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 路过 错过》含烟万重

37、第二十五章（下）

　　大老远看见开封府朱红的大门，门口庄严的石狮子，薛青林唇角不易察觉的泛起一丝自嘲般的笑意，再远的的路也有尽头，再不舍得也终究要走了。展昭在他前面半个马身的距离，轻薄的衣衫下那具伤痕依旧躯体却笔挺坚实，夏日的艳阳晒出他额角的汗水划过鬓边黏住了几绺发丝，修长的颈子便闪动这玉般的润泽。薛青林在心底轻叹，也许上天待自己也不算太薄，临终了竟派下这样一个玉般的人物送自己一程，这个结局早在自己挥刀劈下第一颗头颅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好了，那么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薛青林的手慢慢摸向腰间，血刃冰冷的刀锋似乎侵进肌肤带来一丝寒意，在抬头看看展昭，薛青林忽然觉得有些感慨，“他竟然连兵刃都没有收走，竟然就这么放心我随他前来，是因为他的心地太纯良，眼里的世界太善良，还是真的就是只对我这般信任？罢了，又何必知道的那么清楚，他这样阳光般的人物怎么会理会那些个阴暗的心理？”眼见渐渐离的府门已近，薛青林勒缰驻马，停了下来。
　　展昭听到身后薛青林的马蹄声渐小，轻转回身，盯着他看看没有言语。
　　薛青林迎着展昭那双星子一般黑亮的眸子，长长出了口气，道：“咱们好歹相识一场，算不得朋友，可是总也无冤无仇，我托付你的事情还请你不要忘了。”
　　展昭心头一沉，微微垂下长睫，道：“一定。”
　　薛青林接着道：“我也没有传人没有徒弟，这把刀实在是不吉利，我死后你就把他一并与我同葬了吧，不过这刀也确实是把利刃，你若觉得就这样弃了未免可惜，也可以由你自己处理——对你，我还是放心的。”
　　展昭知道这已是薛青林最后交代后事了，口中无端的发苦，却又无话可慰，只得轻声应道：“好。”
　　薛青林的笑容显得轻松起来，拍了拍展昭的肩，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可不要总是这样苦着脸给我送别，走吧。”
　　展昭勉强笑了一下，一提缰绳催马而行。他已经看见王朝向自己走来，正准备下马缓步上前，正准备招呼王朝，但他什么都还没做，便听到王朝惊呼一声，加快步子朝自己奔来，那么一刹那的功夫，展昭已经嗅到身后弥漫起淡淡的血腥气味，猛然回首，已是怔在当地！
　　薛青林身形在马上摇晃了一下，见展昭回头，似乎放松下来，身子一歪便直接坠下马来。
　　展昭一撩袍角身形微动，伸臂揽过薛青林，只觉得手臂一热，薛青林颈间喷涌的鲜血氤透了单薄的衣衫黏在肌肤上，烫的展昭的心骤然收紧。
　　血刃落地，寒光闪闪！
　　果然是把好刀，即便是饮尽了主人的鲜血，刀刃上依旧清明一片。
　　展昭喉间哽咽，说不出话来，只道一声：“你......”便湿了眼眶。
　　展昭想说他好傻，想问他为何如此，想责怪他不给机会与自己话别，可是那些话此刻说起来又还有什么意义，他早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从他同意随自己下山的那一刻起他就已做好了这样结果的准备！
　　紧紧把薛青林揽在怀里，展昭唯有深深叹息。
　　薛青林的眼神却带着淡淡的解脱，很好，就这样结束，展昭应该知道自己不是在逃避，只是私下里自己还是不甘认罪，虽然说起来自己也是死有余辜了，可是还是不想跪倒在狗头铡前以一个罪犯的身份死去，尤其是在展昭的面前。那么这样带点儿江湖气的结果应该是很好的了。
　　人到临死的时候会怎样呢？薛青林曾经多次幻想着自己死时的情景，却没有想到最后却会死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眼看着展昭那双清亮的眼睛渐渐凝起一层水雾，贴在展昭胸口清晰听到他心跳开始紊乱，薛青林吃力的抬起手想拂去他眼角的泪迹，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已经随着血液一并溜走了。
　　只是静静望着展昭，薛青林目光平静，淡淡的笑了。
　　展昭暗恨，怎么对自己下手也是这样的残忍，血刃刀锋切开了薛青林颈边动脉，便是展昭想去按住他的伤口也是于事无补，伤口那么深，甚至割断了喉管！
　　展昭心里恨着，眼中却已经蓄满泪水。
　　看着薛青林淡淡的笑，一如初见时倒在他的刀下，先是微微弯了眼睛，然后那笑意便自眼角溢开，慢慢的溢流到唇角的时候，整张面庞便如春风般温柔起来。见到薛青林似乎想抬一下手，展昭无声的将他的手握紧，他的手掌粗糙坚实，掌心密布着一层厚茧，想必是辛苦习武常年握刀留下的印迹。细想起来，这好像是自己头一次这样认真的握住他的手，却是默默感应着他的生命流逝，温热的手掌一点点变凉，僵硬，展昭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变凉。
　　是的，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逃避，你本来有很多机会可以逃开，或者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再去逃了，便是逃到天涯海角，倘若一颗心已经死了还有什么意义？我知道你早就已经计划好了这一步，你其实很早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归属之地，却因为要照顾我的一点私念情愿来到开封自裁，所以你才会已在托付我交代后事。是这样吧？
　　你选择死在我的面前，你的心是平静了，可我呢？
　　展昭的泪清澈透明如同水晶，慢慢的滴落，恰好滴在薛青林的微弯着的眼睛中，薛青林最后长出了口气，满意的合了眼帘。那一滴泪便顺着薛青林的眼角缓缓划过他的面颊，融在殷红新鲜的血液里不见踪迹。
　　王朝愣愣的立在一侧，无语。
　　展昭慢慢将薛青林环在怀中，无言。