎军，淡淡的说道：“不怎么办，我是不可能去跟老头子道歉认错的，我想好了，从家里搬出来。”
　　“搬去哪？”黎军说。
　　顾磊说：“我妈生前给我留了一些钱和一套房子，房子在四逾路，我准备搬去那儿，钱也够我用的了。”
　　黎军看着顾磊，拍了拍他肩膀：“和你们家老头子分开住一段时间也好，你们父子俩都倔着呢，缺乏沟通。也许过一段时间，你们俩就都慢慢想开了。”说着笑道：“放心，你搬出去了哥们儿也会不时的去蹭吃蹭喝的。”
　　顾磊最终还是没有告诉黎军他和老头子闹成这样的原因。一个星期后，顾磊出了医务室直奔家里，收拾了一些自己的衣服就从大院儿搬了出来。
　　再后来，顾磊考了外地的大学，过年也没回过H市，黎军倒是经常去顾磊学校找他玩儿。大学毕业，黎军以为顾磊会回H市了，谁知道他又偷偷跑去当了2年义务兵，谁都没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